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那眼神是更不对了。
秦姝才发现，自己是越解释越解释不通。
到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在父母双双的审视之下，秦姝到底还是没有瞒得住，先前还和卫辰说让他不要来，先瞒着的，却到底还是全部说出了口。
“我不同意！”果然，听完了之后，哪怕是秦姝已经提醒过，有了心理准备，罗丽娟还是十分生气，整个人脸都气白了。
四个字干净利落，就连秦姝又说了一筐好话歹话，包括他们家的这些事情，能够一切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一家人还能这么和和美美不为其余事情发愁，全都要归功于卫辰的出手相助，这些事情全部说出来，也仅是让罗丽娟的脸色更加沉默，却也仍旧十分坚决。
“我不同意！就算他再怎么帮忙我也不同意！”
秦姝就知道不对了。
看着一脸固执僵硬的罗丽娟，还有一脸自责的秦伟河，秦姝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不就是母亲埋怨了卫辰几句吗？自己怎么就那么护着，把这些不该说的话全都说了，父亲听了该多难受啊！他恐怕又会多心，又会自责，觉得是自己没用，才会导致这一切……
秦姝连忙挽救：“妈，我错了，其实不是这样的。虽然说卫辰有帮忙，但真的还是我出的主意，我网络上接活儿虽然他有帮忙，但还是我自己挣的钱，但是如果没有卫辰，我也不知道怎么熬下来……”
看着父母越来越僵硬的脸色，秦姝抹一把脸，竟然说不下去了。
良久，秦伟河口才终于看着她开口了：“小姝，你记不记得你上次回家说的什么了？”
说来说去，又要偷懒。抱歉，遁走。
痛，好痛，深入骨髓的痛。
等等，她不是灰飞烟灭了吗？
慕念寒猛地一顿，眼珠子转了一转，刚一睁开，一盆冷水迎面而来，冰凉刺骨，身体反射性缩了一下。
“喂，起来起来？”
“是不是死了？”
慕念寒猛地睁开眼，那眼里的冷冽让提着水桶的宫女忍不住一个哆嗦，手里的桶哐当一声掉了。
“你，你……你还不快起来接着洗衣服，别，别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宫女被吓住了，说到最后又好像有了底气，捡起桶，“我告诉你，要不是姑姑可怜你，你现在连口饭都没有，快点把这衣服洗了，不然、不然没你的饭了！”
宫女一边说着，看着地上那人濒死的眼神，一边赶紧往外跑了。
跑出去了，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早就是一个冷宫废后，她还用怕什么？
而慕念寒，在那个宫女跑出去之后，紧绷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刺骨的寒意，这时候又有另外两个宫女端着衣盆走过来。
“居然还活着呢！”
“这样都还没死，真是命大！”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华嫔娘娘宫里的衣服，你可得仔细着洗好了。”
“你这丑鬼，别装死了，没死就快起来洗衣服！”
两个宫女对着地上的人踢了几脚之后，才慢悠悠的离开，留下原地几大盆的衣服。
真是可笑，原先的夏国公主，后来的楚国皇后，在楚夏两国交战，夏国亡国之后，一道圣旨，褫夺后位，贬入冷宫，如今更是为了一口吃的，要到这浣衣局来看人脸色。
慕念寒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不管怎么说，她既然附在了这个亡国废后慕念寒身上，她绝对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至于原主，天道把自己扔来这么一个地方，有了自己接管原主这糟到透顶的人生，想必对原主也不会亏待。
稍微歇了一口气，她支撑着身子把几桶衣服全部洗干净。
原来如玉一般的纤纤十指，在浣衣局不过两年，就已经伤痕累累如同六十老妪。慕念寒心中叹了一口气，就开始动起手来。
曾经慕念寒是最为强大的天师，这些粗活儿自然轮不到她亲自动手，就连原主也是在磨练之中渐渐学会的，洗完衣服，慕念寒无视宫女的指点谩骂，直接去找领头嬷嬷素兰姑姑取了两个馒头。
她不是原主，没有那么多的自尊心作怪，毕竟，她来这里不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那个在冷宫里出生的儿子。
那个儿子，现在已经三岁了。
这意味着原主已经在冷宫里待了三年了。
走一条原主走惯了的小道回到冷宫，扑上来的小豆丁让慕念寒心头微热。
那不是她的感情，是属于这具身体的母子亲情。
作为天师，看惯生死来回，越是强大就越是感情淡薄。
不过即便如此，在看到小小的一团的时候，慕念寒还是感觉到了心酸。
“娘，娘。”小小的一团，身上都没有几两肉，和自己这具身体一样，瘦得皮包骨头。
这么冷的天，没有一件棉衣，小孩儿的手更是冷冰冰的，眼眶因为干瘦而拉大了，黑溜溜的眼珠子转着，嘴里却始终只有一句。
“娘，娘。”
冷宫冷清，原主又自怨自艾，这孩子三岁了还只会模模糊糊喊一个字。
慕念寒摸了摸他的脑袋，把馒头放下，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间里面，小灶炉破旧不堪，慕念寒动作熟练烧上热水，然后端来两个有缺口的瓷碗，把馒头一点点在碗里化开，抱起小豆丁，他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是显然十分懂事，在慕念寒的示意下，乖乖巧巧坐在桌子旁，一点点小口吃着。
在唯一护着他们娘俩的苏嬷嬷没了之后，他们的日子越发难熬，就连小豆丁也知道食物的珍贵。
慕念寒却没心情现在进食，她进去换了湿衣服，坐在了镜子旁，姑且称之为镜子吧，这冷宫里面的镜子，早在原主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被她打碎了。
慕念寒还是很辛苦才从床板底下找出了一个铜镜，直接看了起来，镜子里那张脸，的确是惨不忍睹。
左脸还好，右边半张脸被红铁烫过之后，犹如被烧焦的老树枝，黑糊糊中还有新鲜的血肉外翻，十分可怕。
当初施刑的人果然是心思恶毒到了极致，毁一半留一半，让人看着想到曾经的绝色，只会更加的痛苦。
不过，对慕念寒来说容貌也不过就是皮囊而已，就是这上面的毒有点麻烦，倒也不必多在意。
放下镜子，她开始检查这幅身体，还真是毁得不是一点半点。
左腿瘸了，双手双脚因为曾经被人敲断过，就算后来被接好了，筋骨也早就受了伤，并不是那么好恢复的，更别说靠这副身体短时间内修炼真气了。
难道这样就认命了吗？
不，绝不。
慕念寒起身坐起，虽然不能修炼慕家心法，但有一套心法，却未必不可以尝试。
前世她作为家族天资最优秀的继承人，自然是各种资源在手，后来她掌管家族之后，更是行走世间，不知道得了多少绝密心法，更别说，她自己还揣摩出了许多。
当然，现在这副残败之躯自然是无法和原来那具身体可比的，但也未必就完全没有办法。
慕念寒想到就做，断骨决，顾名思义，以断骨为代价，重塑经络。
这要忍得常人所不能忍不说，还有百分之三四十的几率会失败。
到现在，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今这幅身体，太过破败。
而且，现在他们还能勉强度日保住自己，但是随着小豆丁越长越大，这宫里终究是不安全的。
至少，她得有一拼之力才行！
慕念寒从来信奉的都是自身强大，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所以能够强大自身的，她不会错过。
想到就做，说不定越往后就会越危险。
当晚，在小豆丁睡着之后，慕念寒就催动了断骨决。
意料之中的痛苦，甚至因为原主身体破败不堪而更加痛苦，一寸寸断骨，一寸寸重生。
不论是骨折，还是重新生长拼接，那样的疼痛，好像把人都要撕裂开来。
这一心法之所以灭绝就在于很少有人能对自己这么狠。
慕念寒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除了断骨再造，这幅身体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无边的疼痛，疼痛……
慕念寒咬紧了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完全麻木了。
嘴唇边的血液也渐渐凝固，冷汗淋漓，她整个人由激烈的抖动慢慢地不再动了。
气息越来越弱……
而慕念寒也没想到，原主身体里居然还有潜藏得这么霸道的毒！
那一瞬间在断骨中激烈碰撞，那种疼痛，就好像烈火烹油，天雷焚烧之痛。
不，不能昏过去，坚持下去，坚持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念寒觉得体内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了。
身上也有好像有什么东西……
“娘…娘……”
是小豆丁！
慕念寒猛地睁开了眼！
小豆丁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眶深陷，两只胳膊如同一根细细的树枝，纤细脆弱的好像轻轻用力就会折断，却那么用力地搭在她的脖子上，紧紧搂着像是搂着全世界。
是啊，对母亲来说，孩子就是全世界，但同样的，对这样年龄的孩子而言，母亲何尝又不是全世界呢？
尤其是对这个孩子而言，本该千尊玉贵，结果却只有一个已经被废了的母亲跟在身边，这个母亲对他来说当然就是全世界。毕竟，他就是个连身份也不被承认的孩子，原先还有一个嬷嬷，可现在，除了母亲，他还能依靠谁呢？
天师虽无情，但并不是天生无情，有情无情，不是一言以蔽之的。
天师修炼，先修道行，修法术，然后入世——是为天师，必先入世，体味人间百味，体验人间情感，只有先一一经历，先入世，然后再修心境，修能力，最后方可出师。
每一位天师的经历都是如此。
所以慕念寒虽然到现在可以平淡看待各种情感，但并不意味着她无情，也不意味着她不懂这些。
对于这具身体慕念寒的情感，虽不能感同身受——其实如今已经是身受了，但是却还是能够理解的。
其实情啊爱啊恨啊的，到最后，伤的还是无辜人罢了。比如眼前的小豆丁。
慕念寒刚想到这里，鼻子忽然一动，一阵刺鼻的味道冲入鼻尖。
慕念寒鼻头一皱，这略微熟悉的味道……动动手将小豆丁放下来，活动熟练的手腕……慕念寒猛的一顿。
成功了！
气沉丹田，腹部一阵暖暖的…..是成功了！
慕念寒猛地起身：“阿琢，走，娘给你弄吃的去……”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才发现怀中的小儿郎有些不对劲。
“这么烫？”慕念寒脸色骤变，她只想着马上改变现状，却忘了她虽心智尚好，可终究这具身体不够给力，这么霸道的功法，原来的她不过是一个时辰就能搞定，但放在这具身体上，却硬生生挺了三天！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就这样等了三天！
桌上的那一点余粮已经吃完了，难怪这孩子撑不住，好在应该是才烧起来一会儿，不行，还是得赶紧退热！
慕念寒顾不得浑身酸臭，抱起人就往外冲。
“慕念寒！慕念寒！”门口两个被派遣来的宫女正犹豫要不要进这阴风阵阵凉气飕飕的冷宫，就看见一个白衣人一阵风似的冲出来。
“啊——鬼啊！”
瞬间吓得就往外跑。
“等等。你们俩什么人？太医院在哪里？”
“啊啊啊！！！别抓我别抓我，别抓我！”宫女腿一软，闭上眼睛跪地求饶。
“费什么话，我问你们太医院在哪里？”
“太医院……太医院……”鬼找太医院做什么？
宫女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看了一眼，脚沾地的，沾了地的！
有了底气，睁大眼睛，站起来，才闻到一股臭味。
“吓死我了……什么味道？……唔，你到底是什么人？……呵，从里面出来……你是那个…..是那个……”
“太医院在哪儿？”
“你找太医院做什么？就你现在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慕念寒的身份，宫女一下子没了恐惧，反倒是恼羞成怒，一个废后还装神弄鬼，“你还想去太医院？我告诉你，你现在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死吧！”
另一个宫女也回过神来，面带怒气：“还太医院，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想去太医院，别说你现在进得去吗？就算进去了，你以为还有哪个瞎了眼的太医会给你治病？还痴人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