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第242章

掌灯牌分以前, 魏耷与苏子衿亦是披霜戴露,双双回到了来。

魏耷道:“榜文已然是张贴于榜文的阻力大大地减小了, 事务进展得特别快。”

温廷安非常关心其中一点, 凝声问道:“黎民百姓看到了榜文上的内容,获悉了『月后地动』、『迁徙他州』等事体,他们具体反应如何?是信了,还是没信?”

魏耷看了一眼苏子衿, 苏子衿的面目之上,覆落下一重凝沉的滞重之色,缄默晌久, 他谨声道:“大多数人不曾知晓地动, 更不曾历经过,他们最初的反应, 同我别无二致,是质疑、猜忌、不认同、诘问等等, 少数人则是会选择将信将疑,继而陷入持久的彷徨与恐慌,一些人会剑走偏锋,大肆采买米盐油醋等物资, 一来以防不时之需, 二来则是要等灾厄生发之前,趁哄擡价,牟取暴利, 等等。”

温廷安闻言,一抹寒凛之色掠过眸底, 这些事态其实早已在她的掌控之中,但她不曾料想过,它们会生发得这般早。

周廉深深地蹙了蹙眉心,凝声问道:“大多数人的反应,是如此这般,倒还是较为寻常的,多去费些功夫劝说一下就可以。不过,苏兄方才所说的这少数人,意欲从灾厄之中牟取暴利,他们的身份应当是商贾之类的罢,怀有一些不利民的的玲珑心计,意欲发横财。”

魏耷抱臂,冷声回禀道:“周寺丞所言甚是,这少数人的身份,真真是商贾之流,他们不单是自己有物资,也意欲行大肆采买之事,将所有物资集中至自己这边,好让灾厄与饿殍齐齐生发之时,众民要行采买之事,只能去寻觅那些小部分的商贾。”

吕祖迁:“这就是人性的险恶、道德的沦丧么?”

杨淳:“可不就是,地动还没真正生发呢,就已有人意欲牟取暴利了,若是地动真正生发之时,那这个冀州,可不就乱成一锅粥呢?此情状怎一个『乱』字了得?

众人论议喋喋,话辞不休,不知不觉之间,气氛亦是变得滞重起来。

温廷安静默片晌,沉声说道:“此则垄断物资之举,到时候必须阻止他们。“

众人闻罢,面面相觑,一阵默契的无言,俄延少顷,他们齐声问:“何为垄断?”

温廷安蓦然一滞,方才思量得太过于深沉,以至于她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用词。

竟然是冒出了一个现代词出来。

魏耷、苏子衿、周廉、吕祖迁和杨淳等一干人,皆是古人,自然是没有听闻过『垄断』一词,所以难免会出现一些费解和困惑。

温廷安忖量好一会儿,适才寻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解释,道:“垄断此一词,是我以前听故去的温祖父说过的,他畴昔亦是历经过一些灾厄,也遇到了一些商贾强采物资并趁哄擡价之事,他观察这些商贾的一行一止,总结出了一些经验,诸如方才商贾所述的那些举止,便是名曰『垄断』。”

见众人面容上还有一些懵然之色,温廷安悉声解释道:“不妨举个例子,假令冀州出现了时疫,只有一种特定的药材才能治好,那么,一些商贾便会闻风而动,将市面之上所能采集到的所有药草,提前采买过来,当时疫真正生发之时,寻常的百姓要采买这些药材的话,就只能去小部分商贾所经营的药材铺子里采买,因为市面上所有的指定药草,皆是集中在此处,寻常的药材铺子是采买不到的。”

话至尾梢,温廷安道:“针对一些物资,人无我有,只能让百姓来指定的铺子里采买,这便是垄断了。”

众人一闻,适才姗姗了悟,魏耷忖量了一会儿,凝声说道:“少卿爷方才所言,与我们在各县所遭遇到的情状,是极其相近的。”

苏子衿皱了皱眉,问道:“那这个『垄断』,当如何根治?”

众人俱是看向温廷安,眸底具有求知之意。

温廷安摇了摇首,再一次拿温青松当挡箭牌,道:“据温祖父的意思,『垄断』一事自古皆有,是没有办法根治的,若是要治,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更何况,放眼大邺,官家严禁贩运私盐与茶叶,这就说明盐与茶叶乃是朝中垄断之物,牵系民生社稷,寻常百姓是不能独自经营的。

这也是官家对商贾百姓所实施的一种间接垄断,只不过,它发生得太过于寻常了,以至于经常被我们所忽略,但它确乎是存在。”

众人幡然醒悟。

温廷安的指尖在桌案轻轻地叩击着,奏出一阵颇有节奏的韵律,道:“在时下的光景之中,只能尽可能将这些大肆采买物资的商家,揪出来,进行严惩与教育,并让他们为官府所用。”

周廉道:“这种做法会不会太温和了?面对欲行垄断之事的人,就应当格杀勿论,以儆效尤。”

吕祖迁与杨淳忙左右驾住周廉的胳膊,急声道:“周寺丞淡定、淡定!虽然那些商贾的所作所为,不利于民,但他们本身也是平民百姓,动辄喊杀,很可能会在民间造成恐慌。”

苏子衿亦是温声劝阻道:“动用极刑倒是不必,像温少卿所述的,严惩、教育、为官府所用,这样的做法就很好。”

周廉的火气淡淡地降了下去,道:“就怕对这些道德沦丧之人,温少卿的这些法子不够有震慑力度。”

魏耷拂袖抻腕,重重地拍了拍周廉的肩膊:“你要相信温少卿,她只有她的办法。”

周廉点了点首:“行,到时候如何治理垄断,听温少卿的安排就好了。”

温廷安道:“目下便有一事,需要你们去办。”

众人齐声问道:“何事?”

温廷安的目色,从桌案之上一路游弋至支摘窗之外,夜色行将朝着深处走去,漏夜更鼓陆陆续续响了三两声,邃黑的廊庑之下,悬挂有齐整错落的四角玲珑琉璃风灯,灯如赤焰,将昏晦的穹空照彻得亮如白昼,薄透如纱的光,徐缓地从镂纹窗格之外习习渗透出来,照亮了温廷安一侧的脸,她蓦觉被灯照亮的一部分皮肤,覆落下来一片持久的暖意,道:“今时今刻,各县官府并及县令,会召集民众去行迁徙一事,那么,魏巡按所述的一些商贾,必定是会闻风而动,趁机采买大量物资,形成一种名副其实的『垄断效应』。”

温廷安望定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要让你们将这些商贾,拼集成一个完整的名单,到时候,温廷安带着宣武军勘测视察回来,大理寺便会联袂宣武军,集中对这些商贾进行一同集体的整治。”

少女所述之话,天然有一种祥和且安然的力量,将众人心中所浮泛起的各种毛躁的边角,悉数抚平熨帖了去。

众人领命称是,便是速速离去,循照温廷安所委托下的嘱咐办事去了。

临行前,杨淳特地回望了一眼,视线的落点聚焦在了温廷安的身后。

目色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温廷嗅出了一丝端倪,忍俊不禁地说道:“杨兄这是在寻找什么人?”

杨淳闻言,如罹雷殛,摇首如一个双面拨浪鼓,鬓角之下的耳根,是肉眼可见地蘸染了一层绯红晕色。

杨淳不说话,也不挪动位置。

温廷安道:“杨兄若是没什么事要说的话,那我就离开了。”

“少卿且慢!——”

温廷安适时止了步,偏了偏眸,薄唇轻轻抿起了一丝极浅的笑弧,莞尔道:“杨兄有什么要事要吩咐?”

在长达数十秒的缄默之中,杨淳滞缓了晌久,仿佛慢慢累积了勇气,道:“温姑娘是经常出现在御香茶楼么?“

——果然。

温廷安适才转身偏眸:“我初来冀州府并不久,对画眉的事并没有那么熟稔与了解,杨兄若是想要了解的话,可以直接去寻画眉相询啊。”

杨淳颇为窘迫,挠了挠后脑勺,实诚地道:“这怕是不大方便的,温姑娘尚是闺阁女子,单独与一个外男相见,总归会伤了她的名望。”

温廷安勾了勾笑眸,道:“杨兄倒是挺为画眉考虑。”

她心中确证了某些事情,点了点螓首:“行,晚些时候,我帮你问一下画眉,看看她日常的作息。”

杨淳道:“温少卿问的时候,莫要说是我问的。”

温廷安纳罕地道:“为何不能说是杨兄问的?方才那些话,不就是杨兄问的?”

杨淳嗫嚅了老半日,也道不出个所以然,唯一的变化,便是面容充血得益发厉害了。

温廷安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不打算再逗趣杨淳了,正色道:“杨兄安心便是,我不会说的。”

杨淳显著地松了一口气:“承蒙温兄多加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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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吕府之前,温廷安到底是有一些忐忑在的,毕竟是要去见吕府最有权威的长辈,还是大邺第一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