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现代战争
天曜大战进行约莫半日,涌进盛京的人不减反增,坤舆界的人都急切等待战争的胜利。尤其是第一枚传讯箭告知化神期战场的胜利,无论是正道还是邪修都争先恐后奔向王城废址,想要成为第一批欢迎参战弟子凯旋的人。
下昼时分,灰絮般的云气倏然拢合,凝结一团团暗沉的乌云,高高悬在天际,遮掩其上的红日。
天色如黄昏般晦暗,丝毫没有减弱人们的激动之情,反而衬得街道灯火通明,有种节日夜市的热闹熙攘。
以王城旧址为中心散射的大街小道,成了盛京最嚣闹的地带,摊贩货郎如同棋子般依次点缀于线路两侧,街道正中则是焦急等候参战弟子的人们。
街道两侧每隔一尺摆着一盆艳红的花卉,从街头延伸到巷尾,每条大街莫不是如是。
谢琰蹲在花盆旁边,深吸一口,馥郁的芬香从鼻尖穿透血管直至胸腔。
花的不算多美,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不过香气与众不同,有股子动摇识海的通透感。
“以前怎么从未闻过?”谢琰自言自语道。
距离十尺的烟花摊主不知怎么听到他的低声,接过话头解释道,“听说是天道院弟子新研制的品种,今儿才第一次大规模入市投放。”
“这样啊,偷偷搬一盆回去,不知会不会被人发现......”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记。叮铃闷响,一只随处可见的普通铜铃滚到脚下。
谢瑶还维持着丢铃的手势,嫌弃地看着他,“还不快起来,蹲在马路边上像什么样,丢人现眼!”
“破坏公物就不丢人现眼了?”谢琰捡起铜铃作势要扔回去,被萧玉成一把拦下。
“怎么吵起来了?”萧玉成夺过铜铃,“随意破坏公物,会被盛京卫队抓起来。”
萧玉成擦拭铜铃的灰尘,重新系回绳子。
作为节日景观的花盆上方,正是一行铜铃,每尺一个。贯穿大街的长绳系着无数铜铃,微风一吹,雷劈刀砍般灌入行人耳朵。
“当心咯。”谢琰叉腰大笑,“本就属于谢家卫队,还被自家人抓起来,到时候会成为全家人的笑柄!”
谢瑶气了,“你好意思说?就你这胡作非为的性格,我去牢里捞你的次数还少了?”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萧玉成连忙打岔劝架,“大好的日子何必动怒?一母同胞的兄妹,有什么好争的,不如学学谢玄谢鲲兄弟,凡事让着点。”
两人重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对方。
谢琰露出烦躁苦恼的神情,喃喃道:“以前都不会吵的,今儿怎么了?”
柳依依细细端详铜铃,伸指拨动绳子,一街的铃声逐次响起,奏成难以描述的旋律。
她皱紧眉头,“哪儿不对劲?”指头微屈,又要拨动,身后响起一道笑声。
“道友,来根花炮?”
烟花摊主满脸笑容,捧着手臂长短的烟花炮筒往前伸了伸。
柳依依目光从铜铃转移到花炮,谨慎打量一眼,没有接,“多少钱?”
“正道五百,别的嘛......”烟花摊主看向柳依依腰间。
柳依依冷哼一声,亮出鬼樊楼的牌子。
“邪修免费。”摊主笑得露出两排牙齿,递出花炮。
“不必了。”柳依依直接回绝。
萧玉成及时插了进来,“要要要!不要白不要!”赶忙接过花炮,给摊主道谢,“我替她收着啊。”
柳依依懒得搭理,回身又去看铜铃,“这种节奏,怎么有点像残指前辈的师父......”
萧玉成接话道:“涂鸣?”
烟花摊主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手指悄悄去摸台下的刀。
“对了。”柳依依突然转头盯住摊主,“阁下是邪修吧。”
烟花摊主顿了顿,没有直接承认,“怎么了?”
“傍晚盛京有场烟花大会,声称专为正道市民举办。鬼樊楼有些家伙看不过去,弄了些小烟花只送邪修。”柳依依若有所思地看着花炮。
“好像是有这回事儿。”萧玉成翻转炮身,喷口绘着一道定时阵法,“听说只有烟花大会开幕,到了酉时,花炮才能擦火。”
摊主面不改色,藏在台下的手已然攥紧刀柄,“在下是邪修又如何?难不成送花炮也犯法?”
“这倒不至于。”柳依依看向台下,“不过阁下的刀要放好,以免吓到正道的鸡崽子。”
对面卖糖葫芦的凡人老爷子悄然递来眼神,缓缓跨过街道贴近。
这时谢琰和谢瑶放下争执,走了过来。“去下一条街吧,这儿的人越来越多了。”
柳依依环视四周密密麻麻的人头,赞成道:“确实越来越吵了,咱们走吧。”
她们本就以柳依依为首,无须讨论便下决定,结伴走向下一条街道。
待四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凡人老爷子蹲在烟花摊子旁,两个孩子抢着要最大的一串。老爷子一面安慰孩子们,借着遮挡做了个手势,【干掉她们?】
烟花摊主微微摇头,【许是意外,还不到时候,尽量不要引起注意。】
两条街道之外。
药门执法堂主冷白薇抱着一盆花,比照盛京规划图,沿路清点花卉的数量和排列,脸色越来越担忧。
街口转角处,她与一人撞了满怀。
媚门执法堂主曲无眉扯着一大串铜铃,神色是与她如出一辙的难看。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瞧出相同的猜测。碍于证据不够充足,两人没法立刻采取激进的行动。
冷白薇慎重问道:“你也察觉不对劲?”
曲无眉思忖片刻,用委婉的语气道:“仅仅是个人的猜测,不代表媚门的官方看法。”
冷白薇点头,“我也是,不如开诚布公?”
两人达成一致意见。
“那我先说吧。”冷白薇擡起盆栽,“天道院新研制的花种,香味会刺激大脑中的某个地方,有利于提高兴致。几个月外门弟子提交专利,获得天道院的嘉奖。例花送到药门,经由执法堂弟子检测,不损心智和身体,我也有点印象。”
“没有问题,你为何如此焦急?”
“当时药门测的是一盆花!我刚才查询盛京景观规划,负责人声称这花外形不错且价格便宜,原因备注用于提高人们对天曜大战的期待,临时用它代替原来选定的花卉。药门只检测一盆花的影响,没有检测这么多花对人体的影响。天道院外门弟子提交的档案,根本不包含这一项!”
曲无眉问道:“据你所看,这花一多有什么影响。”
冷白薇掐开一瓣,碾作花泥,指尖沾液,凑到曲无眉鼻尖。
曲无眉嗅了嗅,只觉心中的焦急被抚平一般。冷白薇重重碾开,馥郁的芬香顿时钻入识海。曲无眉脑海顿觉恍惚迷惘,立刻掩鼻躲开。
冷白薇解释道:“气味穿透xue位,人体若长时间沉浸于大量花香之中,理智没入识海深处,情绪占据上风,会做出与平日不符的事情。”
盛京景观规划图摊开,冷白薇指点道路,“以王城旧址为中心,各条主要街道密集摆着这些花,从建筑格局来看都在低地,花香弥漫不去。”
冷白薇想弟子撤去花卉,但盛京景观规划不受药门控制,必须经由圣贤儒门和盛京执法堂同意,且还需要相关报告的证据,一时之间找不齐人。
她也没法,只能派弟子出去暗中掐断花卉。然而花卉排列何其之多,道路拥堵不通,又有禁空阵压制,清除需要时间。
曲无眉的境况与她相仿。撚起一串铜铃,简单解释起来。这些铜铃没有问题,一枚铃声也是寻常,一条街道的铃声晃动起来不足为奇。问题是街道两侧的铜铃摇晃起来,铃声在墙壁之间的回音节奏,刺激头皮的某个地带,使人变得冲动暴躁。
撤去铜铃需要许可,曲无眉一面派弟子去找相关的人,一面吩咐弟子暗中扯掉铜铃。
两人的行动相差无几,阻碍也一样。擅自行动,七权之后必定会诘问,她们已做好准备,最大的问题是时间不够!
上方突然响起瓦砖破碎的咔嚓声,两人匆忙擡头,质问道:“谁!”
天曜大战期间盛京整城禁空,屋檐之间随意穿跃,也是违反命令。
“对不住,在下有急事!”钟离亭大声道歉,脚下却没停。
天道院执法堂主,两人都略有交情,据她们所知,他不是这么莽撞的人,想来必有缘故。
曲无眉高声道:“可是出事了?”
钟离亭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转身一看是熟人,于是跳下屋檐跑到两人面前。
“大事不好!两位可有负责烟火大会弟子的通讯方式?”
曲无眉道:“发生了什么?你不要急,仔细说。”
钟离亭道:“烟花数量不对!为了酉时的烟火大会,天道院制作十万发烟花,可是刚刚去城门一问,守卫说运进城的足足有五十万发!比照单子一看,允许进城的货单居然是五十万!和我这边的单子完全不一样!”
“另外四十万是什么?”曲无眉脸色微白,“不会是炸药吧?”
“那倒不至于,守卫检查过每一箱,都是烟花,盛京不会准许危险东西入城。”钟离亭道。
冷白薇道,“多了点烟花而已,至于这么虎吗?”
钟离亭急得跺脚,“那些烟花是我亲自监制的,十万发有助兴之效,为了避免预料之外的事情,我本不想用,可是烟火大会的负责人坚持如此。五十万发和十万发完全不同,一样大小的场地,五倍的浓度,后果不堪设想。”
冷白薇道:“烟花燃放地距离不近,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放了,你飞也飞不过去,更别说禁空了。快些通知负责燃放的弟子啊!”
“就是说联系不上才出此下策!”钟离亭掏出玉牌叹气道,“别说烟花大会的弟子,我派附近的弟子前去阻止,去了的没一个传音回来。”
接着,曲无眉和冷白薇道出花卉和铜铃的真相,她们一合计,绝对是同一伙人干的。然而这伙人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她们对真实身份没有任何头绪。
冷白薇试探地说道:“该不会是邪修吧?”
“别什么锅都往我们头上扣!”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冷笑。
众人循声仰望,就见屋檐坐着一人,浑身裹在黑袍子,无疑是邪修打扮。兜帽下的脸庞缓缓上擡,唇角的银钉闪过冷涔涔的寒光。
三人立时明白对方的身份——残指。虽说他已入九节竹归属和光手下,但她们还是忌惮他曾经的邪修身份。
曲无眉客气笑道:“阁下有何贵干?”
黑袍下钻出一只木傀儡,高高举起有两个它那么大的花炮,唧唧哇哇叫了起来。
“叫什么,她们又听不懂。”残指不耐烦啧声,摸了摸小傀儡的脑袋,“有些邪修正在派发这些玩意儿,说是花炮,其实是杀人的好东西。”
残指接过花炮,对三人咧嘴笑笑,炮口对准下方拉开引线。
一束绚丽的火光划过,三人连忙躲避,轰地一声巨响,墙壁破开一个大洞,整座房屋摇摇欲坠。
威力不小,金丹期的他们能躲开,寻常修士可就说不定了。
残指点了点炮口的阵纹,“定时阵,我也是解开阵法才发现。光明正大分发这些玩意儿,也不知那些邪修在想什么。”
钟离亭拱了拱手,“定在什么时辰?”
残指道:“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是酉时,正是烟火大会开始的时间。
三人交换眼神,明白一切。诡计一招连一招,她们无法招架,越发害怕幕后之人的目的。
距离酉时还有半盏茶的时间。
柳依依等人到处晃荡,各条街道时不时有人吵架打斗,道路堵塞不通。人多到寸步难行,天气又闷,呼吸不畅,人们烦躁也在情理之中。
压抑躁郁的情绪覆盖中心街道,在所有人之中迅速弥漫开来。
柳依依心里沉甸甸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有大事即将发生,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四人溜达一圈,又回了拿到花炮的街上。
刚过街口,前方围住一圈一圈人,似乎在瞧热闹。开口一问,才知道有人吵架。
为了最后一串糖葫芦,两个大老爷们儿互不相让,吵起来了。
没事儿吧?
柳依依四人面面相觑,满头困惑,又不是小孩子了。好奇怎样的鬼才能干出这事儿,上前一看,才发现是认识的人。
烟花摊子旁边,凡人老爷子拿着最后一串糖葫芦面色不安。一个矮小的剑修和一个壮实的疤脸大汉瞪住对方,谁也不让谁。
这个小剑修,是大衍宗的外门弟子,萧玉成有过数面之缘,记得对方为人胆小怕事。疤脸大汉是鬼樊楼的中介人,价格公道,性格温厚,还帮柳依依解决过几次麻烦。
在萧玉成记忆中,小剑修从不主动招惹是非,更不会正面对上这等可怕人物。柳依依打过交道的疤脸大汉也不是这般凶神恶煞的狠人。
此时对骂的两人,和她们印象中的截然不同。
小剑修顶起脚尖,扯着疤脸大汉的衣领,“老子才不怕你!”
疤脸大汉嗤了一声,目光打量对方哆哆嗦嗦的身体,“你的腿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就长得壮了点,有什么了不得的。”“反正你们这些邪修都是以强欺弱的人渣,不是人渣怎会堕落到鬼樊楼”......
一句比一句难听,浸淫说书多年的脑子就没有重复的词儿。围观众人饶有兴趣地听着,不住给小剑修叫好。
疤脸大汉不为所动,后方那些邪修看不过去了,吆喝道:“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能忍住,你是不是个邪修啊!揍他!把那小身板折成椅子坐!”
柳依依叹气道:“前辈很少动怒,这些话邪修们听得多了去了,只要不触及禁词。”
“什么禁词?”萧玉成追问道。
“滚回鬼樊楼去!”小剑修骂道,“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落水狗!盛京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污了我们的地儿!成了邪修,就该龟缩在阴沟里了却余生!”
这话一出,四周吆喝的邪修们同时静默,压抑的阴火猛然爆发。
柳依依面露难色,“不好!场面要控不住了。”
疤脸大汉怒发冲冠,一把提起小剑修死死瞪住。“你再说一遍,老子当场剐了你!”
这话引起公愤,后方当即有人拔刀,“还用他再说?你不动手,老子来剐!”......
所有邪修忿忿瞪住那人,恨不得用眼神削了他。与此同时,旁观的正道修士则暗自认同小剑修的说法,摆明不欢迎邪修。
就在这个时候,外围响起暴喝,“干什么!还不快散开!盛京是什么地方,怎能让你们在这儿放肆!”
巡逻的谢家卫队拨开围观众人,挤了过来。
有了撑腰的人,小剑修登时就飘了,手掌按在剑柄,朝疤脸大汉叫嚣道:“邪修没有人权,我当场杀了你都没事,识相的话就放开。”
疤脸大汉冷哼一声,五指上移就要去掐小剑修的脖子。
小剑修慌了,立即拔刀想要威吓,剑刃擡到胸前,不知哪儿冲来一股力劲抓着他的手往前刺。
噗嗤,剑刃贯穿疤脸大汉的胸膛。
疤脸大汉浮现难以置信的神情,倒在地上。小剑修连忙扔掉剑,怔怔看着手心的血,不明白怎么回事?他没想刺出这一剑!这家伙的修为不是比自己高吗?他怎么不躲啊!
没有人看到两股无形的灵气,一股控制小剑修的手,一股定住疤脸大汉。
烟花摊主握灭这股灵气,学着周围众人的样子惊呼出声。
谢家卫队检查疤脸大汉的身份,律例规定邪修无人权,小剑修的行为属于自卫,无须受惩罚。
周围的邪修怒吼出声,不为死者报冤,而在卫队们明目张胆的偏袒。
萧玉成望着痴呆的小剑修,也明白柳依依刚才说的不对劲,可是他也不知原因。
掌握情况的谢琰和谢瑶上前解释,小剑修主动挑事,就算不是为了平息民愤,也该定个寻衅滋事罪关几天。
谢家卫队满头大汗,“这点小事就算了,哪有功夫管这么多!到处都在闹事儿,预备队全部出动,连城墙的守卫都调了好几波过来,还是弄不完。你俩要是没事,就别歇了,尽快归队去。”
谢家卫队急着去赶下一个闹事场所,四周的邪修们团团围住他们不让走,定要讨个说法。
按照律例邪修没有人权,任何拔刀出剑的动作都会被卫队认定为威胁,即刻处决。
邪修们不敢掏出武器叫嚣,不知是谁先用花炮筒口对准卫队,在场邪修纷纷效仿。顷刻之间,偌大一条街所有筒口都指向卫队。
面对众人儿戏般的举动,卫队不好反击,只能推开拥挤的众人,艰难往外走。
闹哄嘈杂的街市,无人听到盛京鼓楼敲响酉时的钟声。
一线斑斓的火光擦亮西方的地平线,袅袅升入天空,砰然一声巨响,迸射扩散绚丽多彩的烟花。自西向东,一道道火花依次逐上。
与此同时,众人耳边爆起一声骤响,花炮的定时阵法自动解开,持炮的邪修们但觉手臂如雷劈般晃动,炮口擦起火星子,一束束炫目的火光喷射而出。
在众人怔愣的视线中,谢家卫队被火光吞噬,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鲜血四溅,肉泥纷飞,眨眼间地面只剩一滩滩红得刺眼的血水,倒映着漫天绚丽的烟火。
街道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只听见天空的炸响声。
凡人老爷子一把扔开冰糖葫芦的木条,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不好了!邪修造反了——”
突破天际的一句话,顿时唤回众人的心神。在场所有人无论正道还是邪修,不约而不同望向送出花炮的罪魁祸首。
烟花摊主跃上高处,张开双臂,用豪迈的口吻道:“弟兄们,我们已经取得先机,反攻的时刻到了,今夜就让正道瞧瞧我们的厉害!”
正道修士用惊恐万状的眼神望向身旁的邪修们,还不等邪修们转过脑子,街道霎时分成两派,正道和邪修泾渭分明。
“都不许动!”街头传来喝止,又一队谢家守卫来了。
邪修们扫过手中的花炮,明白他们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来不及纠缠,转身便跑。
街道的人何其之多,邪修们这么乱窜,正道们以为对方打算出手,也转脸逃跑。
这么一冲一撞,场面登时乱了。
花香四溢,铜铃猛撞,烟火气儿弥漫,给予乱象最好的催化剂。
这一条街陷入野马脱缰的狂态,其他街道莫不如是。各地爆发的花炮,如同一点点火苗从一条街烧到另一条街,以王城旧址为中心烽火四起,乍然呈燎原之势。
局势愈演愈烈,站在高处的曲无眉四人一筹莫展。
冷白薇扫过玉牌传来的讯息,“谢家卫队都出动了,连驻守城墙的护卫都被调过来,堵在盛京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收拾不了。”
“收拾谁?邪修?”曲无眉不赞同地摇头,“他们也是受害者,谢家卫队越逼,乱子会越大。”
“难得有人看清了。”残指冷冷笑了一声,“邪修和正道积怨已久,稍微一点就会爆发。幕后之人显然看清这点,故意在今日点燃引线。”
冷白薇想通这点,叹气道:“确实,眼下谢家卫队被花卉铜铃影响,没有平日的慎重,很有可能会越来越乱。”
三人同意问题的关键点在于解决具有迷幻作用的花卉、铜铃和烟火,怎样才能快速处理所有东西呢?
“雨!”钟离亭猛然擡头,眼里闪着明光,“下场大雨就好了!”
雨势熄灭烟花,雨声覆盖铜铃,雨水翻起土腥味淹没花香,一石三鸟。
三人联络各自掌门寻求同意,迟迟得不到回音,局势即将脱轨,按耐不住打算先作行动。
钟离亭从储物袋掏出最强劲的降雨阵盘,拍地启动。
阵纹散开,充盈的灵气直冲云霄,紧接着天空擦亮一道惊雷,乌云齐聚而来。哗地一声巨响,大雨如注,如万丈瀑布轰向盛京。
四人刚想松口气儿,第一滴雨水拍在脸颊,当下感觉不对。
冷白薇用手指擦过雨水,舔了舔,脸色大变,“不好!里面有溶于水的粉末,会更加迷惑心神。”
钟离亭连忙停下阵盘。
阵法消失,而浓云仍在聚来。原就覆在盛京高空的灰色云絮受了阵法刺激,一股脑儿把蕴藏的水汽和粉末砸了下来。
四人仰望,眼睁睁看着倾盆大雨淹没盛京。
曲无眉暗骂一声,“中计了,幕后之人早把粉末藏在云里,就等着我们施行降雨。”
残指舔过唇角的雨水,蹙眉道:“怎么有点咸?这阵盘降的是海水?”
这话一出,三人神色大变,“你确定是海水?”三人只能尝出雨水有点咸。
残指道:“沧溟海出身,能分不出普通咸水和海水的区别?”
三人互相望着对方,脸上都是从未有过的恐惧,连一声解释都来不及,拔腿往护城大阵阵眼的方向跑。
残指望着她们的背影,心底蹦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浑身如坠冰窖。
另一边,柳依依四人被裹在人群中推来挤去,勉强没有分散,却也被困在街道脱不开身。
突然而至的滂沱大雨本应浇醒众人的神智,扑灭众人心中的邪火。这次却没有,如一缸缸极凶极猛的烈酒,使得众人愈加颠倒迷乱,火烧加油。
萧玉成尝到雨水,笑道:“我就说空气中残指前辈的味道!”仰头望天,瞳孔倒映出触目惊心的一幕。
跃过瀑流般的大雨,穿透灰色棉絮般的乌云,万丈高空之上亮起一点点白光,如亿万繁星般照亮夜幕。
禁空阵范围之外,座座跨界传送阵展开,如流星雨般驶过天际,一个个全副武装的修士现身其中,赫赫威压笼罩下来,从外全然包围盛京。
注视骇目惊心的画面,所有人不觉怔在原地。
一句恐惧到极点的颤音打破静默,“盛京被袭击了!”
害怕的声响此起彼伏,各种无根无据的猜测一声接一声。
“邪修们真的造反了!”“睁大狗眼看清楚,那是邪修的打扮吗?黑袍衣角的纹路,分明是天极界!”“还有逾疆界的家伙!我见过他们的佩刀!”“谁知道你们邪修是不是吃里扒外伙同外界,就你们这些烂人,做了反贼也不令人意外!”“放你大爷的屁!”......
争吵声、骂街声络绎不绝,所有人都失去理智,都没法细想。
谢琰和谢瑶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刚出口,就吞没在嘈杂的叫骂。
就在这个时候,上空的修士结成大阵,一齐挥刀,煌煌刀阵带着千军之力万钧之势覆了下来。
“完了!”“死定了。”......众人面露绝望之色。
谢瑶高声道:“诸位放心,盛京有护城大阵,绝不会被攻破!”
赫赫刀势劈入盛京之际,以四方城墙为边缘,纵横交错的黑色阵光拔地而起,结成密密麻麻的蜂巢巨网,及时挡住这阵刀势。
众人心里升起希望的苗头,就见巨网扁了一角。
浩浩荡荡的瀑流倾泻而下,在巨网溶出一个洞,接下来就像雨打蛛网、剑捅蜂巢般,在气势磅礴的大雨锤凿下,巨网摇摇欲坠。
谢琰难以掩饰心底的惊骇,“怎么可能!护城大阵不可能这么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不可能啊......”
谢瑶看着玉牌的情报,身体颤抖不止,“今天的护阵人是无相魔门的长老。”
这场海雨,专克魔修。
手一抖,玉牌砰然落地。
第二波刀势挥下,铺天盖地碾向风雨飘摇的护城大阵。
“我不想死。”不少人不忍再看,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分奔逃窜的脚步上上下下,推挤行人的身体,踩踏同胞的尸体。
一路疾奔的曲无眉等人抵达阵眼的时候,只听到护阵前辈的最后一声道歉,看到翻天覆地的刀势从天而降。
四方望台、最高的楼阁檐角湮灭成灰,伴着裂石穿云的铮鸣,磅礴刀势如天塌下来般,盛京危在旦夕。
千钧一发之际,地面卷起黑白相间的风力漩涡,从王城旧址跃起一道白袍身影,手执全白云纹的剑刃,直冲天际。
从星剑的冷光散射无数剑势,罩在众人头顶,一剑一势,扛下了这一波刀势。
曲无眉遥望高空的孤影,喃喃道:“夏剑尊。”
城池各处骤响死里逃生的庆幸声和欢呼呐喊的助威声。曲无眉三人望着夏枕风眉峰蹙起的勾儿,没有众人那般乐观。
第三波刀阵已下。
后面还有第四波第五波,入侵的敌人数不胜数。
此时王城旧址的曜台传送阵旁边,各地的急讯源源不断传向七权上层,众位掌门长老摊开情报汇总。
从几个月前的景观规划就开始了,花卉、铜铃,烟花大会都在事先设好,连高空的乌云也是早已备好的伎俩。
各路人马涌入城市,浸淫在满城的迷幻,摩擦渐起。幕后之人早就摸清坤舆界的矛盾根源,在他们的运作下正道邪修的宿怨浮上水面,暗潮化为激流。烟花大会一开,花炮一响,激流碰撞为漩涡,把所有人裹挟其中,包括本应维持秩序的谢家卫队。
至于钟离亭的降水阵盘,无论是不是由他开始,这场雨终归要下。
狂乱粉末持续煽风点火,藏在云中的海晶则把这幕戏推上高潮。始作俑者终于现身,万钧刀势之下护阵人独木难支。
等到坤舆界众人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先机已失。
来穆臣分析目前的战况,不禁心惊,好缜密的计谋,一环扣一环,坤舆界早就被拖入敌人的节奏。
众人无暇丧气,急着去布防。
咔嚓一声脆响,厚实高耸的冰墙沿路升起,挡住所有出口,冷冽刺骨的寒气直透骨髓,盖在众人心头。
半空陡地浮现虚空裂缝,黑袍衣角迈出黑雾,半扇金丝面具闪过凛然的冷光。
“贺拔六野!”
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贺道台第一个冲了上去,浸透魔气的五指还未攻到贺拔六野面前,金丝面具斜侧,漫不经心的眼神扫来的刹那,贺道台好似被定住般跌倒在地。
贺道台的脸颊紧紧粘住地面,任他怎么挣扎,也起不来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拔六野跨过自己。
魔门最强的长老眨眼落败,这是众人都不曾设想的场面。饶是如此,他们也必须在紧急关头想出办法。
万佛宗掌门上前一步,“贫僧挡他一挡,诸位先回宗门召齐人手。”
无相魔门的路掌门走到他身侧,愁眉苦脸说道:“长老还在,掌门岂可先行?在下同你一起。”
面对灵魔双修的贺拔六野,佛修和魔修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大衍宗掌门和昆仑掌门郑重点头,“今日之事,我等绝不会忘。”
两人抽身要走,转角处又来两名渡劫巅峰的修士,身着天极界的衣袍。
接着四面八方响起脚步声,一个个高阶修士团团围住他们,不留任何缝隙。
这下,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没有掌门坐镇,各大宗门很难聚集弟子防守。
来穆臣道:“先解开盛京的禁空阵吧,至少让城里的人逃出去。”掌门们赞同。
命令传达下去,罩住整座盛京的禁空阵依旧还在,显然敌人也设了禁空阵。
被困在盛京的众多百姓如同瓮中之鼈。
这样的界域袭击,从未设想的打法,紧密结合,环环相扣,掌门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颗颗心都跌至谷底。
贺拔六野闲庭信步走近,金丝面罩下透出轻嘲的笑意。
“现代界域战争该怎么打,今儿让诸位开开眼。”
这章开始分为两个战场,外是界域,里是曜台,会写在标题上。
就像疏狂界安逸太多年一样,坤舆界的致命弱点是闭塞太久没有打过界域战争,思维还停留在天魔大战。
贺拔六野针对缺陷做了各种部署,坤舆界接下来会吃很大的苦头。
e,得到教训也能更好前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