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图,此时此刻有一块重要的碎片正在慢慢离开自己。在脑子里久久回旋的那部分记忆,终究还是一闪而过地遗失掉了。
到最后都没能明白真正让自己不断痛苦的究竟是什么。是肯尼斯的猜忌和遗弃,还是索拉的强夺,亦或是自己无能?在夹杂了太多**的圣杯战争里,他与那位主人之间的联系被无法抗拒的力量遥遥分隔,离他越来越远了。
圣杯消除了迪卢木多第四次圣杯战争的记忆,就像往常对待任何一名被反复召唤参赛的英灵那样。
迪卢木多的身体越升越高,最终被一束光芒吞没,消失在空间里。
夺目的白光几乎要刺伤他的眼睛。他记得自己返回了英灵王座。等他取回黄枪彻底下定决心后,他几乎是立刻便发现自己平稳地降落在某个不曾去过的地方。迪卢木多满怀期待地跨入了新的时空,期待着那抹取代英灵王座的景色。
在视线中出现的是一间看上去像是书房的屋子,以及,一个白发的女人。
这次的主人是女性吗?
算了,别去在意。
自己所要做的,仅是一心一意辅佐她。
不想再后悔了,不想再被主人放弃了。如果能给自己一次崭新的机会,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背叛自己的主人,无论如何都要为主人战斗到生命终结。即使不能赢得圣杯,也要在主人信任的目光下,像一位真正圆满的骑士那样死在战场上。
迪卢木多回忆起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在芬恩愠怒的凝视下,在彻骨的心痛中不甘地闭上了双眼……并不是一点遗憾都没有的。自己会成为英灵,都是源于对芬恩的愧欠。
那么这次……
“试问,您就是召唤我的主人吗?”
不知道是一直恪守骑士准则所产生的本能的敬意更多一点,还是被圣杯激发出来的逆反心理更多一点。迪卢木多带着七分恭敬和三分强硬的态度问出这句话。
她,没有回答。
“从者ncer遵从召唤而来。请问,您就是我的御主吗?”
即便心中复杂万分,但在认定了眼前之人便是现世的主人后,迪卢木多还是尽可能维持惯有的谦虚礀态二度开口,并且由衷地希望自己这副黑化的样子不要吓到对方。
“不……我并没有……”
奇妙的气氛环绕于彼此之间。他看见女子留下一本魔法书,匆忙地跑开了。从书中散发出来的光晕温柔地包围了他。
***
“你爱我哪里呢?”
生者不会想到也不会到达的地方,荷雅门狄和雅麦斯站在那里。火红色的眼眸中含着泪珠凝固而成的琉璃,泪水的主人却转身不愿再与她对视。
她看着那个背影的眸子慢慢移开了。她听到他口中传出缓慢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
她僵硬地勾起嘴角,心底的彷徨和恐惧已将她吞噬。
那并不是希望听到的答案。但那却是很久以前就已知晓的答案。
我很清楚,你所感受到的一切不过是因为爱欲。只是因为我打开了那个开关,使你「恢复知觉」。一直把爱挂在嘴边的你,却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至少……
不是我期望的爱。
“抱歉,主人,虽然我说不出为什么,但我是真的……”
荷雅门狄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听下去了。
一前一后踏入地狱的两人在这里相会。将自己燃烧殆尽的从者,变成化石碎裂的主人。和主人玉石俱焚的雅麦斯执拗地站在地狱入口等她,却答不出她所提出来的问题。
那个本该在禁锢着罪恶的牢笼崩塌时就该提出却被搁置至今的问题。
那个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却早就猜到答案的问题。
那个尽管知道答案却还是情不自禁问出来的问题。
“我就是这么爱着您……一直都是。”
简单的词句却是以无比生涩的语调说出来的,渀佛刚刚学会开口说话的婴儿。雅麦斯对着自己喃喃说道。他知道她已转身离去。
“我……爱……您。”
溢满眼眶的泪水决堤一般再也停不下来,犹如一场破碎的诀别。
——可是,你爱我哪里呢?
有人在迎接荷雅门狄,把她送进了地狱法官的审判庭。
如果说这既是统治地狱的魑魅魍魉之首的话,那他的言论和说话的态度也实在是太和蔼可亲了。荷雅门狄站在长长的台阶
“二十四名被抹去存在的龙术士,以及他们的龙族从者,都已抵达彼世。这是作为被历史除名、剥夺升格为英灵的代价,由我赠予你们的一次投胎转世的权利。只有你和另外一名龙术士选择留在这里。你想知道是谁吗?”
法官的声音浑厚饱满,带着和周围的阴冷不相符合的正气。荷雅门狄笑了笑。
“和我无关。”
“和你太有关系了。”
如此暧昧的话似乎是想要引起荷雅门狄追问的兴趣。但她却没有。此刻的她只想找个地方快些歇息,忘记过去的一切,再也不要醒来。
不管什么样的幸福都要以一定的牺牲为代价。年少时想要回家,反抗被永远束缚在龙王手掌心上的命运,为此她付出了昂贵的代价。龙王借用从者对她的独占欲掌握了足以销毁她的情报。为了逃出卡塔特只能与整个龙族为敌——就这样,她失去了一切。
最臭名昭著的龙术士——这种名号流传于世又有何意义呢?
世人不会知晓被困在远离红尘与人烟的高山之上,那个没有人会记得的小女孩。在龙族口中只剩下骂名的荷雅门狄背负着几乎要把她压垮的仇恨,等她想要回头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无论手段是否正确,目的是否正当,为了复仇她坏事做尽。玩弄爱慕者的感情,屠了整座卡塔特山,手上沾满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但是她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
因为当年自私的愿望,家人没有了。因为必须为家人复仇,她做了更多的错事。罪行累累之人只有地狱才能接纳吧。
“我想,留在这儿……”
“留在地狱的人,都是自认为得不到平静和安宁的人。都是放不下过去作茧自缚的人。”
对于法官的话,荷雅门狄用一如平素的沉静表情点了点头。
——也好。
与世隔绝的地府阴曹,这里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没有利益,没有爱,也没有伤害。这里是她的容身之所,什么都不会有,只有将要沉睡的自己。
法官叹口气,命令手下把她带走。
睡吧,沉睡吧。
等待下一次被唤醒,在这之前陷入永恒的安眠吧。
她只记得那里有一棵永远不会发芽开花的枯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荷雅门狄在那棵树下睡着了。
漫长的岁月……一年年花开花谢,一年年春夏秋冬,一年年斗转星移。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不曾停留片刻。过去的同伴们,从未谋面也好,从未一同并肩作战也好,从未有过交集也好,他们的转世散落在世界各地,后代早已子孙满堂,唯有滞留在地狱之中的荷雅门狄还在沉睡着。
没有任何生灵的地狱深处,只有她一个人永世孤独。
直到她听见一个声音。
犹如鸟喙啄开万年寒冰的冰层,犹如海水逆流进耳,灌进口鼻。
——起床了,起床了。你睡得够久了。——
简洁的语句将睡意瞬间洗刷冲尽,就像侵入脑部的一道不可违抗的命令似的彻底占据了她的心神。
——快起来,别睡了。——
闭着的眼皮在微微颤动。冰蓝色的眸子伴随着细碎的喘息,在四个多世纪以后再一次睁开了。
——嗯嗯,这样才对嘛。——
空洞的眼睛茫然地凝视着周围的黑暗,只看到一片虚无。不能理解为何自己会毫无征兆地就这么醒过来了。
她慢慢坐起身,靠在树下,疑惑地唤着:
“……谁?”
被谜之音强制唤醒的荷雅门狄,依旧沉浸在意犹未尽的倦意中。听起来像是老成持重却又带着些微恶劣笑声的少女声音离她更近了些,语气中满是游刃有余。
“我是圣杯哦。能够实现世间一切愿望的万能许愿机。”
“圣杯……什么东西,盛放耶稣鲜血的餐杯吗。”
“唔唔,你在地狱封闭得太久了,该去听听外面世界动听的声音了。”
“……没兴趣。别来烦我。”眼睛又闭了回去。
她对这些话尚不知如何理解,也没有任何领悟。被吵醒的郁闷感让她心里闷得发慌。圣杯笑了,就像是纯洁无暇的圣女一样轻吟出声。
“雅麦斯——”
对这个名字的厌恶和随之衍生出来的逃避心理简直要把她击溃,荷雅门狄突然像被人从背后推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