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他把国家存亡背在了肩上◎

昨夜宫宴,薛怀文见柔嘉与殷绪一直未去,找了太极殿的太监询问,这才知道二人告了病假,心下担忧,便于今日过来探望。

薛怀文到时,夫妻二人正在棣华堂内,殷绪提笔给周凌风他们写邀请函,柔嘉则在一旁给他研磨。

下人们将薛怀文请去议事厅,又遣人去禀报公主与驸马。考虑到柔嘉怀了身孕,殷绪又着了风寒,不忍他们出来迎接,薛怀文自行往后,去了棣华堂。

夫妻二人见薛怀文来,高兴地将他迎入房中。结果薛怀文见二人一个比一个脸色红润,不由诧异,“你们不是抱恙在身么?”

柔嘉不好意思,连忙解释,“只是不欲参加宫宴,这才找了托词。抱歉让爹爹担忧了。”

薛怀文大松一口气,洒脱道,“无妨,你们无恙便好。”

知道柔嘉和陈昱都有恩怨,以为她只是不欲见到陈昱,这才不去宫宴,当下也没有多问,倒是叹道,“你们不去宫宴是对的。昨晚的宴会……一团糟。”

柔嘉和殷绪对视一眼,交换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柔嘉向薛怀文问道,“发生什么了么?”

薛怀文面露不忍,“皇上不顾自己刚刚大婚,忽然要立一个女子为妃,朝臣自然反对,尤其是魏太傅。他乃大儒,深谙礼法,品性高洁……只是过刚易折啊,被皇帝当庭斥骂,他……不堪受辱,撞柱而亡了。”

薛怀文想着皇帝的那些话,说太傅无非是见不得他宠幸魏家以外的女子,自私自利、假公济私、倚老卖老、欺君罔上……当真是没有给这个老师一点面子。他听了尚且受不了,何况是信奉“宁可枝头抱香死”的太傅。唉——

柔嘉闻言一怔,心下恻然,想到太傅教自己的那些年,又忍不住眼睛里浮现水雾。

殷绪宽慰地搂住她的肩,拍了拍。

薛怀文柔声安慰道,“太傅生得高洁,死亦凛然,大家都会念着他的好,珺儿不必伤怀。”

柔嘉点点头,忍去眼泪,低声问,“后来呢?立妃成功了么?”

薛怀文感慨道,“太傅血溅当场,皇帝大受震惊,没有再提立妃的事。”他心下疑惑,也不知高大人的这个养女是什么来历。只是皇帝为她逼死朝臣,昏庸自此,如果是北方来的,是不是应了当初童谣里的那一句?

他正想着,柔嘉低沉却笃定地说了一句,“皇帝不会轻易罢休的。”

薛怀文擡眼看向她,正见柔嘉也正看着自己,眼睛里饶有深意。薛怀文心中一动,问道,“珺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曾经柔嘉就决定会告诉薛怀文所有的事情,但从前时机不对,现在,却正是时候。

柔嘉道,“我与阿绪在北奕的时候,北奕的皇后来找过我,询问我陈昱的事情。我才知道,陈昱从前去北方巡查,确实遇到了一个女子,而且就是北奕皇后。”

“什么?!”因为太过震惊,薛怀文一时怔愣,无意识地将手臂放到桌上,却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还好殷绪眼疾手快,连忙扶住。

柔嘉继续道,“我这两日去见过太后,知道皇帝要立高家的养女为妃。北奕的皇后,恰好也姓高,叫做高绾。”

薛怀文心中惊乱。皇帝要立的女子叫做高嬛,高绾,高嬛,是巧合么?还是说,这就是一个人么?

柔嘉道,“刚好北奕皇后后来也一直未曾露面,我怀疑,这个高家养女,就是北奕皇后。”说的太细难免触及重生的秘密,柔嘉不好出口,只能仍是部分隐瞒。

薛怀文再也坐不住。若高家养女,当真是北奕皇后,那可再适合“北方妖女”这个称呼不过了,引发两国战争如何是好?简直祸国殃民!

“我要入宫面见皇上!”他说着,起身欲走,柔嘉连忙伸手,想要拉住他。只是她手不够长,隔着桌子一时没有拉住,还是殷绪与她心有灵犀,一把将薛怀文扯住了,“岳父大人暂且冷静,我们还有话说。”

薛怀文深吸一口气,果然克制下来,又坐回原位,询问地看着柔嘉与殷绪。

柔嘉沉静道,“爹爹想做什么,其实已经迟了。”

柔嘉的冷静影响了薛怀文,让他的大脑也逐渐清醒起来,开始思索:皇帝今日立高氏女为妃,至少四月就和她见上面了。北奕人风气并不矜持,从见面到今日的这一段时间,谁知道两人发生过什么?即便什么都未发生,皇帝也同意送高氏女完璧归奕,北奕人,相信么?

同为男人,薛怀文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自己的妻子投奔情郎,且与情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一段时日后妻子被人送回,他会免除对妻子的怀疑,和对情郎的怒火吗?并不会。他只会觉得遭遇奇耻大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何况将高氏女送回,高氏女必然怀恨报复大齐,届时在北奕皇帝面前火上浇油,更是一团糟。

所以当真是,已经迟了。

见薛怀文镇定下来,柔嘉继续娓娓道来,“爹爹想必是担心两国起纷争。但是我与阿绪在北奕时仔细观察过,北奕欲要进犯我大齐,已是必然之事,与其等到他们做好准备来犯,不如趁高绾之事,趁早诱北奕来攻。”

“什么?这……”他才想到得罪北奕,柔嘉已说到北奕勃勃野心,薛怀文又是震惊,下意识看向殷绪。

殷绪肃然点头,“公主说的对。”

殷绪是薛怀文心中默认的武将第一,他的判断,比谁都有说服力。薛怀文一时沉默:北奕真的有进犯大齐之心?

细想下来,北奕和大齐和平已有许久,天下大势,合久必乱。他们若要进攻大齐,也是情理之中啊……

薛怀文烦乱道,“可两国征战死伤颇多民不聊生,若是能避免……”

“避免不了的,”殷绪坚定道,“宇文韬在秘密准备一支重铁骑,就等钱粮到位一举攻破大齐河山,他不会接受我们的和谈。岳父大人所说的避免,无非是延后而已……”

殷绪望向柔嘉,眼神郑重而深情,“我宁愿征战发生在我所生活的年代,也不愿它危害我们的子孙后代。等宇文韬做足准备,更难战胜。”

薛怀文亦望向柔嘉,想到她肚腹中的胎儿,也想到自己尚年幼的一双儿女。如果可以,他自然也愿意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和平和安宁送给后人。他点头,“你说得对。”

见薛怀文与自己达成一致,柔嘉轻轻笑了起来,拉住他的衣袖,“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定可所向披靡。”

薛怀文爱怜地拍拍她的手,勉强一笑,没有说话。许多惊天消息尽数杂糅在这一番简短的对话中,他仍是内心翻涌着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疑虑道,“是否我们可以先说明高氏女的身份,缓解皇上与大臣们的矛盾?”

诸如太傅惨死这样的血案,薛怀文当真是丝毫都不希望再发生。

爹爹便是太仁慈,又猝不及防……柔嘉轻轻叹息,“爹爹如何知道,皇帝一定会相信你呢?”

薛怀文一怔,对啊,皇帝越来越昏庸,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他如何确信,皇帝一定会相信他、囚禁高氏女、安抚群臣呢?

柔嘉道,“若皇帝没有偏向爹爹,而是偏向高

绾——高绾骄纵自私,她之前便介意我曾是陈昱未婚妻的身份,爹爹揭穿她的身份,她必定猜得出是我说的,届时在皇帝面前挑拨,我和阿绪便没有太平日子可过了。”

薛怀文这才恍然大悟,看向柔嘉的目光充满歉疚,“你说得对,是为父思虑不周。”皇帝已经三番两次伏杀殷绪、骚扰珺儿了。他怎么可以再给他们招致祸患?如今珺儿怀着身份,更是一丝一毫的冒险都不能有。

所以眼下,这是一个死局,他丝毫不能动作。

柔嘉充满敬爱地看着薛怀文,“眼下皇帝昏聩,我也不想父亲冒险,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珺儿说得对。”理清楚了所有的事情和因果,薛怀文很快拿定了主题。不能动作便不能动作了罢,不会有朝臣比他更明白皇帝的昏聩冷酷,如此乱世,他要先保护自己与儿女家人,才能保护他人。虽有遗憾,他只能如此。

殷绪安慰道,“泰山大人不必伤怀,我已有了计划。等今年夏季税收上来,便可与北奕一战,不需等待太久。”

薛怀文看向殷绪,打量着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佳婿。在别的朝臣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却已把国家存亡背在了肩上,想好了对敌之策……

之前为何忽然要出使北奕,是巧合么?还是比所有人更有远见,知道北奕的蠢蠢欲动?

薛怀文笑了起来,“我相信绪儿,到时我们翁婿二人齐心,必能断金。”大齐有殷绪,是大齐之幸。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将军府的叛逆狼子,如今变成了大齐的希望呢?

柔嘉亦笑了起来,轻柔地看着二人。所有的计划都如愿进行,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宇文韬上套这一阵东风了。

留薛怀文用过午膳,柔嘉在殷绪和顾嬷嬷的要求下,小睡了一会儿,然后坐上了入宫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