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呱 作品

【外】总在局外

【外】总在局外

盛京围困的消息以亘古未有的速度传至整个坤舆界,人们忧心如焚的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无力。

最提心吊胆的莫过于家在盛京,亲友被困的人们。

方天一收到消息,发了疯地往外跑,想要赶回盛京。

所有往来盛京的传送阵都毁了,菩提城距离盛京何止万里,他没日没夜跑也没法及时回家。

青鲨担心他冲动行事,陪在身边。

后来,鬼樊楼通道的情报传开,方天便想通过菩提城的通道直达盛京。

整整两日,方天没有合眼,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青鲨看不下去了。

“你一个练气期,去了又如何!鬼樊楼空间有限,不如让给高阶修士过去,盛京的人也能多逃出来一个。”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

方天怒吼一声,朝着墙壁,脑门重重砸了下去,满脸的泪水染湿苔藓。

“可是我爹在那儿,酒楼就在盛京最繁华的街市,是最早遭受攻击的地方,我爹......是个手无寸铁的凡人啊!”

方天一拳拳砸向墙,砸得青苔破碎乱溅。

低垂的乌云压在头顶,令人难以喘气。

深深的阴影罩住整座城市,罩住所有步履匆匆又手足无措的人们。

青鲨不会安慰,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

轰地一声,浓云深处闪过一道惊雷,微不可察的电丝落在青鲨手上,咔嚓一下,大拇指出现一枚玄色戒指。

霎时间,脑海浮现一行和光亲述的文字。

青鲨怔在原地,久久难以消化这行话,手掌不禁抓重了些。

方天疼出声来,回身看去,被青鲨的神情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视线移向青鲨的大拇指,惊呼出声,他在盛京小报看过这枚戒指的纹路。

“传讯戒?怎么在这儿?”

曜台战场的领队各有一枚,可把情报传给外界任何一人,讯息发出,戒指便会转送到那人手中。

“和光师叔......”

青鲨的眉头皱得极紧,神情从难以置信变为焦躁不安,最后眼神蹦出决绝的狠意。

脚尖一转,转身奔向万佛宗嗔怒峰。

方天放心不下,跟了上去。

追上青鲨的时候,就见他跪在嗔怒峰大殿的桃花树下,双手拨动泥土,翻找些什么东西。

方天用怀疑的语气问道:“会不会弄错了?传讯要发也是发给掌门长老啊,怎么会送来这儿。再说,坤舆界的领队并非和光师叔,讯息应该来自西瓜堂主。”

青鲨摸到信封,指尖一颤,缩了回去。

“西瓜堂主阵亡了。”

“什么?”

方天听清了这句话,脑子没法理解含义。直到看见土下的遗书,感受到源自西瓜师叔的佛力,才真正转过弯来。

他吓得后退一步,“怎么会?不可能!”

信封里面放着一张食指大小的碎纸,边缘参差不齐,似乎是随手从哪儿撕下来的,碎纸写着一行字。

青鲨没有看,取出万佛宗的掌门玉印,又把碎纸连同遗书埋在树下。

方天颤声问道:“团战战场发生了什么?和光师叔要你做什么?”

“师叔命我去做一件事,她计划好每一步,也告诉我去找哪些人帮忙。必须按部就班进行每一步,不到那一步,不能提前告诉那些人。完整的步骤,只能我知道。”

青鲨脸上涌上被信任的欣喜,也有予以重任的不安。

值得付出仅此一枚的传讯戒,这件事必定极为重要。

方天慌道:“我知道了怎么办?要不要先打晕我,等事情办完再醒来。”

“不必。”

“要是我不该知道?”

青鲨认真地看着方天,“你也是计划的一环。”

方天愣了,“我?我能干嘛?就是一个小练气。”

青鲨道:“你要找到小五师叔,随时确定他的位置。时机成熟,带他去一个地方。具体细节,到时候才能告诉你。”

“行。”方天点点头,“你呢?你接下来去干嘛?”

“去无相魔门,拿到另一枚掌门玉印。”

“可是,菩提城的传送阵全部转向盛京邻近的城镇。想起漳州界,只能走鬼樊楼,我们不知道通道。”

“有一人知道。”

青鲨从怀里掏出一枚缝满红线的小指。

和光师叔临行前,残指曾来嗔怒峰,为她送行,也给了这枚小指,可通过小指联系到他。

方天一走,青鲨抽走小指的红线,一缕灵气随风飘走。

小指传来嘈杂的声音,刀尖铮鸣、阵符爆破、哀嚎惨叫交织在一起。不用细想,便知对面的危急战况。

一道略微急促的喘气声近了,是残指的声音。

【什么事儿,说。】

青鲨直接道,【我要去个地方,现在。】

【呵,关我屁事。】残指的笑声带着些许疲惫,【我只说帮你杀一人,没说要当小屁孩的保镖。】

对面传来小木偶的嘎吱声,【小兔崽子,我们忙着呢,逾疆界的鼈孙杀都杀不完,没事别烦我们。】

传讯没有断,对面没有传来残指呵小木偶的声音,只有一声声愈加惨厉的痛嚎。

青鲨道,【是和光师叔的命令。】

残指道,【她回来了?我没看见曜台下落的天光。】

青鲨道,【没有,师叔还困在团战战场。她说,残指一定会帮忙。】

对面的惨叫声突然断了,战场陷入死一般的平静。

【狗和尚尽给我添麻烦。】残指啧了一声,语气有些不耐烦,【半柱香后,万佛宗大门。】

敌人的怒吼声再次响起,带着滔滔滚滚的爆破声。

通讯中断了。

青鲨没有犹豫,立刻奔向万佛宗山门。

还没到半柱香,残指来了,一袭黑袍在路上拖过沉沉的血迹。小木偶身上也是斑驳的血迹。

一路过来,行人纷纷侧目。不仅为这身趟过尸山血海的杀气,更为刚下战场还没收敛的狠戾。

残指扫过青鲨,眼神落在大拇指的戒指,眉峰紧紧蹙起,语气犹如逼问般慎重,“坤舆界的传讯戒怎么会在你手里?”

每个战场仅有一次联系外面的机会,不到紧急关头,绝不会使用。团战战场还没结束,传讯戒便出来了。

里面必定出事了!

青鲨不知残指想了那么多,“和光师叔发讯给我。”

“什么时候?”

“大概一柱香前。”

“她还没死。”残指的眉头松了点,“她让你去哪儿?”

青鲨道:“无相魔门。”

“去那儿做什么?”残指突然眯眼盯住他的衣襟,“你怀里藏了什么?”

青鲨隔着衣袍摸到掌门玉印,顿时慌了,结结巴巴道,“没......”

和光师叔交代,不到每一步,绝不可把事情透露出去。

残指又问了一遍,“真是她让你找我?”

青鲨连忙点头,“师叔说,无论什么事,你一定会帮忙。”不问原因,就算是屠宗灭族的大罪,也会毫不犹豫下手。

青鲨有些担心残指并不是这样,然而真如和光师叔所说的那般,残指没有再问一句,即刻思索解决办法。

残指扔来个储物袋,让青鲨把东西放里面藏好。

“经由鬼樊楼的通道抵达漳州界外,天极界的家伙守在乌脚溪外,阻挠无相魔门的弟子出来。”

“听说那儿驻扎着不少天极界的魔兽军队,乌脚溪长达百里,那一关不好过。”

残指沉了沉眉,似乎深觉棘手。

青鲨直言道:“所以师叔让我来找你,在水下,残指一人可挡百万军队。”

残指眉头一挑,尾音上翘,“她真这么说?”

小木偶嘎吱大叫出声,小小的身子晃得手舞足蹈。

漳州界外,乌脚溪。

灿金的河水闪烁刺眼的光芒,难以直视,给无相魔门添上一抹诡异的色彩。

天极界的中年修士鞭笞完兽族奴隶巡逻警戒,扭头看向黑白面具,语气很是不耐烦,“还要在待多久?”

黑白面具缓声道:“盛京的战事一完,便可离开。”

中年修士隔河遥望无相魔门,贪心地舔了舔唇,试探性问道:“听说无相魔门有不少人族海族的混血魔修,到时候在下带几只回去?”

“随意。”黑白面具没看一眼。

“说好了啊。”中年修士喜滋滋打开储物袋,轻点多余的锁奴环。

唧——

天空惊起一声凄厉的惨鸣。

禽鸟重重坠入乌脚溪。

“怎么回事?”

中年修士急忙警戒起来,派其他禽鸟奴隶去查探情况。

一只只禽鸟盘旋在上空,仔细观察乌脚溪的情况。

水下黑影时隐时现,荡起微微涟漪。禽鸟飞身俯下,掠过水面之际,涟漪叠起层层波澜,沾湿复上双翅。

金色波澜下方伸出一条淡蓝色的半透明触手,瞬间把禽鸟拉入水下,如绳子般死死捆绑,挤压粉碎。

中年修士瞪大眼睛,“魔修?”

“不可能。”

黑白面具伸手摸了摸灿金的溪水,佛力灼得皮肤极痛。

身为灵修的他都难以忍受指骨舍利的佛力,何况无相魔门的魔修。

中年修士催动锁奴环,命令黑鱼环游溪水,去找敌人。

黑鱼们循着灵气波动游向乌脚溪一角,接着停了下来,仿佛被操控的傀儡般扭曲地摆动身子。

所有黑鱼同时朝向岸边,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

中年修士吓了一跳,喝令它们停下,没有任何反应,尾巴根部隐约可见条条红线。

黑鱼跃出水面,即将扑向天极界修士的前一刻,中年修士不得不引爆锁奴环。

漫天纷飞的鳞片和迸溅四射的血液间,一条条红线翩然落下。

中年修士扯住一根红线,脸色黑了。

他控制的奴隶,被其他人操控将矛头对准自己,何其可笑!

中年修士即刻控制所有禽鸟,寻找幕后之人的踪迹。

没过多久,乌脚溪的南边乍现一缕灵气,所有禽鸟立时飞了过去,从四面八方围住那人。

下一刻异变突生。

水下横来一根根淡蓝色的半透明触手,直直射向禽鸟,死死缠住,瞬间锁住所有禽鸟。

黑白面具随手挥出一道威压,层层水波翻起,露出水下的情形。

但见一座庞大的身体匍匐在乌脚溪之下,重重叠叠的触手累起整座身体。

中年修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深海水母?”

深海水母极为珍稀,怎会在这儿?据坤舆界的记录,数万年也没发现过几次深海水母的身影。

眼见深海水母要逃,黑白面具连挥数道威压。

触手根部的伞状之上赫然化成人形,黑袍被威压刮得猎猎作响,兜帽掀翻,露出一张冷漠的脸庞,唇角银钉闪烁。

“邪修残指?”

鼎鼎有名的傀儡师,鬼哭涂鸣的徒弟,残指名号在鬼樊楼极为有名,黑白面具也有所耳闻。

中年修士面色大喜,掏出锁奴环,对黑白面具催促道:“抓它,抓住它,在下出大价钱买!”

黑白面具不喜这人的语气,却也没有拒绝,反正不能让任何人渡过乌脚溪。

滔滔灵压爆起,直直罩住残指。

残指感到这般威压时,脑子警钟大响,心觉惊惧的下一刻,唇角笑了出来。

“渡劫期?狗和尚还真看得起自己。”

嘎吱——小木偶担忧地看过来。

残指安抚地摸摸它的木头脑袋。

“你爹可不会死在这破地方,还要留口气向狗和尚讨钱。渡劫期的老东西可不便宜,够她给老子当牛做马八辈子!”

残指没有留手,全力运转所有灵气,遁入水下,从南方绕向无相魔门。

中年修士没有可用的奴隶,连忙催促黑白面具。

黑白面具脚下一点,径直奔了过去。

乌脚溪的佛力本来有利于黑白面具等人,困住无相魔门的魔修。魔修。

此时纯粹的佛力也给黑白面具造成了些麻烦,威压重重,他难以深入水下。

残指早已习惯深海的威压,眼下不过多了一重恼人的佛力,和深海的压力差不多,倒是有优势。

两人追逐之下,没过多久便到了乌脚溪南岸。

中年修士直勾勾盯住这一幕,心中万分欣喜,快把深海水母逼入死角。

就在这个时候,偏僻的岸边响起微不可察的入水声。

一道青色身影直直游向彼岸。

中年修士发现的时候,青鲨已经游过大半,他忙不叠命令奴隶们追上去。

然而,水下的黑鱼全部被红线控制。

天空的禽鸟也被淡蓝色触手死死抓住。

幕后之人不仅牢牢操控着这些傀儡,还在躲避渡劫期的追杀。

中年修士忙喊,“涂二,抓住那小子。”

黑白面具闻声转向,视线锁住青鲨。

残指转过身子,横亘在黑白面具和青鲨之间。

南方爆起惊人的威压对撞,刺鼻的血腥味冲入鼻孔。

青鲨刚想回首,后方响起残指的急声,“别回头!”接着,脑海响起的声音缓了下来,【快走。】

青鲨强忍所有冲动,拼命向前游。

漳州界内,无相魔门。

驻守岸边的魔修们紧紧盯住战况,那名弱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游过来时,都不敢相信这一幕。

人怎么能游得这么快?还是在满是佛力的水里!

一行青色身影撞向堤岸,艰难地爬上来。

魔修们团团围了上去,仔细端详青鲨。

人族的鲨族的混血,佛修,进了乌脚溪如鱼得水,怪不得能游过来!少一点,都逃不过敌人的手掌心。

青鲨环视四周,没找到预想的人,拉住一人,焦急道:“韩修离!我找韩修离!”

韩修离赶过来,听见的第一句话是,“和光有话给你。”

有生以来第一次,韩修离的脑子登时转过弯来,明白事情重要性,避开众人,拉青鲨到密室。

青鲨先是出示坤舆界的传讯戒,再递出万佛宗的掌门玉印,表明自己代表的身份。

获得韩修离的信任之后,才道出目的。

“和光师叔要无相魔门的玉印。”

韩修离回想起掌门的话,不可结合两方玉印,不然会成世界末日。

他离拿出掌门玉印,才问:“她要做什么。”

青鲨一字一顿道,“放出谈瀛洲。”

韩修离惊得退了一步,历经菩提秘境的的恐惧告诉他不可这么做。

然而,路掌门曾言“她指哪儿,你打哪儿。”

从理智和私心来说,他也相信她。

没有犹豫,韩修离把无相魔门的掌门玉印递给青鲨。

此时,万佛宗。

方天收到青鲨的讯息,拉着尤小五走到琉璃佛塔外,镇压洲九的大阵前。

尤小五注视阵法纵横交错的纹路,攥紧两枚玉印,怀疑地问道:“真是大师姐的命令。”

方天点头,“和光师叔这么做,必有她的原因,我们照做就行。”

尤小五心中万般犹豫,思忖许久,才把两枚玉印贴向阵法。

大阵另一侧。

洲九感受到熟悉的灵气,便知日夜期盼的掌门玉印来了。来的这人,也是经常跟在她身后的弟子。

接下来,只需由他解开阵法。

洲九传音给和光道,【来了。】

尾戒对面传来深深的不安,她的声音甚至在发颤,【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洲九笑了笑,【不会。】

【至少为我杀了贺拔六野。】

【如你所愿。】

无论多么深谋远虑的人,心防破了,轻易便能趁虚而入,这是植根于人族本性的弱点,她也不例外。

洲九想,留她一命也无妨。

洲九走到门前,交转手指,以一组组手势化解大阵。

最后一组手势前,他瞥了一眼刻满正字的墙壁,快了,他就能出去了。

砰,手掌贴住阵眼。

但是,预料之中的阵门没有解开。

洲九怔住片刻,又推了一下,大门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洲九的心陡地沉了下去。

门外响起两人的声音。

尤小五道,“大师姐为何要这么做?这两枚备用玉印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没有任何用处。”

方天道,“哎呀管她呢,反正塔内的留影已经传给无相魔门的韩少门主,青鲨说没事了。”

尤小五道,“那我来这干嘛的?”

方天道,“执法堂不是还有一堆事儿嘛,小五师叔快回去吧。”

【洲九,多谢,下次我会带酒去见你。】

她的声音很低很缓,全然没了之前的惊恐不安。而这语气,才像是洲九熟悉的、见过的她。

【和光,你骗......】

洲九的话还没说完,传讯啪地断了。

尾戒裂了,被她毁掉了。

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压得洲九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心情。

他扫过满墙正字,心头满是汹涌的怒意,恨不得全毁了。

回首凝视棋盘,万般情绪倏地没了。

他们初见,两人对下。她要输了,转手便掀了棋盘。

这才是她,不是吗?

洲九不禁笑了出来。

差点忘了,她是个会掀桌的狠角色。

黑狱又陷入无边的寂静,漫天的黑雾肆无忌惮地沸腾。

洲九缓步走回石盘,静静坐下,独自对下,于棋局间重演这一幕的经过。

这一局,他输在哪儿?

下次,他要怎么扳来?

此时,无相魔门的第九洞天响起一声清亮的开门声。

封印整整两万年的大阵,打开了。

一局终了,洲九明白了。

破局之道,总在局外。

从他联系她的那刻起,他就入局了。

他成了她的棋,也成了她的卒,用之即弃。

局外的棋,是洲一。

渣渣光:师叔死了,呜呜呜,帮我报仇

洲九:趁虚而入的机会来了!

洲一:哥,那叫美人计。

洲九:什么计?

洲一:多看点书吧。(递上一本《魔尊对我求而不得》)

洲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