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胎动◎

殷绪回时,瑾园的荷花开得正好。

柔嘉算着日子,令采秋交代厨房,做了一桌殷绪爱吃的菜品——虽殷绪曾吃什么都无所谓,但有了柔嘉无微不至的照顾,天长日久的,他渐渐也有了自己的喜恶。

知道前院会有人迎接,柔嘉还是派了见春和知夏两个过去。但她还是坐不住,听下人禀报驸马爷回了,便抱了白猫出了葳蕤轩。

两人在棣华堂遇着。殷绪一瞧柔嘉模样,便不赞同地挑眉,伸手强把白猫抱过去,“怎么还抱猫,这么重。”

殷绪本就体温偏高,浑身还带着外面的暑热,那猫嫌弃地在殷绪手中左扭右扭,喵喵叫了两声,蹦下了地,在柔嘉脚边打转。

柔嘉失笑,“一只猫而已,我又不是易碎玉器。”但她温顺地没再去抱,采秋弯腰将它抱起,揉了猫头两下,它惬意地眯了眯眼,不闹腾了。

柔嘉看了看殷绪身后,见春捧着他的银色盔帽,知夏提着他的行囊,却不见两个随从的影子。心中有了猜测,她确认道,“薛非和平安呢?”

殷绪深深看了柔嘉一眼,搀着她往回走,淡定道,“有事吩咐他们去做。”

柔嘉便明白了,多半是“引诱北奕来攻”的事,她担忧道,“会有危险么?”

殷绪思索着答道,“是有些危险,不过他们一个沉稳一个机灵,应当无碍。我已嘱咐他们以安全为重。”五六月北上奕国的路,比三四月好走得多,算算时间,顺利的话,两人六月末就能回来。再加上两边备战的时间,八月开战正正好。

殷绪的话朴实无华,却格外令人信服。何况要想让两人变得强大,日后能独当一面,总得放出去锻炼一番。

柔嘉转头瞧了一眼采秋,见她手上顺着猫毛,表情却是在出神——是在为平安担心么?柔嘉笑了笑。

二人进入葳蕤轩,冰块的凉气扑面而来,令人倍感舒适。下人们自去忙碌,顾嬷嬷端了一碗澄凉的绿豆汤来,慈爱地递给殷绪,“驸马爷解解暑。”

殷绪拿了勺子,三下两下很快喝完,又将瓷碗还给了顾嬷嬷。顾嬷嬷一笑,带三个婢女下去,留时间给夫妻两人说点悄悄话。

两人走进耳房,殷绪被柔嘉帮着,将铠甲脱下,挂在耳房的衣架上。

房间一片寂静,殷绪忽然轻柔地笑了笑,弯腰抱起柔嘉,还掂了掂。尽管他动作温柔,柔嘉仍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扯住他的肩头衣料。

殷绪道,“轻了些,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柔嘉没在意他的话,她在意的是手中衣料的湿润。显然是在盛夏阳光下赶路以至于浑身汗透,白色的中衣湿哒哒黏在殷绪肩背胸前,勾勒出健硕的肌理,令柔嘉一时脸红。下一刻她又想起他上次说的“沾上我的味道”……所以这人就这样,越来越明目张胆、理直气壮了么?

柔嘉顿时既羞涩,又有些哭笑不得。

殷绪瞧她表情,心中一动,凑过头亲她,又问,“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的,吃不下。”浓烈的,独属于殷绪的山野冷松味道扑鼻而来,柔嘉羞耻又好笑地躲避着,又拍他,“一身汗,你放我下来……”

殷绪不放,稳稳抱着她往寝房走,“那便是没有听我的话,又操了心?”

这个问题若回答不好,便是小别重逢心情再愉快,殷绪只怕也要找她算账,柔嘉连忙道,“没有,我没有操心,每天都好好安胎。”

殷绪定睛打量着柔嘉,柔嘉也笔直回望他,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殷绪挑眉,“暂且相信你了。”他将柔嘉放下,拿了干净衣裳转去耳房,冷水快速冲洗一番,再出来时已是浑身干爽。

柔嘉坐在罗汉床上逗猫。夏日天热,那猫褪了不少毛,瘦了一圈,躺在凉席做的猫窝里,懒散地闭着眼睛,柔嘉碰一下,它就甩一下毛茸茸的尾巴。

殷绪过去,又将柔嘉抱了起来,自己坐在柔嘉的位置,然后将柔嘉放在了自己腿上,下颚贴在她的额侧。

柔嘉柔顺地配合着殷绪,将自己依偎进他怀里,任他伸手贴在了自己小腹。

这段时日柔嘉虽努力在吃,奈何胃口确实不好,还吐,当真是瘦了,腰身更显纤细,肚腹却膨胀了些许。

殷绪用心感受着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不由疑惑,“他怎么不动?”

这么沉稳的人也会心急么?柔嘉失笑,搂着他的脖颈,“嬷嬷说,要六个月才会明显胎动。”

殷绪想想,胎儿六个月的时候,就是九月,那时他多半在边关打仗。他愧疚地叹息道,“恐怕那时不能陪着你们了。”

“没关系,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们。”柔嘉依赖地将头埋进殷绪脖颈,嗓音温软低柔。

他何德何能,得到这样一个知心人。殷绪心肠寸寸柔软,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两人温存了片刻,柔嘉趁时机正好,问道,“你可曾想过,将陈昱废除之后,谁来坐那个位置?”

殷绪思索片刻,道,“二殿下吧,毕竟他是正统,能得百官拥戴。”

柔嘉为难道,“可若他登基,太后娘娘的身份会很尴尬。”

殷绪笑了笑,宽慰地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所以为了保护你,和你在意的人,我不会让出兵权。”他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他,他只要在意的人喜乐顺遂。

未免自己的说法显得剑拔弩张,顿了顿,殷绪又柔声补充,“二殿下是宽厚的人,想必不会苛待太后。上辈子他还几次在皇帝面前帮你说话的。”

“帮我说话?”柔嘉诧异地眨眼,“我竟不知道。”

“你深居坤宁宫,许多时候都在养身养病,不知道也正常。”殷绪情绪有些复杂,陈皓对柔嘉的好显而易见,就是不知这份好,是出于亲情,还是别的什么——不怪殷绪草木皆兵,实在是他觉得柔嘉哪哪都好,那么容易受人喜爱。

柔嘉沉默,顿时对上辈子的陈皓,心中多出了许多愧疚。那时她自身难保,纠结在和陈昱、高绾的一团乱麻里,实在是对陈皓这个表弟不够好。

而这辈子她忙碌于殷绪殷府和陈昱的那些事,同样忽略了陈皓。而她出嫁时返回国公府,还是陈皓送嫁的。

柔嘉道,“趁你在家,明日请他来瑾园共进午膳,好么?”

“嗯。”自然是好的,刚好殷绪可以观察观察,陈皓对柔嘉到底是何种情感。去年除夕夜的事,他再也不想有一丝一毫发生的可能。虽现在陈浩才十四,可也不是懵懂孩童了。

事情商量妥当,柔嘉当即唤来了采秋,吩咐她入宫请人。担心请了陈皓不请别人会遭来非议,她又嘱咐道,“便说我是体谅二殿下学业辛苦,请他出宫散心。若遇见平昌公主,也可一道请了,永惠公主便算了。”

采秋妥帖,麻利地去了,暮色四合时,带回了陈皓答应前来的消息。平昌公主母妃抱恙,须得在跟前照顾,所以不便前来。柔嘉便让采秋与吴嬷嬷适量准备明日的膳食。

第二日,觉得宫中烦闷、早就想出宫走走的陈皓早早来了。他正是身体抽条的年岁,穿一身金贵刺绣深衣,瘦削而笔挺,仿佛当风而立的一株白杨。

进入瑾园,他先是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番,随即意识到下人们都注意着自己,连忙拿捏出了皇子的气度,绷住了表情。

殷绪来前院迎接,向他弯腰抱拳行礼。

陈皓打量着殷绪,目光好奇中又露出一点仰慕。他尚未到上朝议政的年纪,自百里仝被贬,接任为羽林卫统领将军,实际并未履职,每日只在宫中念书习武。所以他很少遇见这位曾经的驸马都尉。

原本去岁殷绪青州平叛,没有保护好陆行舟致他身死,多少算是和贵太妃一脉结了仇怨。只是永惠公主死了夫君,并不多么伤心,后来反而有了解脱之感。她既不迁怒殷绪,贵太妃和陈皓便也不计较了。

所以现在陈皓看着殷绪,脑中全是殷绪智勇双全的传闻,眼神便流露出向往来。

因为最近嗓子粗嘎难听,陈皓不爱开口,装着大人模样,矜持道,“免礼。”

殷绪将他引到议事厅,柔嘉正在那里等着他。陈皓见着柔嘉,神色缓和开来,露出少年人的单纯笑意,恭敬地行礼,“皇姐。”

他三位皇姐,永惠最亲却也是脾气最为不好,平昌调皮好捉弄他,只有柔嘉温柔体贴,是个合格的皇姐模样,陈皓自然倍感亲切。

柔嘉也笑着点头,“皇弟。”

殷绪站在一旁,观察着陈皓模样,只觉他眼神坦荡,并无什么隐晦心思,微微放了心。

表姐弟二人寒暄几句,柔嘉渐渐也发现陈皓介意自己的嗓音,从而故作高冷,顿时忍俊不禁,“邀月台上风光颇好,不如我与将军带你看看?”

陈皓算是好学,只是日复一日地学习难免单调,何况陈昱最近言行奇怪,他不知如何劝谏——母妃也不让他劝谏。陈皓心中烦闷,索性便寄情山水,当即笑道,“好。”

三人沿着青石路往花园行去,走到花木扶疏的曲径中。虽陈皓见过御花园的无数美景,但瑾园有瑾园的不同之处,甚至更加自由。陈皓走在前面,皇子的矜持也忘了,左看右看,兴致勃勃,大步流星,连身后的柔嘉正怀着身孕也顾不得。

可见这人,对柔嘉当真是没半点想法的。殷绪彻底安了心。

站在邀月台的栏杆边,陈皓看着眼前的波光潋滟、苍苍蒹葭,接天莲叶和各色荷花,愉快地笑道,“等我以后建府,也要开一个这么大的湖,湖里种满藕荷。若谁又要催我读书写字,我便躲进荷花丛里,吃上一天莲蓬不出来。”

殷绪和柔嘉都笑了起来。中午的小宴气氛也是一片和乐,柔嘉胃口好了些,又被殷绪半哄半喂,吃了不少。下午送走陈皓,柔嘉愧疚少了许多。

晚上亲密地躺在殷绪身边,柔嘉觉得心情颇好,好到几乎忘了外面的腥风血雨。

北奕的某一处树林中,身做商贩打扮的平安,弯腰用匕首在一块巨石上刻下字句:“皇帝无能,奢靡昏聩;皇后无耻,淫奔齐主;国将不国……”

平安瞧着自己的“杰作”,本欲用一个“呜呼哀哉”做结,忽然想到,这似乎并不是北奕人说话的口吻,于是他改成了“圣女哀哭”。

薛非站在一边看了半晌,一直面无表情,最后催促道,“走罢。”一直待在林中,恐怕惹人怀疑。

平安看了眼薛非,吐槽道,“你真无趣。”但还是没有耽搁地收起了匕首。

一行人往沙水行去。

另一边,柔嘉得了殷绪的准话,想到前些时日太后的心不在焉,到底放心不下,又入了一次宫。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晚上的时候补充了一千字,从两千六补到三千六,看的是两千六版的宝子可以回去再看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