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风不度
卫姝瑶错愕,全然不知原来这厮平日里瞧着凡事都面色平淡,竟也会因她和旁人多说了几句话就这般吃醋。
半晌后,她才羞赧着脸,低声说:“就算夫君还想听,也、也得等回了行宫……”
愣神间,谢明翊凑近她的耳畔,趁她放松警惕时,轻咬了下她的耳垂,继而沉声道:“那我们不看比试了,回行宫。”
男人说话时呼出的薄热拂到卫姝瑶耳廓上,惹得她莫名打了个颤。
看他今日这番醋意浓烈的阵仗,不必细想,今夜定然不会饶过自己。
仅是猜想或许有那样的可能,卫姝瑶已然觉得十分羞窘,甚至想扯过他的衣裳把自己脑袋蒙起来。
“你别胡闹了……”她颤着嗓音,只得开始撒娇,“我下次不夸他了,你且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谢明翊眼眸微眯,问:“还有下次见面?”
卫姝瑶忙不叠地晃脑袋,“没有。”
谢明翊又问:“还会再夸别的男子?”
“怎会呢?”
卫姝瑶瘪着嘴,伸手勾着他的脖颈,糯声糯气地撒娇,“婵婵眼里只有夫君一人,以后只夸夫君。”
谢明翊方才松了松臂弯,唇边浮起笑意,又在她面颊上吻了下,才把卫姝瑶放下来。
卫姝瑶被放下后,悄声嘟哝:“年少时也不见你这般无耻……”
谢明翊眸色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却只是轻笑了一声,没有再扯不着边际的胡话。
年少时见她与旁的男子亲近,他心中总会生出几丝烦闷,许是那时就已经沦陷。起初不知是心动,及至后来发觉,已是思之若狂。
所幸,明月终究留在了他身畔。
安抚了乱吃飞醋的谢明翊,卫姝瑶总算能全神贯注投入观赏箭艺比试之中。
场上第二轮已经开始了。
很快周秦再次朗声宣布了结果,“第二局,平。”
竟还是平?
卫姝瑶心里难免焦躁,这储钺如此盛气凌人,竟不是夸夸其谈,而是真才实学。
她心中琢磨,“谢钧是藏拙么?”
以谢钧昔年盛名,可以说在座之中无人能出其右,这个储钺究竟是何来历,竟能与谢钧平分秋色?他是真的技不如人,还是想等谢明翊开出条件才会利落赢下比试?
想到这里,卫姝瑶再也按奈不住,悄悄唤了萧知行过来,让他去问一问谢钧。
萧知行踱步行至谢钧身前,在他对面半蹲下来,犹豫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开口。
“殿下是刻意让着那位白狄小将吗?”
话刚落音,便察觉一道凌厉眼光射过来,刺得萧知行浑身立即紧绷起来。
谢钧坐在一块大石上,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膝上,手中拿帕子擦拭着长弓,神色不似寻常温和,眸光颇有些凉意。
他慢条斯理地问:“谁让你来传话的?”
萧知行也不卖关子,直接应道:“皇后娘娘。”
谢钧眸光微顿,抿了抿唇,对萧知行道:“那个储钺,论剑法或许不是本王的对手,但他骑射确实超群绝伦,不是普通人。”
“本王怀疑,他也师从杨老先生。”谢钧将结论告知萧知行。
多年不曾听到这名字,乍然一提,倒让萧知行恍惚生出隔世之感。
杨照,河州人士,在军中因骑射出众屡建奇功,流传下桩桩奇闻,甚至被人戏称为“百里杨”。
此人后来被先帝特意请入宫中教导谢锦箭术,谢锦又以此教导谢钧。可以说,谢钧箭术也承袭于杨老先生。
萧知行回过神来,惊诧道:“我听闻那小将母亲是中原人,难不成他是杨老先生的后人?”
他左右张望,看见卫姝瑶朝他远远投来一道冷凉的眼风,想起正事,忙追问道:“那殿下可有十足把握?只剩最后一局了,还请殿下务必全力以赴。”
“若是殿下有为难之处,但说无妨。”
萧知行刚擡眼,就对上谢钧松墨般的眼眸。
纤长浓密的鸦羽长睫之下,他目光不似寻常平静,带着几分迫人的威势,令人莫名头皮发紧。
“是皇后对本王没信心,还是你对本王有质疑?”
他的表情分明充斥着不悦,说话的音调却一如既往,温和有礼。
萧知行从未见过他表露出这样强烈的情绪,不禁浑身僵硬,下意识垂下眼,连带着脖颈都不敢扭动,怕再撞上他凛冽的眼刃。
这话自然是卫姝瑶交代的,可萧知行察言观色,早已发觉谢钧似乎隐隐动怒,心知这话可不能再这么直接传出口。
他思绪急转,正迟疑该怎么才能用辞委婉些,头顶忽地又袭来一股寒气,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答本王。”
谢钧站起身来,自上而下俯视着萧知行,指尖缓慢刮过长弓,发出刺耳的杂响。
萧知行哪里还顾得上细想措辞,急忙把卫姝瑶的担忧和思虑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等他磕磕巴巴解释完毕,又急切补充道:“皇后娘娘不仅是顾全大局,担忧大魏颜面扫地,更是为了殿下声誉着想,并非怀疑殿下箭艺。”
“娘娘还说,殿下今日挺身而出,不甚感激,但比试本就充满变数,殿下尽力而为即可,娘娘自始至终都知殿下心之所系,无论比试如何,娘娘都会替殿下尽力周全。”
萧知行说话的时候看不见谢钧的表情,只能看见谢钧握着长弓的手指慢慢收紧,指节捏得发白。
直至他最后说完,才见那洁白似玉的修长手指松了两分。
“呵,她能知道本王心系什么?”
谢钧提起长弓,轻哼了一声,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又像是裹着一丝酸涩。
待萧知行再度擡起头来,却见谢钧已是神色自若,冲他笑了笑,一贯地笑意温润,而后便迈步朝着比试场地走去。
不知为何,萧知行总觉得,谢钧听了最后一句话后才转怒为静。
可……这最后一句话是他临时胡诌的啊?
卫姝瑶只说让他问清楚谢钧是否有何难处,若有,只要能赢下比试,帝后必定会替他解决难处。
萧知行望着谢钧张臂挽弓的模样,气势如虹,胜负欲蓬勃而出,默默把准备再解释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左右意思到了就行,是不是原话也没甚要紧的,对吧?
第三轮比试正式开始。
场内众人目光都凝聚在比试的二人身上,连谢明翊也不由得疑惑多瞥了两眼。
不知为何,较之先前两局,宁王殿下似乎稍稍好胜了一些?
萧知行走到帝后身侧,就见二人都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方才卫姝瑶让萧知行传话,谢明翊也知道,他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却未予置否。
卫姝瑶开门见山问:“萧公子,宁王殿下这是休憩好了,故而全力应对了?”
萧知行忙将二人谈话复述了一遍,只略去了最后细节。
“杨老先生?杨照?”谢明翊眉心轻拧,若有所思。
他生出了个好主意。
“梁锦,去打探清楚那位储姓将领的来历。”谢明翊冲梁锦勾了勾手指。
梁锦应声下去,众人再度将注意力转到比试上来。
谢钧出手果然比先前两局更快更稳,射箭极准且狠。
他一袭白裳,身姿挺拔,随意低挽的乌发如墨色漾开。每次搭箭拉弦,他胳膊肌肉都会绷得很紧,偏那张暖玉般的面容上依旧神色沉静,不见一丝一毫的紧张。
而储钺前两局全力以赴,现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射箭速度明显慢了不少,很快便出现了一次失常。
鲜虞敏一直紧盯着储钺,见他动作迟缓了两分,不由得站起来,想要看得更仔细。
她掌心有点濡湿。
“让你放大话,笨狼,输了可别哭鼻子。”她咬着唇跺了跺脚,心中却莫名发堵。
那家伙最是看重胜负,昔年他输了一次部落比试,硬是红着眼练了整宿的箭,连她去给他送吃的,也恍若未闻。
后来储钺不做她的护卫了,可她还是会时不时地留意他。
鲜虞敏知道,以储钺的性子,虽不肯屈居人下,但也不是喜好出风头的人。他平日里行事一向稳重可靠,不然父王也不会将护送她的重任交于他。
可自从到了京城,储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总会在一些小事上惹她生气。她虽恼怒,却也宽宏大量,都原谅了他。
但,今日储钺格外争强好胜,究竟是何故?
鲜虞敏想不通,决意等他下来亲自问问他。
等第三轮结束后,储钺落后谢钧不少,输掉了比试。
登时众人喝彩声四起,卫姝瑶心中也终于放下了块石头,笑着去拉谢明翊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储钺摘下蒙眼纱布,揉了揉胳膊,望着计分牌子发愣。他输得不算太难看,却也已经知道谢钧实力远在他之上。
储钺尽力忽视背后鲜虞敏愠怒的眼神,朝谢钧拱手道:“王爷好箭艺,在下心服口服。”
谢钧笑而不语,轻轻颔首,便负手一步步朝着帝后身前走去。
他目不斜视,走到卫姝瑶身前,微微一笑,嗓音温和道:“本王可否与皇后娘娘借一步说话?”
卫姝瑶惊疑不定地去看谢明翊。
谢明翊正要开口,却见陆淞急匆匆行了过来,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谢明翊站起身来,揽住卫姝瑶的腰,低声道:“只许说半刻钟,多半个字,朕就把他丢进炼剑炉里去。”
卫姝瑶拉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
谢明翊只是意味深长地睨了谢钧一眼,便先行随着陆淞走远了。
卫姝瑶勉强扯着笑,又望向谢钧。
不知何时,他已经朝她前进了几步。
他现下离得未免太近。
近得能闻见他身上微涩的清淡茶香,甚至能看清他过分浓密的眼睫投落的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情绪。
气氛陷入凝滞。
卫姝瑶莫名觉得有点儿冷。
“殿下寻本宫所为何事?”
她展颜笑道:“此番殿下赢得比试,圣上已吩咐务必要重赏殿下,赏赐想必在送往畅春园的路上了。”
谢钧沉默地看着她,朝她又近了一步。
卫姝瑶下意识后退,脚后跟抵住了枯木,退无可退。
谢钧轻叹息了一声,柔声问:“娘娘是守诺之人吗?”
声线一贯地温和冷静。
可这一刹那,卫姝瑶却猛然回想起畅春园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他拿匕首抵在她脖颈上,温和而礼貌地叫她拿酒和帕子来。
那是他们初遇。
卫姝瑶莫名生出个离谱的想法,无论她回答什么,谢钧都会将话说完,且那句话是她并不想听到的。
“本宫一诺千金。”她极力维持着端庄的表象,让笑意不要坠下来。
谢钧垂下眼眸,低声道:“娘娘方才说,若是本王赢了比试,就答应本王一件事,不知是否作数?”
卫姝瑶“啊”了一声,当即就要转头去找萧知行。
他怎么传话的啊?
可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哪里还见萧知行的影子!
“难不成,娘娘要食言么?”眼前倏地递来低低的嗓音。
卫姝瑶莫名头皮一紧,急道:“你且先说是什么事,若是本宫力所能及,必定竭力而为。”
谢钧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本王想求娘娘一个承诺。”
谢一:忍不了,现在就把小皇叔扔进炉子里去炼剑!
今天写不完这个番外结局了,脑子晕乎,明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