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蔷薇 作品

第八十八章 JQ (1)

夏展颜如同一阵紫色疾风,从丘陵碧波之上掠过。

她心急如焚,却神色不显,面容死死绷着,清秀的小脸上是狠厉的表情。

也不知奔了多久,丘陵的波浪渐渐平复,满眼绿意逐渐被海石所替代,耳边已经隐约传来了细微的水声,视线也慢慢开始一马平川起来,不再有所阻拦。

在那丘陵之后,果真如素瓷所言,有一片海。

脚底的泥土地变成了细沙,海平面一点点出现在眼前,天朗云舒,望去一片完整的蓝,从天到地。

十分迷人的风景,夏展颜却无心欣赏。

海浪的声音仿佛一阵阵悦耳的音乐,此起彼伏,浪花洁白细腻,被浪冲到半空,绽放出美妙的姿态。

在那涛浪之中,却传来了极不和谐的厮杀之声,数十人在海面之上追逐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背景清瘦纤长,长发绾成高髻,发间点着红蜚金饰,双侧簪了海宵花,上身裹着宝石满缀的龙鳞抹胸,露出一截白嫩无瑕的蛇腰,双臂如耦,圈着赤金环,挽着橘色麒麟纱,身形曼妙,宛若壁画之上的飞天仙女。

夏展颜认了出来,那是她姐姐夏暖心无误。

夏暖心的身后,跟着四、五十个玄溟阁的玩家,嚣叫着追赶着,各种攻击与法术仿佛下雨一样落在她身边的海面上,砸起成片的水花来,夏暖心就在那水花之间灵活穿行,如果是生死之战,那画面倒是美得像在舞天。

在这些玩家的后方,紧跟着一朵五色祥云,上面站着两个人,纯色天水与楼回影,两人一边对话着,一边在云上指挥着人也被拆分成数个队伍,分头进行查探。

真是冤家路窄。

月决不在就简单多了。夏展颜站在远处仔细地观察了他们的情况后,便施展了御风诀,从他们后方悄然跟了上去。在接近那五色祥云时她脚步又是一变,将新学的风生术用了出来。虽然她步法还有些生疏,但在这天郎云阔的海面之上,风势本来就大,风生术一用出来那股力量比在地面上大了数倍不止。

她绕着那祥云法宝上下翻飞,纯色天水与楼回影只能感觉到一阵怪风袭来,吹得法宝不停摇晃,却不知道是夏展颜在施法。

那五色祥云晃得厉害,站上面的两个人被颠得站也站不稳,正在惊讶地猜测着发生了何事,忽然之间却见到红光一闪,一抹绛紫的影子从身侧掠过,银色的魂剑宛如凭空突现的死神之刃,往纯色天水额间刺去。

“小纯,小心。”楼回影大叫一声,算他反应迅速,一掌猛地拍向纯色天水,将她从云端拍向了玄溟阁的玩家群中,自己生生受了夏展颜一剑。

一剑不中,眼看着纯色天水已经来不及击杀,夏展颜的心意立变,趁着楼回影中了迷心噬魂咒的时机,匕首灌注了灵识,击中了他的心脏。

楼回影立时躺尸。

夏展颜手一抓,将那五色祥云抓入囊中,从半空之中俯冲下去。

“又是你!你个贱人!”纯色天水被那一掌拍到海里,再站起来时浑身温透,狼狈不堪,她咬牙切齿地骂道,“今天你别想逃走!给我杀了她。”

玄溟阁的玩家已经有一半人转过头来,却只来得及看到夏展颜的紫影。

夏展颜根本没想逃,她趁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魂剑与匕首同时挥动,从人群之中贯穿过去,在那聚在一起的玩家群中硬生生的劈出了一条道来,那道两侧的玩家都中了她的剑,瞬间秒杀了四个玩家,重伤了五个。

血色在海面之上弥漫开来,夏展颜倒提着魂剑冲过那群人,拦在了他们前面,将他们与夏暖心隔了开来。

夏暖心感觉到身后的异变,转头只见一个紫衣少女背对着她拦下了敌人,那少女倒提着银亮的光剑,散发出森然的杀气。

“杀了她!杀了她们!给我杀!”纯色天水暴跳如雷。

夏展颜勾起唇角不屑地一笑,手中魂剑骤然间大亮,她迅速挥出这一剑,却不向着敌人,而是重重地砸在了海面之上,“哗——”地一声,海面上瞬间砸起了一阵百米长、百米高的巨大水墙,水花从天空洒下,砸在身上仿佛冰滴般,还有让人少血的攻击力。

“姐姐,走!”夏展颜疾掠到夏暖心身边,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疾奔。

“小颜?”夏暖心一愣,便惊喜地叫道,见夏展颜正在往岸边跑,她脚步一顿,“别往那边,跟我走。”

夏暖心要去的方向,是大海的正中。

“贱人!”纯色天水恨得俏脸扭曲,迅速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件绣着绿色符样的玄色锦囊,从那锦囊之内取出了一把褐色不起眼的泥土撒了出去,那泥土隐入水墙之中,瞬间膨胀开来,将那些水都吸入土中,纷纷落进海里。

那是土属性的紫品法宝,叫“填土”,一把填土,可以填平一个大池。

纯色天水因为恨极了夏展颜,并不吝啬那些珍贵的填土,伸手又是一把洒出,那填土洒在海面之上,竟然形成一座微小的浮岛,他们从浮岛之上一路追过去,纯色天水不停地抛洒着填土,那浮岛渐渐逼近了夏展颜姐妹。

“姐,你先走!”夏展颜见势不妙,便松开手。

夏暖心眉目温柔,却眼神坚定,她笑着道:“我不要。”

那浮岛极速扩张着,眼见已经赶上了她们。

却见天空中忽然间绽开一朵殷红的血花,那花瞬间化作大大小小的冰棱击中了浮岛,那些大大小小的冰棱化作巨大的血红色小冰川,竟将那浮岛截成两半,一个人从空中降下,落到了冰川之上。

血剑红衣,正是九年赶到了。

“九年!”浮岛之上的玩家惊叫出声。

纯色天水却恨红了眼。

又是他。上次就是他护着那个贱人,这次还是他!

她心中念头数变,自己这边只剩三十几人,拼死一搏也许可以杀得了他们,但如果他们想跑,他们却一定留不住,月决接到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了,唯今之计,只能拖。

夏暖心同夏展颜站在那冰川之后,一心的兴奋,她只看得到九年萧瑟强大的背景,满眼的敬仰。

“小颜,他是你朋友吗?好酷啊!”

“姐姐,这是小楚。”夏展颜忍不住小白眼一翻,打碎了夏暖心的幻想。

“九年大神,其实我们并无恶意,先前那个姐姐是从这海里出来的,将我们的一只Boss给收走了,所以才打了起来。既然她是九年大神的朋友,我想这一定是场误会。”纯色天水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甜甜地开口,“我们并不想杀人,只希望九年大神能让我们加入你们,或者让我们与那姐姐说几句话,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就好了。”

他脸上带着点嘲意,眼神宛如刀剑直透人心,纯色天水的心思在他眼前几乎无所遁形。这让她十分羞恼。

“我师傅希望能与九年大神合作,大神,我们是很有诚意的。”纯色天水忍耐着,继续保持甜美的笑容。

“月决快到了是吗?”九年却并不领纯色天水的情,冷冷地望着她,半点怜香惜玉之意都没有。

她的缓兵之计并不见效。

“告诉他,这片海是无极宗的地盘。”九年用一种不容置喙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少打这海的主意,否则龙塔之上,我让他连进殿的资格也没有。”

好狂妄的话语,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纯色天水的笑容冻结在脸上,扯不开却也化不掉。

九年长袍一动,人已从冰川之上消失。

“走!”他飞到夏展颜身边,手往身后一挥,只见衣袖一振,身后的血色冰川竟然拔地而起,朝玩家头上压去,便是一阵的惊呼之声传来。

夏暖心看得眼都直了。

夏展颜心中也是震撼,仅有几次接触之中,九年都只是表现中强悍的身体技巧,甚少用到这类型的法术,她几乎遗忘了他和浮生若梦的职业一样,都是法术强大的乾坤天行者。

如此强悍并且高高在上的男人,为何总是帮着她,难道真是因为三十六季的关系?又或者因为几顿饭的缘分,他便不惜为她扛下玄溟阁这样的大敌?她的心中,有一丝看不透的疑惑。

“你们跟我走。”夏暖心抢先开口。

九年点点头,手掌之中翻出一枚青色的琥珀,琥珀之中有一只小小的荧虫,他手掌轻轻一振,那琥珀便飞到了高空,远远望去,仿佛夜空之中的一点星星。

那是给百里容光他们留下的指引。

“上来。”他一声低喝,竟挥手将血剑祭出,飞身而上,向夏展颜伸出了手。

夏展颜一愣。

恍惚间她以为见到了三十六季,若不是《异世》之中无法建小号,无法建ry与yr,她一定以为这两是同一个人。

“小颜?”夏暖心推了推她,身后的追兵哀嚎声渐渐小了,想必是已经要脱离那冰川了。

夏展颜一下回过神来,咬了咬唇,足尖轻点,拉着夏暖心飞上了血剑。

一剑三个人,朝着夏暖心指明的方向疾驰而去。

剑行得很稳,夏展颜站在中间,与九年只是咫尺之隔,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背挺拔坚定,站在他的身后,夏展颜只感觉自己像被守护的雏鸟,前方再多的阴云暴风,都与她无关。

站在这个男人的身后,她顿生一股疲惫之意,仿佛到了安全舒适的角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休憩。他的眉眼忽然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时间又化作小楚的模样,他的手微微向后护着她们,并不接近,却也不疏远,不是刻意装出的绅士风度,却是实心实意的爱护,让她想起夏暖心被周明瑜欺负的那天晚上,他的手也这般坚实地保护着她们。

心脏突然间扑腾乱跳起来,就像藏着一只兔子在里面欢欣雀悦地跳舞,她忍不住用手抓紧了心口的衣服。

“小颜,你没事吧?”夏暖心站在最后,敏锐地感觉出妹妹的异样来。

九年很是开心舒畅,夏展颜又像从前那样站在他的身后,他几乎能感受到她温暖曼妙的身体,若有似无地靠近他的背,背上一阵阵地酥麻,心中却是一圈圈的甜蜜,这样的感觉,即便从前阿晚在他身边时,也从未有过。此刻忽闻夏暖心的话,心里便是一紧,声音里多了些人味,少了点大神的气势,道:“怎么了?”

“没事儿!”夏展颜忽然间醒过神来,只觉得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袋上,面红耳赤的感觉让人发慌,好在是游戏,并不能显出这些表情来。

她在心里叮嘱着自己,这是姐妹的男人,别tmd犯花痴。

心里一振,有些失落,却清醒了过来。

“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夏展颜扯开了话题。

番外(1)重殇

在每一个游戏里,都充满着各种各样npC,这些由0和1组成的角色,在游戏里有了自己的生命和轨迹。

银霜似的月华洒在竹林里,在地上描绘出斑驳的纹路,夜色深沉,看不见过去,也望不穿未来。

她在这月夜之下,像蝼蚁一样,活了近一千年。

然而这个夜晚并不静谧。

“啪嚓——啪嚓——”除了鸟兽虫鸣之外,庙外还传来有节奏的劈柴声,枯燥而单调。

汐芷拖着佝偻的身子,踱到庙门口,远处一个细瘦的身影,正在有条不紊地劈着柴火。

是前几日她收留下的那个来自异世的少女,叫作格格。

倔强执拗的个性,清澈纯粹的眼神,这个少女就像她记忆中的孩子,坚定、固执,在那日复一日的枯燥岁月里,苦修千年,最终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

她的,二狗子。

两千多年前的天罗大陆,还没有异世修行者的踪影,修仙界还很平静,就连杀戮也是平静而直接的,不像那些异世的修行者,无论怎么杀都还能复活。

那时候,他们都只有一条命,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在天罗大陆之上,分布着林林总总大大小小数千个修仙宗门,琼霄宫是这些宗门中并不太出名的一门,占据着天罗大陆北部郁虽山脉的主峰琼宵峰,以峰为名,已经存在了数千年,宗门行事低调,是以虽然实力中上,却声名不显。

琼霄宫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女,使得整个琼霄宫名噪一时,在天罗大陆五百年一次的渡法大会上,艳惊全场,成为了修仙佼佼者。

那个少女,叫汐芷。

汐芷原是天剑城城主的女儿,因天姿聪颖,又是千年难见的水灵体质,被琼霄宫的瑶华长老看中,带走修仙。

修仙八百年,汐芷便已经达到化神境界,成为了整个琼霄宫里境界最高的长老。

她风华绝代,清丽无方,是整个天罗修仙界出了名的美女,她认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为她倾倒,拜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仙无数,想拜入她门中的修仙者也不计其数,可惜汐芷也是出了名的心肠硬,冰心雪骨,不为七情所动,不为六欲所引,从不收任何徒弟。

一直到,那个孩子的出现。

每一年,都会有许多渴望长生不老、呼风唤雨的凡人,通过各种方式投到修仙宗门之下,这孩子便是这些凡人中的一员,他来自琼霄峰下的小村庄,不惧生死攀上这座绝峰,便是为了加入琼霄宫。然而这些没有背景、没有灵根的凡人,只能在宗门中做一些最等的粗活。

那个孩子,是琼霄宫里最低等的杂役,因为出身贫苦,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小名,叫二狗子。

“谁说我没有徒弟,现在有了。”汐芷冰冷如琼霄寒泉的声音在琼霄大殿之中响起,落在二狗子耳中却如同天籁一般。

“我现在收你为徒,你可愿意?”她神情淡漠,绝色无双的容颜上仿佛罩了一层霜雪,看在二狗子眼里却有着谪仙般的光华。

二狗子只是在这清华殿上做洒扫的工作,却意外地撞见了琼霄宫的掌门同其他几个长老想要给汐芷分派弟子,这样的情况每隔几年就会上演一次,汐芷是琼霄宫实力最强悍的人,然而除了已经坐化的瑶华长老外,她对琼宵宫里的一切,都显得毫无感情,仿佛随时都会离开一般,是以他们总想用一些人事物留住她。

汐芷厌烦了这种游说,凑巧看到了二狗子,便随手收作弟子。

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一次利用。

于二狗子而言,这却是一次天赐的机遇,而且收他的人,还是整个琼霄宫最强大的人。

“我愿意。”二狗子并不善于表达,只是沉声不亢不卑地回答着,黝黑的面上却折射出奇特的光芒。

这一刻,他只是渺小的尘埃,仰望着这个云端上的女人。

谁都不会想到,数百年后,他会同她一起,睥睨这个世界,就连她,也不得不仰望他。

“你叫什么名字?”汐芷盘坐在五彩莲台之上问他,偌大的寒泉殿上除了他们,别无他人,比起其它长老的殿宇,显得格外清冷寂静。

“我没有名字,小名二狗子。”他回答。

“你为何来我琼宵宫?”汐芷并没有露出他想像中嫌恶的表情,仍旧是寒冰般的素容。

二狗子面色一滞,似有难言之瘾。

“你不想说便罢了,只需记得,你现在已是我琼霄宫寒泉殿的人,不要给我找麻烦。”汐芷一眼便看穿他的犹豫,摆摆手,不再追问。

“不是的,师父,我就怕说了给您惹麻烦,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二狗子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说!”汐芷盯着他。

二狗子的眼中便渐渐浮上一层恨意。

在他的背后,藏着一个屠村之仇。他原来生长琼宵峰下一个贫困却快活的小村庄,整个村庄依山而生,虽不富裕,却也祥和,他与父母妹妹相依为命,过得倒也自在,不料十岁之时飞来横祸,也不知村中藏了什么宝贝,竟然引来了修仙家族的觊觎,一夕之间整村被屠,他的父母妹妹全部在那场浩劫之中丧生。

他因为偷溜进山谷玩乐忘了时间,避过一劫,然而回去之时,却只能面对整村的尸体。

关于仇人,他仅仅知道,是姓君的修仙者。

然而天罗之上修仙者浩瀚如海,而他一介凡夫俗子,哪怕穷尽毕生精力,也不可能报得此仇,唯有一途,便是修仙。

从此他便隐了孩童心性,踏上仙途。

进入琼宵宫的时候,他才只有十一岁,转眼间七年已过,而他却仍旧只是一个最低等的预备弟子。

十七岁,对于凡人而言,已经能成家立业了,但在修仙者眼里,十七岁不过是个没断奶的年纪。

因为没有灵根,二狗子一直只是个杂役,在琼宵宫内被所有的人呼来喝去,他却半句怨言也无,暗自隐忍着,等待属于他的机遇。

听完他的描述,汐芷沉吟了片刻。

对于修仙者而言,凡人的性命本就如同草芥,魔门之内以人精魂祭练法宝修炼仙道的大有人在,她已经修炼了近千年,于生死一劫早已看破,手里也不是干干净净,本不该再有恻隐之心,然而屠村一事手段太过毒辣,听着他描绘的父母妹妹和乐生活的场景,不由想起早已无缘的亲人,弹指之间已经数百年,她的父母兄妹恐怕早已成了枯骨,又念着一个十岁孩童是怎样历经一年的时间,才终能攀上琼宵峰,又在这琼宵宫内受尽白眼,偷辱偷生了七年。修仙界的潜规则她最是了解,没有灵根没有实力,永远都被踩在众人脚下,像蝼蚁一般过活。

不知觉间,她动了慈悲之心。

“嗯。我知道了,你今后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人。想要报仇,唯有实力二字才是你的武器,你即入我门,也算是一场造化,我自会全力助你,但你毫无灵根,于修仙一途,十分不易,我只能尽力而为。”汐芷神色不动,淡淡说着。姓君的修仙者,莫非是天罗之上修仙大家族,缈云山的君家,如果确如她所料,这个仇,实在难报。

虽然如此想着,她却不会将实情告诉于他。

“是,二狗子一切听从师父教诲。”二狗子眼中一喜。

“你的名字不好,我给你另取一个吧,你这一辈的弟子,都是重字辈,便叫……重殇吧。”汐芷略略思索了一下才开口。

重殇……

他站在殿下,仰望这个宛如谪仙的女子,终有一日,他会拥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番外(2)重殇

一个洒扫的杂役,一跃而上成为汐芷长老的入门弟子,这让整个琼宵宫的弟子都大为羡慕嫉妒恨,很多原本将他踩在脚下的弟子,还要管他叫一句师叔,因为汐芷的辈份太高了。然而这个杂役并没有如他们相像般的身怀绝技,又或者是深藏不露,仍旧看上去憨厚弱小,于是众人便更加嫉妒,虽然因为汐芷的关系不敢太欺负,但嘴上的嘲笑讥讽却从来没断过。

这些汐芷都知道,但她从未管过,一个修仙者若没有一颗坚定平静的心,在仙途之上是非常容易走火入魔的。

好在重殇没让她失望,他从未因为这些事情而惹出什么事端来,低调做人,低调行事,当真是兑现了当初答应过她的事,绝不给她找麻烦。

有时她觉得这孩子不像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竟像个修行多年的男人,心智坚毅,沉稳内敛。

只可惜,没有灵根。

汐芷望着重殇的背影,有些感慨,来寒泉殿已经三年,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伙食比他当初当杂役时要好的缘故,黑瘦的少年已经渐渐长成身材颀长、面目刚毅的男人。

有他在寒泉殿,她的日子明显好过了。

他虽寡言,但却深知她意。整个寒泉殿都被他一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她闭关后出来看到的再也不是尘埃遍布的寒泉殿,而大殿上四时都摆放着碧青色的寒泉凌晓花,断月壶里的灵酒永远也不会空,但凡她需要什么东西,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出来……

漫长的日子,有这样的徒弟相依,再清冷的人,也都生出些暖意来。

只可惜,他无灵根,若不能凝气筑基,最终也难逃凡人的生老病死。

每每一念至止,汐芷便生出一股寒意,生生掐住了那份暖意,情字一关,是很多修仙者都堪不破的劫,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亦或是友情。

他会死,最终会离她而去,他们之间,只不过一场萍水师徒之缘,她尽心,他尽力,无愧便罢。

因为无灵根,琼宵宫的很多功法他无法修炼,而汐芷是特殊体质,她所修炼的功法他更不能用,汐芷虽然嘴上从不说,却替他找来了各种各样的灵药,帮他易筋换骨,然而也只是改变了他的体质,仙途却仍旧渺茫。

为了让他的身体能更加强健,汐芷要求他每天都必须从琼宵峰顶挑回一百桶万载玄冰水,再劈五十担赤阳铁木,集齐一整壶天地接引水,方可休息。万载玄冰水是琼宵峰顶的存万载寒冰所化的水,冰冷透骨,从山顶到寒泉宫的路崎岖难行,他只能徒步来回五十趟,而赤阳铁木是一种坚硬如铁的神木,极难劈开;至于天地接引水,那是琼宵峰顶最高的一棵树的树顶叶片上吸取日月精华的露水,他必须徒手爬上去,再坐在树顶等到天亮,方能采集到。

重殇每天都照她说的去做,从最初无法完成,到最后超额完成,花了整整五十年的时间。五十年光阴,挥挥手便过去了,普通灵根的子弟,要么早已凝气,天赋好点的甚至已经筑基,要么便学了点皮毛回到凡间享受凡人的供养,没有人像他一样,呆在清冷的寒泉殿五十余年,一无所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枯燥无味的修炼,就连刻骨的仇恨,也变得渺茫。

汐芷的面目仍旧如昔,冰雪肌肤,玉石精魂,他却渐渐老了,六十多岁的男人,有着四十岁的容颜,周正坚毅,在凡人眼中保养已经是很好了,但在修仙者眼中,这便是苍老。

但他仍旧坚持着。

在他到寒泉殿的第五十五年,终于凝气成功。

闭关半年之后,走出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眉眼宛如刀剑,锋刃暗藏,宛如蛰伏的猛兽,一朝醒来,蓄势待发。

汐芷在殿中等他,这一刻,她等了很久,却不料,他不止凝气成功,竟然还提早渡了生死劫,返老还童,从此无惧岁月侵染,这在凝气初期的修仙者中,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但不管怎样,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二狗子了。

他是重殇。

重殇的修炼,在达到凝气期之后,突然间像吸了水的棉花一样,疯狂的暴涨了起来。

他只再花了三十年的时间,便达到了筑基。

修仙的境界是越到后面越困难,而他五十五年凝气,却只用三十年筑基,这让汐芷十分不解,想当初她天赋异禀,六年凝气,四十年筑基,已经被当成修仙天才,可是重殇的情况,比她还要特殊。

然而令她更诧异的是,他竟然选择了修炼医仙。

“你考虑清楚了?医仙虽然是每个宗门必备的人才,但是都以辅助为主,你不是要报仇吗?”汐芷站在弥漫着白色冰雾的寒泉边上问他。

“我想清楚了。我的医仙,必是绝世无双。”重殇微笑着说道,眼中是飞扬锐利的神彩,还藏着一丝温柔。

汐芷望着他,他仍旧是穿旧洗白的低等弟子打扮,却有了桀骜不凡的风骨。

“好。这是我的琼宵令牌,拿着它去藏书阁寻找合适的秘藉吧。”汐芷见他意已决,便不再劝,取出自己的琼宵令递给了他。

琼宵令是每个长老都会有的,象征身份的东西,凭此物可以动用琼宵宫里许多物资。

重殇捏着那枚令牌,着重地道了谢谢。

修仙的时光漫长而乏味,转眼又是百年已过,重殇已然结成金丹,到了结丹境界。

这样的速度,便是汐芷也比不上。

然而没人知道寒泉殿上有一个天才,他们只认识寒泉殿上一个修仙两百年才只到凝气后期的废柴二狗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汐芷要他在得到真正强大的力量前,先学会蛰伏。

于是重殇一面修炼着,一面仍旧扮演着废柴的角色。

直到五百年一次的渡法大会,他遇到了君无望。

渡法大会在昆仑之巅举行,是一个各宗门弟子拼斗实力的舞台。比斗是分境界进行的,最终胜出者,能获得由四大名宗提供的法宝秘藉等物。

君无望是修仙大家族君家的长子,修仙已有千年,是纯阳烈体,和汐芷一样都属于特殊天赋,是天罗之上少见的奇才,境界已经到了婴变。

“汐芷师妹,一别五百年,别来无恙!”君无望一袭白衣,一派大家风范,笑语吟吟,和汐芷站在一起,宛若神仙眷侣,美得像一幅画。

“多谢师兄挂念,汐芷一切安好。”汐芷淡淡回道,在辈份上,君无望算是她的异宗师兄。

当初她与君无望不过一面之缘,所以她并没料到君无望会到紫霞台来找她,紫霞台是琼宵宫在渡法大会之上的驻扎地,与君家的观仙台离得有些远。

君无望同她寒喧了几句,看出她不耐应答之意,便识相地离去了。

“师父,我能参加渡法大会吗?”重殇忽然在她身后开口。

汐芷猛然间转头望着他。

“那个人,是我的仇人。”重殇平静的面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噬血的眼神。

他说的,是君无望身后跟着的人,君明阳,君无望的弟子,也是他二弟的亲孙。

重殇从没开口求过她,这是第一次。

他和君明阳的境界相当,但君明阳是结丹后期,而重殇是结丹前期,在实力上仍是有差距,而且君明阳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君家,而重殇背后,一无所有。

番外(3)重殇

君明阳死了,魂飞魄散。

重殇浑身鲜血站在昆仑之巅,宛如噬血的魔兽。

在他的身前,站着愤怒的君无望,以及执剑相护的汐芷,琼宵宫的其他人,都在紫霞台上带着焦虑的心观望着,他们怕惹上麻烦。

重殇将自己真正的境界释放了出来,在所有琼宵宫弟子震惊的眼神之中走上了渡法大会的舞台,力拼数人,最终遇到了君明阳。在此前,君明阳是结丹境界最有机会胜出的人,而重殇则是一匹黑马。论实力,他比不过君明阳,本已被君明阳重伤在地,但他临上场前,汐芷曾将她的本命法宝七星佛光莲借给了他,七星佛光莲的作用是守护元神,汐芷的本意是希望在他危急关头能护住他的心神,保他不死,谁知他竟在重伤之际利用七星佛光莲短暂复神,用灵识神剑将君明阳的元神打散,引发了君家的滔天大怒,才有了这开头一幕。

“汐芷师妹,让开。”君无望冷凝着一张俊脸,如剑一般的杀气四下散开。

“他是我的人,要杀要剐也由我决定,你们不配!”汐芷绝色面容之上依旧是千年不变的冰霜,眼中的坚持却不肯退半步。

“师父……”重殇在她身后呢喃着,她纤细的背影在他眼中仿佛琼宵峰上万载不变的寒冰,挡住了世上所有的肮脏。

君家的人已经同汐芷动起了手,汐芷一面要护着重伤的重殇,一边要应付君家的攻击,君家的实力在琼宵宫之上,琼宵宫的掌门不愿意因此而获得一个强大的敌人,便袖手旁观着,任由他们厮杀。

“走。”汐芷放出灵兽雪神异凤,冰雪一样的银凤载着二人向远方疾逃。

他们在昆仑之巅的禁地前被拦了下来,前面是追逐而来的君无望,身后是禁地裂神谷。

裂神谷是整个天罗之上出了名的禁地,里面充满着时空的裂隙,进去的人都会被这些大大小小的裂隙所吞噬,永远在时空的黑暗中轮回漂流。裂神谷的禁区之上,是无法使用任何法术法宝与灵兽的,只要进入,便不存在逃脱的可能。

“把他交给我,我不会伤你的。”君无望对汐芷道。

回答他的,是汐芷冰冷的霜刃。

冰雪银光与炽烈的金光在昆仑顶上的碧空之中绽放出夺目耀眼的光芒,化神期修士与婴变期修士的殊死一战,震碎了昆仑之巅的万载寒冰。

汐芷的实力终究不如君无望,被他一掌震落云端,素脸惨白,唇角溢血。

她持着剑仍旧站了起来,在她冰雪般娇艳的容颜之下,有一颗永远不会认输的战魂之心。

想要动她的人,便踏过她的尸体吧。

“师父!”重殇见她这副模样,已然知晓她的心意。

百年的光阴,他有幸能得她为师,便已足够。若有来世,他一定要拥有强大的实力,然后成为能与她并肩为战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累赘。

“君无望,别伤我师父。”重殇站在悬崖边上厉声喊道,眼中有着哀伤与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