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这些天来言晏一直浅眠,听到枪声之后立刻就坐了起来,急匆匆地披上衣服往外走。

月亮挂在西边小楼的屋檐下,天色还很暗很暗,院子里却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

杨老爷站在人群中神色凝重,杨伯宁微微低着头站在旁边看不清脸,言晏却能看出来他很难过。

傅百川作为“长工”住在外院,也是在听见枪声响起之后赶了过来,急匆匆地微微喘着气跟言晏对上了视线。

无声之处胜过千言万语。

言晏和傅百川都知道,在今天这阵越来越密集的枪炮声之后,首都沦陷,他们所等待的重要节点——杨家灭门,就要到来了。

“阿六。”

还未等傅百川跟言晏说话,杨伯宁就看见了披衣出门的言晏,扬声唤道:

“你过来我这边。”

言晏应下之后转头对傅百川微微颔首,傅百川无奈,只得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言晏从满院子人中侧身挤过来,站在杨伯宁身前:“少爷。”

离得近了,言晏才注意到这孩子一直垂着头是为了掩饰眼里的不安与慌张。

“明桦一听见枪响就出门了。”

言晏听见杨伯宁道:“他说这场战役很重要,他要去前线救助伤员。”

杨伯宁神色焦急:“那么多枪,那么多人,我担心他。”

言晏双唇动了动,浓重的怪异感涌上心头。

“会没事的。”

言晏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他会回来的。”

杨伯宁神色很难过:“以前爹爹总让我用功念书,当国之栋梁。我想着,这个国家有那么多人,天塌下来也用不上我顶着。”

“我爹给我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我只要守住不败光就可以了,后半辈子舒舒服服的,投胎投得好,何苦去读那破书。”

言晏垂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杨伯宁自顾自道:“但现在……我有些后悔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我也和明桦一样,有一技之长傍身,在大厦将倾之时也能出一份力,而不是龟缩在城里……”

“少爷。”

言晏声音温和地打断道:“这些年家里的生意你也接触了不少,为老爷分了不少忧。”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不一定要上前线的。只要你想,你一定也会有出力的机会。”

杨伯宁怔怔地看着他,笑了一下:

“没哄我吧?”

言晏摇头:“没有。”

杨伯宁笑道:“那我可就信了,在家里安安静静待着等明桦回来。”

他顿了顿,又似是自言自语的补了一句:

“他一定会回来的。”

言晏没有说话,转头朝着传来枪炮声的方向望去,只看到熹微的天光里直直升起的硝烟。

仅仅过了两个钟头,天才蒙蒙亮,城外的炮火声竟然熄了。

言晏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傅百川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傅百川在言晏耳边小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战况跟历史记载的不太一样……”

言晏双眸沉静:“历史记载,这场仗打了三天多,非常惨烈,不可能这么快收场。”

两人说着,杨家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满身尘灰、伤痕累累的抗日军士们擡着鲜血淋漓的伤员小跑了进来,杨伯宁站在门口神色焦急地为他们引路。

张明桦风尘仆仆地在后面跟了进来,语速很快地给身后跟着的护士和别的医生交代处理伤口的注意事项。

注意到言晏的视线,杨伯宁神色雀跃的跟他打了个招呼,遥遥喊道:

“医院的病房不够了——我跟爹商量着让我们的伤员来家里养伤,反正有地方——”

“明桦哥救了好多人,大家都说他是大英雄呢——”

“而且有个好消息还没告诉你,前线传来捷报!”

“——我们打赢了,首都保住了!”

言晏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历史上写得明明白白,这一战我方寡不敌众,顽强抗争之后惨烈战败、首都沦陷了啊?

而且就算是赢,这一仗是不是打的优点太快了?赢得是不是有点……

太轻松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言晏大脑急速运转:

他们现在处在阴阳柩里,阴阳柩说柩主的一段实质化的执念和记忆……

电光火石间,言晏恍然发现了一个思维误区:

他下意识地以为当事人的记忆都是真实的。

但是如果柩主的执念太深,导致所谓的记忆都是柩主执念的一部分呢?

言晏不由得一阵恶寒。

那么这“小半个月”以来,他看见的、接触的这一切,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傅百川……”

言晏慌忙去喊他,却已经太迟了。

杨伯宁站在房檐送给他的定情戒指从领口跳了出来,斜斜地压在衣服上。

明明房檐下没什么光线,那枚戒指却闪着诡异的光。

一下。

两下。

三下。

言晏话说到一半就觉得一阵眩晕,不可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阿六,快别睡了!”

言晏隐约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咋咋呼呼的喊道:

“明桦的船今天上午就要到了,你快陪我去接他!”

言晏只觉得头晕耳鸣,眼睛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一般,怎么睁都睁不开。

似曾相识的话语,似曾相识的处境。

言晏猛地坐了起来,差点撞住准备掀他被子的杨伯宁。

杨伯宁依旧穿着做工考究的淡青色长衫,旁边系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脸上挂着笑,左边有一个梨涡,右边却没有,很好脾气的看着言晏:

“怎么还让你家少爷喊你?阿六,快起来快起来,我都多久没见他了,你就陪我早点去接吧!”

甚至这人说的话都一句没变。

言晏沉默。

这是因为走完了整个阴阳柩的“剧情”却没有破柩,所以一切都从头再来了吗?

时间太久了,不知道外边过去了几天,这样的循环可经不起多次折腾。

言晏非常利索地起身:“好,我们快去码头吧。”

杨伯宁丝毫没有发现异样:“快走快走!”

言晏跟在他后面出了门,眼前却又浮现了重回开头之前那枚戒指的光。

那枚戒指跟阴阳柩难道是有什么关系吗?

明天就是新的一个月啦,再次立下fg:坚持日三绝不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