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温廷安淡淡扫了这些大金暗探一眼, 翛忽之间,明白了过来。
甫桑从漠北前往洛阳报信的时候,给大金暗探发觉了, 他们一路追剿而至, 赶巧遇到赶往漠北的她, 他们临时生出一计,意欲围剿住她,让她作为人质。
骤雨与乱刀齐齐扑朔而至,漠漠昏黑的空气当中,
温廷安倒也并不慌乱,震袖出剑,见招拆招。
搁放于畴昔, 以一挡十, 她是丝毫不成问题的,但搁放于时下的光景当中, 她一直挂念着温廷舜,整个人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解决了十余个暗探后,诸多暗探前仆后继,她的耐心渐渐磨灭殆尽,剑招也出现了一丝浮躁, 这就被暗探寻觅出了一个空子, 教他们有隙可钻。
正所谓『暗箭难防』,温廷安亦是中了这一招。
不过,她没有中箭, 那一柄软箭滑擦过了她的衣袍,贴着她的皮肤表面, 急急划掠而去,穿过重重雨幕,不偏不倚射中了黑树。
温廷安定了定神,明晰地看到那一株碧树,那被暗箭射中的地方,出现了一重浓郁的豁口。
暗箭上淬有剧毒!
那些暗探,杀不尽似的,以她为圆心,裹挟着煞气与尖刀,接踵而至。
温廷安与之交锋了数十回合,气力渐渐不敌,她想着,三十六策,逃为上策。
她根本不欲与金国暗探多有交锋,囫囵地缠斗几番,便是朝着前路疾驰而去。
哪承想,这些暗探,如跗骨之蛆、狗皮膏药一般,一路穷追不舍。
攻势还愈发强烈。
适时,一片汹涌的暴雨之中,温廷安被逼退至漯河河畔,她独身长伫于栈桥之上,身后是深渊般的滔滔河水,身前是穷追不舍的敌寇。
她身上披伤,退一步是深渊,前一步是遭罹刺杀的局面。
有那么一瞬间,温廷安觉得自己孤身赴漠北,乃是鲁莽之举。
但倘若重头来过的话,她一定是不会后悔的。
她仍旧会这般做。
眼看这些暗探气势汹汹而至,温廷安深呼吸了一口气,旋即做了一个决定,她转过身去,投身纵入了一片浩淼无垠的江河之中。
一众大金暗探,见状,俱是惊怔而住。
其他人为为首的头目,现在该怎么办。
暗探首领淡淡地看了一眼栈桥之下的景致。
水波澹澹,涛声轰烈。
那一道绯红的身影,不断地朝下跌坠,已然被淼淼漭漭的江河吞没。
暗探首领道:“温廷安坠了河,河水如此湍急,只怕九死一生。”
其他人仍旧有所疑虑,道:“这位大理寺少卿,其命格素来硬得很,不太可能轻易丧命,万一有人将她救下,那我们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首领一听,颇觉有理,遂是率人下去探赜。
奈何,他们抵达漯河的中下游,反倒遭致了伏击。
他们看到了一群少年。
首领眸瞳一缩,觉得这些人颇为眼熟,呢喃道:“九斋?”
这些伏击的少年,不是旁的,正是前来寻找温廷安下落的人。
沈云升,周廉,杨淳,吕祖迁,崔元昭。
五个少年,身怀一身绝学,四散开去镇压这些大金暗探,倒是丝毫不在话下。
不过,暗探首领是个狡猾的,当下便是想要去觅求救兵。
他施展轻功,意欲逃离。
讵料,下一息,一只苍老的手覆在了他的肩膊之上,暗探首领觳觫一滞,转眸一望,见是一位老叟,其人首戴乌色斗笠,身披蟹青蓑衣,面上长满雪色髭须,一双绿豆眼朝着他微微一笑。
暗探首领想要挣脱,但这位老叟轻描淡写地摁住他的肩膊,他悉身便是挣脱不得。
暗探首领没来由感到一阵恐慌,竟是感知到这位老者的功力,深不可测。
甚或是,他还能感受到一阵本能的恐惧。
老者朝着他龇牙咧嘴笑道:“小伙子走这般急做什么,你高空抛物,扔了个人到老夫的筏舟,打乱了老夫钓了大半日的鱼,你是不是得给了说法?”
暗探首领没有耐心与之周旋,想要拨暗刀,老者却全然快了他一步,顺走他的掌中袖刀,在手掌心上雍然地把玩着。
暗探首领太阳xue突突直跳,意欲施展拳脚功夫,甩开老叟,但招式总是被老叟拆开。
暗探首领无计可施,当下眸底掀起一抹决绝,意欲服毒自尽。
老叟疏淡地睇他一眼,嫌弃地啧一声,提溜起刺客的后衣襟,左手并起二指,直直戳住了暗探首领的脊梁骨。
暗探首领眸瞳怔然,缩至一点。
他是被人戳了哑xue。
暗探首领:“……!!!”
沈云升他们解决了剩下的暗探,便是来找暗探首领。
结果,他们一看到钓叟,眼儿都直了——
“朱老九,怎的是你?”
那个暗探首领一听此人姓朱,即刻大惊失色。
面容之上,愕色委实难掩。
眼前这个不正不经的老翁,居然是畴昔率领过八十万禁军的总教头,朱常懿?!
暗探首领太过于震惊了,江湖传闻他已然隐居乡野去了,如今,他怎的会出现在此?
崔元昭较为激动,率先走近前去,道:“朱叔,我听阮掌院说你归隐田园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其他人亦是一片迷惘之色,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在今番的光景之中,众人能在此处遇到朱常懿,乃是一大幸事。
朱常懿捋了捋髭须,斗笠之下,伸出一道温和的目光:“老夫出现在此,自然是受你们的阮掌舍所托,让你们六人上路,他怎敢真正放心?”
吕祖迁纳罕道:“六人,我们这里不是五个人么?”
朱常懿道:“老夫的江船之上,还有一个人。”
众人循着朱老九的手势一望,仅是瞅一眼,悉身俱是怔愣住了。
只见那一叶扁舟之上,躺卧着一个绯色身影,衣衫皆湿,身上披有数道刀伤。
这不是温廷安么?!
崔元昭心里瘆得慌,快步上前为她诊治病况。
沈云升眸色沉凝,亦是快步跟上去。
周廉见状,心绪一径地沉至低谷,胸腔之中攒着一股无明业火,当下提溜起暗探首领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道:“是你将她推落栈桥的么?”
暗探首领无辜地摇了摇首,他被啜了哑xue,不能说话,只能用摇首这个动作,来表达『是她自己纵跳下去的——』这个意思。
话未毕,此人的腹部便是重重挨了一拳。
暗探首领感觉喉腔之中涌入一阵血腥的气息,少时,兀自呕出了稠血。
朱常懿道:“小伙子,你下手轻点儿啊,当心把人给打死了,不然的话,我们就没办法拷问他了。”
周廉重复问了一句道:“是你将她推落栈桥的么?“
暗探首领肺腑之中,萦绕着一片浓郁的血腥气息,他有些畏惧了,畏惧这种想死又不能死、只能被迫承受疼痛的感觉。
暗探首领有些害怕了,原是硬挺的身子骨,即刻萎顿了下去,忙不叠地点了点首。
周廉点了点首,突然抿唇笑了一下,说了声:“好。”
——好?
——好什么好?
暗探首领不得其解,翛忽之间,周廉又哐哐两拳砸落下来。
将他打得鼻青脸肿,叫苦连天。
吕祖迁:“……”
杨淳:“……”
朱常懿『嘶』了一声,替那位暗探首领感到疼:“年轻人,好大的火气——不过,你不是九斋的人罢,老夫以前怎的没有见过你?”
杨淳介绍道:“他叫周廉,原是是跟随在阮寺卿身边做事的。”
经杨淳这般一提点,朱常懿倒是有些印象了,点了点首:“孺子可教也,也当你是九斋的门生了。”
周廉的心系温廷安的安危,呼吸有些紧劲,道:“她目下情状如何?”
朱常懿谈论一口气,道:“从这般高的地方,跌落下来,尚有一息存着,算这小妮子命大。”
周廉、杨淳和吕祖迁忙去扁舟之上,查探温廷安的伤势。
沈云升正在为温廷安把脉,众人正在心急火燎地等待着,这一会儿的功夫,只听他说道:“朱叔说得并没有错,温廷安的伤势并没有大碍,她只是太过疲乏了,目下亟需好生休息一番。”
崔元昭道:“那我们将她带回去,修养一阵罢。”
吕祖迁道:“按我对温少卿的了解,她伤势恢复过来,肯定还会去漠北。她执意要去的话,那么,谁也拦不住他。”
沈云升道:“朱叔做个主意吧。”
少年们这样争论,是争论不出什么结果的,到底还是要长辈拿主意,会较为可靠一些。
朱常懿转眸望向了甫桑。
自始至终,这个人,皆是寡言少语的。
朱常懿问甫桑,道:“温廷舜伤势到底是什么程度?”
甫桑沉默了好一会儿,冒着大雨,将矗于树桩之上的利箭,取了下来,适才说:“少将身中剧毒,此毒与利箭上的毒,一模一样的。”
朱常懿面露凝色,道:“将此箭拿给老夫看看。”
甫桑将箭递呈了过去,反复凝看,了悟:“这是十里杨红,金国著名的毒物。”
他看向了大金暗探:‘此物应当是有解药的罢?“
哪承想,大金暗探摇了摇首,意思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