◎让驸马爷知道有人欺负他们公主◎
殷绪的佩剑,在入宫门时便已交出,此时稳稳接住长戟,感受着北奕武器的重量,漠然道,“陛下相邀,在下却之不恭了。”
他对所谓的“与凶兽斗”全无兴趣,只是不惧挑战罢了。
宇文韬让开两步,笑道,“请。”
此时血腥气相引,三只雪狮都暴躁异常,疯狂冲撞,发出毁天灭地的怒嚎。
殷绪没有另换雪狮,冷冷站在瞎了眼的那一只笼前,甚至没有如何蓄势待发,只是沉静地望着那只野兽。然后忽然在很短的某一刻,他猛地前冲,脚在木笼边缘用力一蹬,整个人高高跃起,全身紧绷,手臂持戟,抿唇奋力朝前一刺,正中野兽的另一只眼睛。
凶兽仰天悲嚎,震耳欲聋,殷绪镇静地在木笼上一蹬,借力后退抽出长戟,稳稳落地。
虽然殷绪刺的也是眼睛,毫无新意,但那可是在凶兽暴躁乱动的情况下,难度比宇文韬更大。刘武和周凌风率先拍起掌来,大声叫好,身后的诸人也跟着兴奋大叫。
殷绪面色依旧冷肃。其实他可以表现更好些,但他不想让宇文韬产生危机感,从而将他们扣留在这里——宇文韬做得出这种事情。
宇文韬本意是示威,示威失败本该失望,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这种情绪。他瞧了瞧雪狮血肉模糊的双眼,转头又眯眼看向殷绪,终于意识到,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强劲对手——不单单因为对方身手,还有那冷硬无双的个性。这种发现令他兴奋得寒毛都在战栗。
就是不知,这个对手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出众的将帅之才。
宇文韬眼神热切得近乎危险,盯着殷绪,“将军,接下来去看看我朝的军威如何?”
北奕的军队,几年后踏遍大齐河山的铁骑。殷绪眼眸微微一动,冷道,“愿遵陛下令。”
宇文韬安排了骏马,一队数十人很快到了金城城北的校场。校场规模不大,且做了临时调整——毕竟宇文韬不会当真把自己的底子透出来,只为示威罢了。
宇文韬把殷绪一行带上了高高的瞭望台,一起望着宽阔场地上,宇文韬的骑兵正在和步兵对战。
草原盛产骏马,北奕的骑兵号称日行三百里,神出鬼没,机动性极强,对步兵的冲撞力和威慑力也很大。
但殷绪知道,宇文韬的杀手锏,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重甲骑兵,集机动性和杀伤力于一体,普通步兵方阵在它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但它并不是无法破解。殷绪低头望着空地上的对战,唇角泛出冷笑。
宇文韬指着下方的整齐的黑色阵列,笑问道,“将军以为我朝军队如何?”
殷绪轻笑道,“都说贵国马多汗血,兵多强将,严明整肃,所言非虚。”
宇文韬又笑道,“若朕以三万步兵主攻、一万骑兵辅助,进攻雁鸣关——朕只是假设——将军手握五万兵马,该如何抵挡?”
是不是假设有何意义?北奕也不会只用四万兵马进攻雁鸣关。殷绪瞥宇文韬一眼,瞧着下方的兵往来厮杀的阵列,平静道,“自然是凭雁鸣地势设伏,山道、水道都是设伏点。贵国兵强将勇,缺点是短于智谋,少于耐心,只要陛下三次中招,必然士气瓦解。”
这话说得宇文韬不大高兴,却又知道是实话,反驳不得,冷笑道,“自是比不得你们齐人虚虚实实诡计多端。”
殷绪道,“生死攸关,结果比手段重要。”
这倒是。宇文韬点头,又说了好几个假设,殷绪一一作答。
最后宇文韬又笑道,“若朕以两万轻步兵,一万重甲步兵,一万骑兵,五千重甲骑兵相互配合,进攻雁鸣关呢?”
殷绪心中冷笑:可算说到重点了。他知道破解的方法,又为何要告诉宇文韬呢?
殷绪简单道,“重甲骑兵杀伤力大,机动性弱,可以重型弓弩破之。”
他准备了近十年的重甲骑兵,机动性可不弱。但能让对手如此误会,是好事。宇文韬笑道,“若先以步兵与骑兵诱敌,耗光你的弓箭呢?”
可你不会有那个机会。殷绪沉默皱眉,作出回答不出的模样。
宇文韬得意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也不是值得他如何兴奋的对手。
他不是说大弈缺少智谋和耐心么?那便让他看看,有了智谋与耐心的大弈会是什么样子。两年后,马匹粮草和武器装甲彻底完备,整个南齐,都会震惊的。
高绾回到自己的寝宫,很快就收拾好了。除了一袋金叶子和几套换洗的衣衫,以及两个贴身婢女,她什么也没带,毕竟她相信,到了齐国,陈昱什么都不会少了她。
高绾冷静地吩咐殿内宫人,“若皇上问起来,就说我去雪山朝圣了。”
高绾所说的雪山是北奕的圣山,在金城西北两百里处,每年朝圣节,会有许多人前往。她找这个借口,实在合情合理。等过了段时日她还没有回来,宇文韬也许会派人寻她,也许不会。但若找她也没什么事,他找不到的话,很快就会放弃的。
北奕皇宫规矩不多,而皇后娘娘又经常出宫,宫人们习以为常地称是。高绾带着婢女,顺顺利利出了宫门,一路往南面的云谷县行去。
刚到酉时的时候,殷绪一行回来,同来的还有一盘,御赐的烤羊腿。
“赐给我的?”柔嘉望着桌上那盘滋滋冒油的羊腿,拿绣帕掩住唇,只觉得腻得慌。
“挺香的,你试试。”殷绪坐到柔嘉身边,净了手,又接过见春递来的帕子擦干,撕了一条羊肉递到柔嘉嘴边。
柔嘉身子后仰,帕子依旧紧紧捂着嘴,摇了摇头,殷绪轻笑,把那羊肉送入自己嘴中,转头吩咐下人们,“皇帝御赐的,须得给个面子,你们谁想吃,便在房中分了吧。”
见春便把盘子端到一边,招呼平安与薛非进来。担心味道熏着柔嘉,她将羊肉端去了较远的地方。
殷绪擦了手,凑近柔嘉,低声问,“今日高绾说了什么?”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柔嘉心里生出了委屈,低低抱怨道,“她放肆地将我点评了一番。”
想想高绾确实轻佻放肆,殷绪伸手安抚地顺了顺她后背,耐心问道,“说了什么,把你气着了?”
其实面对高绾和旁人,柔嘉也并没有觉得如何气,只是面对殷绪,便觉得委屈得紧。但她张了张嘴,意识到“干瘪”这个词,她并不好意思对殷绪说出口,于是小声郁闷道,“攻击我的容貌和性格。”
不知什么时候见春走了过来,在他们背后忽然插嘴,“说我们公主干瘪无趣。”
柔嘉吓了一跳,无奈瞪她,“见春。”吓她也就算了,还这么……口无遮拦。
见春是故意的,她就是想告高绾的状,让驸马爷知道有人欺负他们公主,所以特意走近,听到柔嘉果然也在说高绾的事。
她也知道“干瘪”这种词不能当众讨论,压低了声音,又没好气道,“驸马爷您评评理,就她那种容貌和操守,也敢来贬低我们公主?”
柔嘉斥道,“吃你的羊肉去,要么去门口罚站。”
“我不说了。”见柔嘉生气,见春捂住嘴巴,笑嘻嘻地跑去吃肉了——左右她的状已经告完了。
柔嘉训完见春,一回头正见殷绪眼神古怪地、缓慢地由上而下打量她,而后低声道,“你不无趣——也不干瘪。”
柔嘉脸颊红透,又想捂他的嘴了。这人的重点太明显,脑子里想的大概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她以前怎么就能认为他是正人君子呢!
瞧着柔嘉快要恼羞成怒的模样,殷绪忍不住轻笑,又低声道,“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
柔嘉瞪他,瞪着瞪着嘴角却快要翘起,连忙绷住,觉得别扭极了。轻咳一声,她极力镇定,道,“她还问到陈昱的事情,我告诉她陈昱正在找她了。”
殷绪柔声笑哄,“做得好。”
柔嘉不满,嗔道,“你哄孩子么?”怎么一点也不见认真?
殷绪只是觉得,此时此刻欣赏柔嘉的生动表情,享受与柔嘉的亲昵,比思考陈昱与高绾那些事情,要重要得多。
他笑道,“嗯。”
“你还嗯?”柔嘉嗔怪地瞧了瞧他,又温顺地纵容了他,问道,“你呢,今日宇文韬可有为难你?”
殷绪轻笑着缓缓摇头,所有的事情他都会一一处理好,不让自己的公主有丝毫担心。
第二日柔嘉早早被驿馆外的动静吵醒了,只因今日正是朝圣节,金城要举办盛大的朝圣仪式,满城百姓欢腾起来。
宇文韬亦派了礼官来驿馆传旨,请齐国使臣去祭宫观礼。
见春服侍着柔嘉用膳,担忧道,“皇帝不会又逼着公主喝酒吧?”
殷绪道,“朝圣节的仪式年年由皇帝主持,人事繁杂,又须得虔诚,他没有余裕来管我们喝酒。”
见春望着殷绪,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赞叹道,“驸马爷当真什么都知道!”虽不知他们驸马爷是如何做到对北奕如此了解的,但他肯定有自己的办法,夸就是了。
殷绪一脸淡定,柔嘉含笑瞧了瞧他,道,“我到底是使臣,昨日已推脱没有露面,今日便去一去罢。”免得失了大齐的礼数。
殷绪点头,左右他会护着柔嘉,带上她看看这仪式的热闹,散散心也好。
一行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来到了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