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角小虞 作品

第34章 孤岛

第34章 孤岛

雁行、pvC、山竹、侯灵秀——

何已知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四个人的名字。

可想而知,在他宣布要组成团体向犬敏捷世界冠军进发时,除了提前知道的雁行,其他三人都是一副听到天方夜谭而大跌眼镜的样子。

何已知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反应气馁,在给pvC解释了一遍“犬敏捷”是什么之后,就放大家“好好考虑一下”。

“他们不会考虑的。”雁行说。

“没关系。”何已知淡定地回答。他知道逼大家一起讨论是没有意义的,处在集体中的人会更倾向于保守和退缩,在没有第一个人说yes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说no。

“我已经做好了逐个击破的准备。”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认识何已知的人,大部分都会很快得出“他不擅长和人交往”这样的结论。一个不合群,气质有点阴郁的高个男子,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对象。再加上他在世俗礼节方面脱线的脑回路,一不留神就把人气得半死,还时不时做出些超出常人想象范围的举动,哪怕闹了笑话也不在意,让人想嘲笑都没有成就感。

这样的人注定会成为人群中的异类,因为多余的棱角而没有办法嵌进社会的大拼图。

因此,那天晚上得知他的计划后,吃烤肉吃得满嘴油花的司徒渺甚至不顾形象地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儿子终于要主动接触人了,为母好欣慰啊!”

“别说的我好像什么自闭儿童一样,”何已知无奈地伸长手臂,把对面桌上的纸巾盒拿过来,放在她面前,“我不是一直和韩尼住在一起吗?”

“那不一样,”司徒小姐哗哗抽纸,“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用比喻来说的话,我们其他人是船,师哥是太平洋上的小岛。你只是允许人们在此停靠而已。船不来的时候你不会呼唤,船路过的时候你不会打招呼,船要走的时候你也不会挽留……因为你他妈就是一座话也不会说动也不会动的破岛。”

“怎么突然骂起人来了?”

“抱歉,嗝,好久没吃肉。多巴胺分泌过度。”

按照司徒秒的说法,一直以来,在“何已知”

这座岛上路过的人很多,但停留的人很少,能朝夕相伴持续几年的更是寥寥无几。但即便如此,当honey郑提出搬走时,何已知也平淡地接受了。

所以单方面地尝试去连接别人,对习惯被动的何已知来说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事情。

其实回想起来,之前那样主动地接触雁行,在青年的人生中也是破天荒第一次。正因如此,才把所有的“花招”、“手段”都一股脑地用了上去。

“真的假的?用小狗?还有表演课?这也太迂回了吧,亏你想的出来!”

“真保!除了这货还有谁能干得出这种事?你知道我看着有多着急吗?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偏要搞得这么复杂,什么时候把自己绕进去了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该说师哥聪明还是笨拙……”

被两个人疯狂吐槽了一晚上之后,何已知也总算意识到,自己千回百转的跟踪狂行为,是比山竹“咖啡配狗”直白到单细胞的讨好,更适合在饭桌上当下酒菜的笑话。

但即便是郑韩尼和司徒渺也只看到了一半——

何已知或许不够熟悉人,但是他熟悉人物。

他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很多冲突都来自于视点的不同,比如认为“出去玩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的人和觉得“迟到说明这个人不靠谱不能信任”的人,其实从同一件事里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而何已知经常做出让人“尴尬”的行为,也是因为他看待人的视点和绝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普通人看其他人的时候,往往会关心性格、外表,或是别的自己在意的细节,比如牙齿是否整齐,鞋带是否干净。

而何已知关注的是人的“矛盾”——在戏剧里,这个词是灵魂与命运相加的意思。

一个人的“矛盾”决定了他恐惧什么、迷恋什么;会踏上怎样的旅程、经历怎样的巅峰和低谷;被什么样的人伤害、又被什么样的人救赎……在这样的视点下,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就变得无关紧要,很多人也会变得简单。

比如一个从小目睹父亲家暴母亲的女孩,很有可能在遇到同样暴力的男人时越陷越深,旁观者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就是根植在她意识深处的“矛盾”在起作用。

所谓的吃一堑长一智,只有在这一堑触及灵魂时才会生效,否则人只会一次一次地围着同样的陷阱打转。

解决不了“矛盾”,人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成长,要说服人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就必须触及他们内心的矛盾,这是所有故事的起点。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英雄是主动踏上旅途的——全部都是被剧作家逼的。

何已知正在奋笔疾书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把笔记本从侧面合上。

啪——

笔从手里飞了出去,落到拼图外面,不知道滚到哪里。何已知一边在黑暗中摸索,一边抓住那只手,解除雇佣关系的第一天,他不介意做点庆祝打工仔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事情。

“要扳手腕吗?”

但雁行似乎没有和他打闹的想法,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本来就近视,还拿手机照着写字,眼睛不想要了?”他说完,就翻身过去继续睡。

仓库外传来起风的声音。何已知把找回来的笔插进本子里,按灭手机屏幕,轻轻躺下,把腿稍微向外摆开。不知不觉,他和雁行已经适应了这块拼图的形状。

第二天清晨下了点雨,是个说服人的好日子,据说人的意志在阴天比较脆弱。

何已知的第一个目标是山竹。之前聊天时山竹曾说过自己有进行犬敏捷训练的经验,这更坚定了何已知一定要说服他加入的决心。

以山竹这样的男人为主角的故事是最受女性欢迎的类型。

他们游戏人间,享受快乐,多情和放纵是他们与生俱来的魅力。

在一出戏的开头,这种人总是想要追逐梦想,却不清楚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因为对他们来说,有梦想这件事带来的喜悦比梦想本身的内容更重要。

他们喜欢追求,但是不擅长坚持,喜欢被仰慕,但是不愿承担责任。

所以要让“山竹们”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需要给他一个强大的动机,同时还需要适当的胁迫——这在写剧本时只需要几行字,但是在现实中,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即使何已知已经调动表演课上学到的毕生演技,努力演出一个具有威慑力的胁迫者,把人逼到墙角,但小爱新觉罗氏还是一口咬定:“我绝对不可能参加敏捷比赛!没门!”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弄得全身都是泥巴还有汗!而且我很忙的,生日那天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我天天都要跟人喝酒,周末还要骑车,哪有时间训狗?”

矛盾……何已知在心里默念,矛盾和强大的动机。

“你做这些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你爸?”

山竹一愣:“你在说什么啊——”

“我成年了,是一个花天酒地、烟不离手的社会人,所以别做梦了,你管不了我。”何已知抱着胳膊,无视小爱新觉罗的咆哮,“这不就是你想告诉你爸的吗?”

“就算是又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

“太幼稚了,和真正成熟的男人南辕北辙。”

“你懂什么?”山竹气得咬牙切齿,“难道你自己就跟成熟吗?”

何已知摇头,在这里比较大的三个人中,只有他没有被叫过哥,可见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稍微停顿了几秒,使出一招欲擒故纵:“这样真的好吗?”

情绪激动的山竹果然上了钩:“那不然能怎么样?”

“你自己心里明白。”何已知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认真地学习、生活,做好独立面对人生的准备。”

山竹嗤之以鼻:“这些我早就做到了,只是他不相信而已。”

“那就让他相信。”

何已知把山竹夹在指缝中的烟抢了,小爱新觉罗惊讶地看着他。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对象,何已知都很少在谈话中展现自己的侵略性,久而久之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但他清楚如果压制力不够的话,这里就没有办法推进下去。

他把烟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不是靠这些装腔作势的花架子,而是真的做点什么,展示给他看,你的儿子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成熟男人。”

“靠带着狗参加土地里跳来跳去的比赛吗?”

“对啊。”何已知理所当然地回答。

山竹震惊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我、你……你刚刚还说……到底谁更幼稚啊!”

何已知摇头:“不是单纯的比赛,而是要参加世界比赛,拿下冠军。”

他拍了拍山竹的肩膀:“仔细想想吧,你有在你爸面前,真正地做好过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这并非一个真正的疑问,看老爱新觉罗上门道歉时平静、熟练的样子,何已知早就心里有数。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让我做我才什么都做不了啊!”

“是因为你一直逃避,所以他才一直不放心吧?”何已知轻声反问,用眼神遏制住山竹的反驳,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告诉他:爱新觉罗·山竹是一个成熟独立的人,当他想做一件事他就可以做到。他可以负担别人的期待,不会逃避责任。他是一个可靠的朋友、尽职的主人——更是值得你信任的儿子。”

山竹咽了咽口水:“那……那要是没有成功怎么办?”

何已知想了想:“那就让他看到你坦然接受失败时堂堂正正的模样。”

“正话反话都被你说完了!”

山竹烦躁地揉着头发,仿佛这样能帮助他思考。

“如果到时候再不行的话,我就——”

“我答应,答应还不行吗?”眼看他还要继续说,小爱新觉罗忍无可忍地大喊。

他趁何已知不备,一把把桌上的烟摸回来,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看着烟雾一点点升起,又找回了一些浪子的架势:“但是说好了,我不接受什么堂堂正正的失败……要拿就要拿冠军!要是中途感觉没戏,我可是会直接跑路的。”

“一言为定。”何已知松了一口气,打开笔记本,在山竹的名字旁边画上一个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