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小猜 作品

第85章

第85章

沈小姜后退靠在墙上,视线紧紧锁定在对方的脸上。

陈谊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双手松松的交叠在面前,眼神虚晃的看向面前一点。

这一点,似乎离沈小姜很近,离陈谊很远。

横亘在彼此之间,有意义,却也无意义。

门外走廊上,时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句日常的对话,几串似是而非的憨笑。

雨小了,乌云稍微散开了些,屋子里的光线敞亮了起来。

因为角度的原因,家具在地上产生了淡淡的阴影。

良久,陈谊踩着地上模糊的影子,慢慢的走到沈小姜面前。

她没有说话,沈小姜也没有。

在两人的身影即将缠上时,陈谊停下了,她双手紧紧捏着湿漉漉的裙摆,手心潮的像海。

她垂下眼帘,看着沈小姜脚上并不那么合脚的拖鞋,看着她黑色的裤子,灰蓝色的衬衫,视线在某处软了又软。

接着,她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一般,再次迈开脚步。

这一次,她的拖鞋和沈小姜的,抵在一起。

沈小姜没有动作,眼神似乎也没有任何波澜,安安静静的像一座雕塑。

陈谊幽幽的擡眸,伸手的动作异常缓慢,像是电影里的长镜头,又像是被虚化的慢动作。

好几秒后,微凉干燥的指尖覆在沈小姜温热的脸颊。

在感受到沈小姜肌肤的一瞬,陈谊微微眨眼,睫毛随之颤了又颤。

沈小姜别开脸不看她。

两人的呼吸,在不大的空间里时而沉重,时而轻盈。

“你相信命运吗?”陈谊问。

沈小姜沉默。

“你相信缘分吗?”陈谊又问。

沈小姜依旧沉默。

“陪我抽烟,或者给我一块糖,也许你都做到了。”陈谊说的话无人回应,像是自言自语。

“沈小姜......”陈谊喊她。

“沈小姜。”一遍又一遍的喊。

沈小姜一只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负于身后,差点把身后的墙面抠出一个洞来。

“我想先冷静冷静,你要是想走,我不拦你,要是不想走,这里起码能给你遮风挡雨。”说完,沈小姜拿上手机,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沈小姜内心空荡荡的,走到楼梯台阶时,她无力的贴在身后的墙上,扬了扬下巴,斜斜的侧脸看向灰暗的天空。

上头有乌云飘过,这雨,还未停的彻底。

沈小姜拿出手机,找到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

坐在车上,她冷静的思考了和陈谊之间的关系。

其实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偶然的一个对视,她甚至觉得,和这个女人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年。

明明年龄相差好多,明明没有在同一个城市生活过,但,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和这个女人,有一种难以置信的命中注定。

几个月的时间,她没有一天忘记,那个迷醉的眼神,那一整个后背的纹身,和她想带陈谊回家的信念。

在沈小姜看来,陈谊就是半个身子陷在沼泽里的天鹅,无力挣扎,只能越陷越深。

误以为深渊就是自己的归宿。

有意无意的,将雪白的羽翼染成黑色。

沈小姜想救她出来,想给她未来。

想保护她,想温暖她。

车子停在了老城区的入口。

里面的路太狭小,车子开不进去。

沈小姜付款下车,言谈举止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礼貌与疏离。

她记忆力好,依稀能记起上次和孙佳宝来时,走过的路。

老旧的矮墙,破败的路灯,压扁的易拉罐被用胶带捆绑,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和交错的黑色电线缠绕。

老城区这片的雨也是刚停,淅淅沥沥的,还能感受到极细小的雨点落在脸上,微微凉的触感。

像极了陈谊的指尖,长年累月没有温度。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近处滴水的屋檐下,有老人坐在藤椅上摇着扇子。

这里,让沈小姜仿佛置身另一个时空。

拐弯来到一条更为人迹罕至的小路。

青石板被雨水冲刷,上头的青苔越发鲜嫩,每一块板子的接缝处,长出沈小姜叫不出名字的草,草的株枝上坠着淡紫色的花。

不一会儿,沈小姜重新来到孙佳宝表姐开的那个深夜小酒馆。

酒馆的牌子已经摘掉,院子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那一夜,仿佛一场梦。

她刚转身,就听见身后的女声。

“你好?找人吗?”

沈小姜闻声转过头,看见一个女人,她认得她,那是孙佳宝的表姐,这个小酒馆的老板。

“你好,我,没找人。”沈小姜回答。

沈小姜的长相,柔和不具有攻击力,却有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清新脱俗。

表姐眯了眯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你是,那个计算机天才?”

沈小姜其实并不喜欢被人叫作“天才”,那是一种精神绑架。

和束缚陈谊的“精英理念”,如出一辙。

“没有,不敢当。”

说完,沈小姜就看见屋子里有工作人员搬出来几个大纸箱。

“你这是?”

表姐看了一眼纸箱,“哦,这里要拆迁了,我酒馆也不开了,有些东西,该搬则搬。”

沈小姜了然。

“或许......”她挠挠嘴角,“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挂件,就这么大。”

她比划着。

表姐疑惑:“很值钱吗?”

“那倒也不是,就......嗯......算了,没有也没事。”沈小姜说完,就准备离开。

人家搬家看起来挺忙,她也不想叨扰太久。

“哎,你等等。”话音刚落,表姐就转身,擡脚进了屋子。

沈小姜觉得好奇,也跟着走了过去。

“我这儿落下的东西挺多,你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一边说,表姐一边从纸箱子里拿出一个铁皮盒。

里面装着很多小东西,有挂件,有打火机,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

沈小姜果然找到了她的那个柿子熊挂件。

两个月前,陈谊来这里找她,说是要把这个还给她。

“嗯,就是这个。”沈小姜合上铁皮盒子。

忽然,她注意到另一个盒子。

亚力克透明的,像个缩小的水晶盒子,精致又好看。

里面躺着厚厚一打米色便签纸,最上面一张,熟悉的字迹吸引了沈小姜的视线。

她拿起盒子,隔着一层亚力克板,仔仔细细打量那两行字。

“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恋爱”

“遇见你之后,我再也不想跟别人恋爱”

沈小姜小时候跟着外公,练的一手好字。

但这张便签纸上的字,却是令她也觉得自愧不如的那种。

工整隽秀,力透纸背,每一撇每一那都带着薄薄的笔锋,像是藏着看不见的心事,和难以言说的秘密。

“喜欢?”表姐突然抱着东西走过来。

沈小姜愣了一瞬,手里的亚力克盒子差点摔在地上。

她小心的捧着,像是捧着什么无比珍贵之物。

表姐放下手里的东西,淡淡的说:“来我这儿喝酒的,大多有不可告人的心事,我让她们写下来,哪一天忘记了,我好帮她们记着。”

“这......?”

表姐:“这个我有印象,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留下的,她现在也算是个大人物了,说了你也许不认识。”

说完,表姐走开了。

“大人物”?

沈小姜最近常听见。

她打开盒子,拿出第一张便签纸,又把那两行字默读了一遍,接着,下意识的翻了个面。

不翻还好,一翻,她愣住了。

“沈小姜”

“我喜欢你”

时间:2023.7.22

原来,她早就说过。

那个时候,沈小姜回了老家,陈谊还没当选会长。

两人,刚分开不久。

那天,还是陈谊的生日。

耳边的风声停了,雨声也停了,一切都像是静音了,真空了。

沈小姜的耳朵里,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无。

心里眼里,就只有这短短的几行字。

她在想,那个人写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什么心情,用了多少力气,回忆了她多久。

“你相信命运吗”

“你相信缘分吗”

几小时前,那个人这样问她。

几小时前,她什么也没回答。

此时此刻,沈小姜捏着便签纸,力道大的像是要把这纸上的字揉进指纹,藏进骨血。

“我要走了,你......”表姐突然走过来,她顺势瞄了瞄便签纸,“怎么还盯着这张纸看?”

沈小姜的世界,突如其来的出现了声音。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没有说话。

表姐平淡的说:“写这个的人,是现在南城的商会会长,当时,她还只是ven酒吧的板娘,几十年没和我家有过交集,但是暑假后的某一天开始,她几乎天天来,来了不喝酒不打牌也不讲话,就在那发呆,写便签纸。”

“天天来?”沈小姜的眉心,用力挑了挑。

暑假后,她回了海市,和陈谊就没了联系。

“对,一开始来,总是让我放一首轻音乐,叫什么‘the f,f,flow,’......”

“the flog subness.”沈小姜说。

表姐连连点头:“哦,对对对,就是那首,后来我真的听烦了,毕竟我这家酒馆不是为她一个人开的,再后来,她来了,点好多酒免费送给别人喝,我也不好意思,就还是天天给她放那首轻音乐。”

“那后来呢?”沈小姜拿起

正面——

“用心爱一个人后,才会明白,时间对于我们每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背面——

“沈小姜”

“对不起”

时间:2023.7.23

“后来啊,”表姐认真回忆一番,“也就前两个星期开始,我跟她说这里不打算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不来了。”

沈小姜拿出第三张便签纸。

正面——

“我在你身后”

“伸手怕犯错,缩手怕错过”

背面——

“沈小姜”

“我好想你”

时间:2023.7.24

这张纸,“想”字和其他字不一样,有一圈皱巴巴的痕迹,字的墨水也稍微融了些,这一圈皱痕,像是雨水,也像是那个人的眼泪。

如果今天没有脑子一热来这里,沈小姜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

表姐还算友好的夺过那张纸,嘴角弯弯的,表情看起来不是演戏,“我是佳宝的远房表姐,佳宝是她的亲侄女,四舍五入,我也算她的半个侄女,她也算是我的小姨。”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沈小姜敏感的神经,她狠狠拧了拧眉,不友好的抢回便签纸,冷冷的说:“不是你的小姨。”

“嗯?”表姐不理解。

沈小姜咽了咽喉咙,补充道:“她就是你的远房亲戚,不是你的,小姨。”

表姐眨眨眼睛,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

“哦。”她应声。

“这张纸,我能带走吗?”沈小姜虽然是在问,但却已经把便签纸收进裤子口袋。

表姐懵懵的点头:“好。”

沈小姜离开时,表姐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自语道:“计算机天才,是不是也叫沈小什么来着?”

站在空荡荡的街头,吹着立秋的雨后清冷的风。

无一处是陈谊,却无一处不是她。

沈小姜想起陈谊,想到的全是她的温柔。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一直都是沈小姜最想去见的人,是她最想携手走下去的人。

另一边,沈小姜离开后,陈谊看着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蹲在沈小姜的床沿,擡手,轻轻抚摸沾染沈小姜气息的被单。

嫌弃自己的手脏,和头发上未干的雨水,陈谊洗了个澡。

洗完,她小心翼翼的躺在床沿,搂着沈小姜的杯子,紧一些,再紧一些。

泪水沾湿了被套,在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好像再也干不了。

窗外的乌云又飘过来,开了一道小缝的窗户里,溢进来好多水。

一大摊雨水铺在窄窄的窗台上,像是天空,狠狠的哭了一场。

陈谊听见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很不情愿的起身,看向声源。

地板不能受潮。

沈小姜住的地方,地板不能受潮。

她找来抹布,跪在地上,拼命的擦。

抹布是湿的,怎么擦也擦不干。

陈谊哭了。

哭的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沈小姜去哪了?

为什么要抛下她?

可不可以不要抛下她?

可不可以不要让她一个人?

一道闪电,疾疾的劈开灰暗的天。

抽干了屋子里全部的血色。

乌黑的云层,正在酝酿一场淹没一切的滂沱大雨。

沈小姜出门没有带伞,沈小姜出门的时候状态不好。

沈小姜留下的最后一个眼神,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在陈谊的脑海心头。

她是舍不得让沈小姜难过的,她是不想让她难过的,可为什么还是这样了呢?

陈谊顾不得一切,拿着伞,冲了出去。

她要去找她的小姜,她要去追她的月亮。

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沈小姜拿着手机,看着和陈谊的聊天对话框,删删减减,一条消息也没发出去。

突然,沈小姜发现,两人的聊天对话框上方,显示“地方正在输入”。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紧了紧,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对方的消息。

沈小姜捏着手里的那张便签纸,边角被捏皱,她把它抻平。

回到出租屋,沈小姜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钥匙。

她曲起手指,轻轻敲门。

连着几下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又加重了力道。

依旧没有反应。

沈小姜学着陈谊那样,按响了门铃。

沙哑刺耳的门铃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荡。

按了好一会儿,屋子里依旧静静悄悄。

接着,她用力的,拼命的,反复的按响门铃,像是要让这门铃在今天寿终正寝。

同时,她捏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熟悉的备注,心里忐忑。

做了几秒的心理斗争后,她拨了过去,直到忙音传来,都没有人接通。

沈小姜担心陈谊出什么事,捏着手机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收紧。

手背青筋毕现,手指关节泛白。

“孩子,我刚扔垃圾时,里头的人急匆匆的出去了。”是上次跟沈小姜打招呼的邻居。

沈小姜想都没想,也追了出去。

刚来到小区门口,就看见失魂落魄的陈谊。

沈小姜:“你去哪了?”

陈谊:“你去哪了?”

两人同时开口。

又同时沉默。

沈小姜咬了咬下嘴唇,唇瓣分开一道缝,“我......”

>

搂住她。

搂紧她。

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陈谊不喜欢这个世界,但她喜欢沈小姜。

沈小姜的心里,是她去到世界尽头也想回来的地方。

我家猫跟我说:猜啊,你如果要写和好,就不能只写和好,要写这天的风,这天的雨,和这天两人潮湿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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