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晋江独家)
“怎么样,孙太医?陛下究竟如何了?”许皇后与宁妃一左一右的站在孙太医身后两侧,可此刻他却已顾不上紧张。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摇摇头,退后几步转过身看向二人道:“回禀皇后娘娘,陛下如今的情形……怕是不妙。”
说完,他颓然地垂下头,不再多发一言。
许皇后当即瞪大了一双美目,难以置信地踉跄着接连后退了几步,直至被宁妃扶住,却也因太过震惊而一反常态地没有挥开宁妃搭在她臂弯上的手。
反观宁妃,眼底虽已泛起一层晶莹的水意,但与许皇后两相比较之下反倒显得她更镇定些。
她说话时嗓音有些控制不住地轻颤:“孙太医,当真没有旁的法子了吗?陛下,陛下他正值壮年,又怎会突然病得如此严重?”
“娘娘有所不知,陛下先前所中之毒实在罕见,我等至今也未能查明究竟是何毒,便只能给陛下开些抑制毒性的方子,也可将陛下体内的毒慢慢排出些。若不出意外,即便当真查不出陛下所中之毒究竟为何毒,亦不知解毒之法,天长日久也总有将陛下体内的毒排净的那一日,只是相较之下耗时多些、对陛下身子的损耗也多些,但也万万不至今日这般。可陛下他……近日不知为何一直心绪不定,今日更是大动肝火、急火攻心,使得此毒骤然攻入肺腑,如此……便、便……”
孙太医说到最后,迟迟说不出那几个字,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只是即便他不言明,许皇后和宁妃又焉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许皇后眼前一黑,身子骤然瘫软下来,几欲昏死过去。
这几日元丰帝病倒,她虽然挂心,可也远不到今日这般几近崩溃的程度。即便是那日孙太医察觉出他的病因乃是中毒,她心底依旧下意识地觉得这算不得什么塌天大事,想着太医院汇集天下杏林能手,他们必然是有法子解此毒的。
可今日,连孙太医都对陛下的病症再无能为力的消息突然传入耳中,她觉得像是天突然被砸了个窟窿出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切莫忧惧过甚,务必要当心凤体啊。”宁妃柔柔的、带着一丝哭腔的嗓音传来,许皇后竟又悠悠的睁开了眼,勉强维持着一丝神志,转醒过来。
不行,她必要稳住心神,不能在这个小贱人面前落了下乘。
且更重要的是,陛下此番病倒的突然,大胤至今仍无储君,倘若陛下当真……药石无医,那必要让陛下写下诏书,令唤儿继位才行,否则即便日后唤儿真的登上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想到此处,许皇后暗自咬了咬舌尖,终于清醒了许多,目光亦坚定许多:“孙太医,你与太医院众人仍照先前的做法,尽全力救治陛下,且无论陛下究竟还能撑多久,务必要让陛下醒过来!”
听到这一番话,孙太医眸光微闪,面上却毫不迟疑地拱手应诺:“是,臣等必竭尽所能。”
交代完这一切,因着方才的那一番惊吓,许皇后忽然深觉筋疲力尽,又嘱咐了几句,她终于支撑不住地打算率先离开。
眼下她需得回宫歇上一歇才行,也顾不得崔氏那个贱人尚还留在殿内了。
她前脚才刚走,宁妃冷眼看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便又紧接着转过脸来,擡手用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收起方才那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太医一眼:“孙太医,您知道该怎么做吧?”
孙太医心底一惊,下意识地擡头,却恰好对上那双微微含笑的眉眼,复又连忙低下头:“是,臣都省得,娘娘放心,一切臣都会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去做。”
宁妃闻言,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那便好。那此处,便交给您来照顾着,本宫去小佛堂,替陛下抄经、祈福。”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她看向床榻上彻底陷入昏迷的元丰帝,眼底浮现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
许皇后甫一回到仁寿宫便睡下了,只是才睡了小半个时辰,蓝缨便忽然不顾规矩的闯了进来一声叠一声的唤她,眉头紧皱,一张清丽的小脸上满是焦灼:“娘娘?娘娘您快些醒醒,出大事了!”
一连唤了数声,许皇后终于醒过来,不悦道:“出了何事?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娘娘,出大事了,两个时辰前刑部领了陛下的命,刑部侍郎亲去咱们国公府上带走了国公爷,说要收押入狱。不光国公爷,刘大人也一并被带走了!晋王殿下此刻正在殿外候着呢!”
“什么?!怎会如此?”许皇后大惊失色,顾不得睡前拆下的发髻未来得及挽,鞋袜亦尚未穿好,她起身便着急忙慌地要朝殿外跑去,幸得被蓝缨拦住。
她虽同样心急如焚,但遇事却一贯都比许皇后镇定些:“娘娘,此刻外头不只有殿下,即便是要将殿下请进来,您也需得收拾得整齐些。”
蓝缨一双灵巧的手飞快地上下翻飞,摆弄着许皇后满头的秀发,然而许皇后此刻却全然没有心思再去看一眼铜镜里自己的模样。
良久,她忽然直直地盯着妆台上的那几个摆放整齐的妆奁,眼神空洞而又安静,如一潭死水般,只是却又自眼角处,沉默地落下泪来。
她明白了。
陛下终究还是信了前几日敲登闻鼓的那个鼠辈的一面之词。
当日陛下在朝堂上偏向了兄长,她这几日还一直暗暗欢喜,竟隐约有种自己终于在陛下心里越过了秦楼月的念头。然而今日她才明白,原是她太过不自量力,在陛下心里,终究还是秦楼月更有分量——是谁都越不过去的分量,是仅凭一个毛头小子毫无证据的一面之词便让他心里认定秦楼月受了他们许家莫大冤屈的分量。
无论是她,还是崔氏,在陛下心里,她们都抵不上秦楼月哪怕一根手指头。
这究竟是为什么?
时至今日她都想不明白,明明当年是她先遇见陛下,是她先入王府,也是她先为陛下诞下子嗣。
明明每一桩事她都占了先机,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比不上秦楼月?为什么她的父兄也曾为助陛下夺嫡而鞍前马后,可他登基后却只记得提拔秦家人?为什么她的孩儿聪慧又好学,却只能被秦楼月那个顽劣的儿子永远死死的压上一头,待他日后登上皇位为他所驱使?
她始终不服、不甘心,所以便去请兄长想办法除掉秦家。
她想,只要她砍掉秦楼月的双翼,她便再也飞不起来了。没了秦家,她在这宫中便只能孤身一人,她的小皇子也再没人扶助。
来日皇后之位她便唾手可得。
后来事实证明,连天都在助她,不光秦家人死绝了,就连秦楼月那个废物也承受不住打击自焚而亡。
她想,她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即便秦楼月死了,陛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即便秦楼月死了十六年,她依旧牢牢地盘踞在他心底,任谁都挤不进去分毫。
可笑,当真是可笑。
那她这一辈子,到底算是个什么?
蓝缨将最后一支朱钗替她簪上,正要问她合不合心意,甫一低头却就看见铜镜里映着的许皇后的脸上挂着一抹嘲弄至极的笑容,那双素来都隐隐约约噙着一抹骄傲神色的眸子里,竟蒙上一层浓烈的、宛如实质的恨意。
蓝缨耸然一惊,迅速地移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未曾察觉一般柔声道:“娘娘,好了,奴婢这就去将殿下请进来。”
许皇后闻言,转过身来看向她,微微颔首:“请进来吧,你且先扶我过去。”
她说这话时,目光平静,眼里分明已不见了方才的神色,然而蓝缨却分明觉得她已与先前有了某种叫她说不上来的、叫她隐隐觉得心惊的区别。
“母后,舅父今日被父皇下旨押去刑部时,来人只说是为配合刑部查明真相,儿臣认为这说明眼下刑部之人尚未查到什么证据,如今真正棘手的却是那外头的流言。儿臣怕时日一长,即便舅父他们并未犯下那些过错,也会被那些人传成真的,倒时于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晋王长相随了许皇后,偏凌厉些,此刻眉心深蹙,倒时又添了几分气势。
“呵”,许皇后觑他一眼,片刻后才冷声道,“外头的人又有什么要紧?你以为你父皇不是起了疑心,哪会那么容易便将你舅父和刘渊下狱?如今你若还去顾及外头那些百姓怎么想,那便是大大的愚蠢!若不是你父皇如今病入膏肓,你以为你舅父和我们许家还能有几日的光景?!”
“病入膏肓?怎么会?”晋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子,踉跄着一连后退了数步。
“前些日子儿臣入宫侍疾时父皇还并无大碍,不是说只是风寒么?怎么会病入膏肓?母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皇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半晌,她忽然看向蓝缨:“你去外头守着,就说本宫歇下了,不见客。”
“是”,蓝缨应声离开。
见她走出殿外,许皇后才看向晋王,道:“你父皇的病并非风寒,而是中毒,先前之所以对外宣称只是风寒,不过是为了让朝臣安心,不在朝中引起恐慌。今日晌午,你父皇见了一趟林老太师,老太师走后他便下旨收押了你父皇和刘渊,且急怒攻心、毒入肺腑,彻底昏迷。你说,他如此这般是未起疑心吗?”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时,许皇后的眸子紧紧地攫住晋王的双眼,晋王忽然感受到一股从未在她身上体会到过的压迫感。
良久,他唇瓣颤抖着,道:不能……”
即便他不算是极聪明的,可也知道林家从前与秦家乃是世交,林老太师的幼子与秦朔安更是形影不离,彼此引为知己,又因着都娶了王氏女为妇,两家更是有着撇不清的干系。他若是进宫,那便只可能是为着秦家进言,是绝无可能为许家说上只言片语的。
父皇对他这位老师极为敬重,至今礼遇有加,倘若父皇是在他离宫后突然下令收押舅父他们二人,那便只能是偏信了林老太师的话,心中已经认定了许家的罪名!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丝为人子女极不该生出的庆幸——幸好父皇此刻重病昏迷,不能理事。
否则依他的性子,势必会亲自审理此案,倘若真的审出些什么,他必定不会放过许家、放过舅父,到时,便一切都完了。不光他眼看便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会彻底与他无缘,日后失了许家的支持,他再想东山再起亦是难如登天,更别说父皇说不定还会因此迁怒与他,那他今后便会彻底为父皇所厌弃,此生也就再无指望了!
“母后,那咱们该怎么办?如今外头那些不知所谓的愚民如今已煞有其事地将此事传言开了,且一个个都似手握实据一般地断定那些被扣在舅父身上的罪名属实,今日我来时,甚至有人……在许国公府叫骂,扔臭叶烂菜。若是这些妄图加在舅父身上的罪名无法洗脱,那儿臣日后还如何能得民心?且若父皇一旦醒来,追究起舅父的罪责,那儿臣、儿臣……”
“慌什么!”许皇后眼底泛起一层冷色,“民心这东西最是飘忽不定,即便你舅父的名声再差又与你有何干系?只需你日后坐上皇位,颁几条减赋利民的政令,还愁挽回不了民心?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名正言顺地拿到太子之位才是。所以你父皇他必须得醒,但是……”,许皇后顿了顿,眼神变得阴鸷而诡谲,“却又不能清醒得太厉害,只要足以支撑他写下一份遗诏……足矣。”
那双眸子凌厉地望向晋王,她意味深长地问:“我儿,你可明白?”
许皇后黑化进度: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