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给送走后,杜怀信琢磨了一下方才旁敲侧击得到的消息。
任璨口风很紧,但杜怀信毕竟是知道内情的,所以不过是从看似毫无关联的几句话中杜怀信依然是猜到了个大概。
他虽然人不在仁智宫,可李世民前些日子的信中有提到过关于杨文干的大体事宜,也讲了自己要去平叛且李渊答应了改立太子。
杜怀信不了解初唐年间的详细历史,只知道历史上李世民是发动了玄武门之变的,可因着杨文干之事,他还以为或许是因为他穿越带来了蝴蝶效应……
原来不是的,杜怀信的心骤然沉到谷底。
若是事情真的同他猜测的一般,那么李渊此举几乎可以说是毫不遮掩的下场拉偏架了,李世民想要和平上位的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打破了。
一个谋逆的太子,李渊都能轻轻放下,这可不就是在向文武百官表明自己的态度,绝对不可能让李世民当上太子吗?
这对于李建成来说也是一颗定心丸,是在放纵李建成试探李渊的底线。
李建成对于秦王府使出的伎俩本还是顾忌着李渊的态度的,这之后恐怕他会更加肆无忌惮了。
杜怀信越想越觉得手脚冰凉,他狠狠攥拳,眼前却是莫名浮现出了李世民兴奋地同他们这帮秦王府天策府的人勾勒关乎未来的蓝图。
杜怀信只觉得此刻自己内心酸涩愤怒得紧。
为李渊出尔反尔愤怒,为李世民得而复失酸涩。
杜怀信喉结滚动,只怕等李世民回长安后,他也要开始着手准备后路了吧?
分明不该走到这一步的,分明可以有更好的结局的。
权利动人心变其情……
杜怀信突然叹了口气,在现代为了房子财产都有大批兄弟姐妹父母子女翻脸无情,又何况是整个天下呢?
杜怀信强行打起了精神。
所幸今日同任璨攀上了关系,任璨对于他口中的某些后世的制菜理念很感兴趣,二人约着每隔十日见一次面,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并州。
被杜怀信担忧着的李世民确实还没有收到消息,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他救回来的人身上。
“你是何人?”
“又为何会被活埋?”
李世民一面将人给扶到了床上,一面冲身旁的亲信做了个手势,亲信有些犹豫,可是看着赵德言一副浑身无力的模样,他想了想还是顺从得退了出去。
如此,整个营帐便只剩下了他与赵德言两人而已。
李世民做到床榻边上,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眼赵德言此刻通红又满是怨恨的双眸:“你是我救的人,我总该知晓我有没有救错人吧?”
“如今只你我二人,你放心好了,你说得话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毕竟是那样惨烈的活埋,若是他的问题戳到了此人心中的伤疤,让他不愿在外人面前多言也不是不能理解。
赵德言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动了动嘴唇。
可他的话甫一出口,李世民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嗓音太过沙哑,不像是因为生病身体虚弱造成的,而更像是嗓子坏了。
“赵德言,隋库部侍郎赵荣之子。”
李世民若有所思。
“大王是在好奇我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你早便醒了?”
李世民听到“大王”两个字的时候心中一动,没有顺着赵德言的话接口反倒是话锋一转问着。
赵德言愣了愣,听着李世民骤然便冷的语气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李世民见状唇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淡淡道:“那你可知晓我是谁?”
赵德言此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李世民带入他的问话节奏了,他只是莫名觉得此刻李世民的气势格外迫人,让他不由自主答道:“既是大王,便是皇子。”
“而朝中如大王这般年岁的又领兵打仗的,大王是秦王?”
赵德言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说着,这人瞧着不过二十出头,总不至于是齐王吧?
他对于齐王的最后印象,或许说是他对于中原的最后的真切印象就是听说当初晋阳来了个李唐的齐王,只是后来齐王丢了城自己跑了。
可眼前之人这样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齐王会有的,倒是同他这几年来在突厥听闻的关于秦王的传闻对上了。
听着赵德言的分析,李世民轻轻“嗯”了声,此人还算敏锐。
“既是库部侍郎之子,让我猜猜,是家中出了变故还是……这些年来你不在中原?”
李世民颇为玩味地盯着赵德言的右手腕,虽然有衣袖遮挡,但依然露出了小半截图样,看着像是用针刺在皮肤上的,且那个图样李世民可是眼熟得很,这是一部分突厥人的信仰图腾。
赵德言心一跳,他明显察觉到了李世民的目光,将自己的手藏进了被子当中。
见着赵德言的动作,李世民笑了笑:“莫担忧,我不会将你如何的。”
“不过,你需要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若不然,我便只好将你当作突厥派来的细作处置了。”
李世民的面上分明还是挂着笑的,但他这漫不经心的话语却让赵德言呼吸一滞。
赵德言攥紧了手垂眸低声道:“两者皆有。”
“我阿耶的身子不好,家中只我一个小辈。”
“隋末大乱,阿耶早早便去了,阿娘伤心过度也跟着走了,只留下我一人。”
“只是那个时候我年岁还小,我伯父为了侵吞阿耶留下的钱财家产谎报了我的年岁,买通了关系,将我骗去了服徭役的队伍。”
“或许是我运气好,我跑了出来,却又不小心流落到了突厥。”
“在突厥我忍了整整四年,嗓子也是在一场大火中坏掉的,好不容易在半年前寻到了逃回中原的机会,也找到了阿耶留下的老人。”
“过了半年安生日子,我却始终忘不了报仇。”
“只是谁知那个所谓的老人居然早成了伯父的人……”
“他因为愧疚起先一直没杀我,可后来我要去找伯父报仇,他见再也瞒不下去了……”
说到这赵德言自嘲一笑。
那人一蒙棍就敲上了他的后脑,或许也是因为那人没有自己杀过人,他也是慌张的,不管不顾就将他就地掩埋了。
所幸那个时候他只是晕了过去,后头又天降大雨让本就算不得严实的土壤更加松散,不过他也是运气好,若是李世民动作再慢些,他早便没了性命。
赵德言显然不想说那么多,但是李世民也能猜到,他没有追问只是重复着喃喃了句:“忍了整整四年吗?”
李世民沉吟片刻:“那么如今突厥内部具体如何你可知晓?”
赵德言点头:“按理来说大可汗的位置本应是突利小可汗来坐的,颉利可汗本不是始毕可汗嫡亲一脉的,他同突利小可汗之间的矛盾很严重。”
李世民蹙了蹙眉,这件事他知晓,且这件事背后也有他的推波助澜,那么除此之外呢?
几乎是同一时刻,赵德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颉利可汗的位置看着虽稳,但要我觉得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颉利可汗的手段残暴,其他部族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可私底下却都是对颉利可汗有不满之心的。”
“我一个中原的奴隶,他们以为我听不明白突厥语,所以在我面前抱怨从不掩饰。”
李世民微挑眉梢,这个赵德言不仅忍辱负重了四年,人也很聪明,一面学着突厥语一面装作全然不懂的模样,倒很有意思。
“我这才知晓原来颉利可汗并未全权掌控突厥的军政大权,在我离开之前,突厥内部的矛盾已经很严重了,听说颉利可汗正在想方设法寻找收拢权利的法子。”
“他想要彻底摆脱牵制,成为说一不二的可汗。”
李世民心中一动,一个有些粗略的计策骤然从脑海中浮现。
想要变革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颉利可汗若是变革成功,那么突厥的实力也会更上一层楼,将来想要对付会更加棘手困难。
但任何国家其政体的转变都是要经过一阵极端虚弱的时期的。
这个时候它会内乱会人心涣散。
若是时机把握得当的话,这于李唐而言反而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李世民眼眸一亮:“赵德言,我有个想法计策,你是最好的人选,但是若是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等你养好了伤后我便替你从你伯父手上讨回家财。”
不知为何,赵德言的心莫名跳快了几拍,他呼吸急促道:“我这条命是大王救的,大王还要帮我报仇雪恨,不论大王想要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
李世民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让你重返突厥呢,你可愿意?”
几乎是瞬间,结合他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赵德言瞪大了双眸脱口而出:“大王想要我去帮颉利可汗收拢权利?!”
李世民哼笑道:“聪明,不过你得先跟着我回一趟秦王府,现在的你还太过稚嫩了些,我会请虞世南来教教你的,等时机合适我便将你送入突厥,届时,你就是一颗隐藏得最深的棋子。”
“虽然你的功劳注定无法见于史册,但你想成为那颗让突厥毁灭而落下的第一步棋子吗?”
赵德言愣愣地听着这句话,他的血液却是莫名沸腾起来。
四年的痛苦经历,若非是对于伯父的仇恨与不甘,他早便撑不下来了,若是有机会,他如何不想看着突厥灭亡?
他问自己,想要成为那个人吗?
想要成为那步落子吗?
只要一想想这个让他痛苦的地方他有机会能亲手报仇,他就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往上涌。
赵德言擡眸看向李世民:“我想。”
赵德言的事情告了一段落,李世民走出营帐擡头看了看天,雨过天晴,很好的天色。
然而他的好心情却没有维持很久。
房玄龄面色难看地朝他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好似有了什么预感一般,他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在他的印象当中,房玄龄向来是沉稳的,便是天塌下来他都不会有什么大的表情变化才对。
某种意义上来讲,在对李渊逐渐失望的这几年里,李世民的部分情感渐渐转移到了房玄龄身上。
这个向来宽厚愿意听着他各种没由来抱怨的,也会在背后默默地替他安顿着秦王府的各种事宜却从来不会将这些事拿出来同他说的房玄龄。
房玄龄走到李世民面前,张了张嘴却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话可说。房玄龄向来觉得他是个很理性的人,可是这几年下来他已经在李世民这个他择定的主公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情感,他同李世民之间已经不单单是主上与臣下的关系了。
房玄龄沉默了半晌,莫名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
其实李世民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房玄龄要同他说什么。
能有什么事情呢,杨文干都死了,而能让房玄龄露出这样表情的,无非就是后头关于李渊关于他的事情了。
李世民眨了眨眼,眨去了眼角的湿润,他笑了笑冲房玄龄道:“玄龄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讲?”
“那玄龄得快些说,我还赶着要去吃午膳呢。”
听着李世民仿若半点没有发觉毫不在乎的口吻,房玄龄突然侧了侧首,伸手抹去了抑制不住自眼眶落下的泪。
他们的小主公辛苦筹谋了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就算李渊食言了一次又一次,可他心底却始终还怀抱着最微弱的希望。
虽然李世民从未表现过,但他潜意识中却始终撑着一口气。
能者居之,这难道不是件很寻常的事吗?
他打下了天下功盖宇宙,又有李渊反复的许诺,他坐上那个位置难道不是顺利成章的吗?
为什么要沦落到可能担上骂名上位的地步呢?
这难道不委屈吗?
房玄龄看得很清楚,所以在这一刻他才觉得格外难受。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让李世民没有抱有希望,也好过如今李渊的反复无常。
“陛下……”
房玄龄顿了半晌终是道:“陛下复诏太子回长安留守,至于杨文干一事,但责兄弟不睦,归罪东宫王珪韦挺及天策府杜淹,流放巂州。”
李世民的面上依旧挂着笑,他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说不上来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李渊残忍地打破了。
李渊,是真的选择放弃他了。
李世民的双眸渐渐泛红,声音有些微的颤抖:“我知晓了,等回长安后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李世民的反应出乎了房玄龄的意料,房玄龄看着他向前走去,眼见就要同他擦肩而过,房玄龄下意识开口拦住了人:“二郎,你……”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对上的却是一双满是泪水的眸子。
李世民仿若再也撑不下去了,他一面哽咽着一面握住了房玄龄的手臂,他侧着脑袋,不愿让房玄龄瞧见他此刻的狼狈。
但看不见,却听得见。
房玄龄听着李世民带着哽咽的低声喃喃呼吸一滞。
“玄龄,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挺累的,分明从前在战场上是要更辛苦的,可为何如今在长安,我却没从前那般快活呢?”
房玄龄心头一痛,如果这是让李世民放弃希望认清现实的代价的话,那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房玄龄一言不发,他沉默地伸手轻轻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
李世民闭了闭眸子,再度睁眼时他已经不再落泪,只是淡淡道:“我记得当年讨伐刘武周的时候,有个叫做常何的士卒,他一有立功二为人品性不错,又对我很是欣赏爱戴。”
“他最早虽然是听命于陛下的,但如今如何却也不好说了。”
“而且同常何一般不引人注目的士卒还有很多,玄龄,我想着,是时候该让这批人一点一点渗透禁军了。”
“我记得他们的名字,常何、曹钦、袁石、安元寿、庞卿恽……”
“有功之人自然是好好提拔的,让他们或是担任禁军要职,或是任于北门长上,便是陛下也是没有什么话好讲的。”
李世民的眼眶此刻依旧有些红,但他的面上已不见了先前的脆弱:“陛下既然自己不出长安打仗,整个北边又是我一手打下的。”
“陛下想要挑些没跟过我的士卒做禁军,怎么可能呢?”
李世民笑了笑:“除了这些人外,还有我记得敬君弘此人是齐尚书右仆射之后吧?”
“他不仅累功历骠骑将军,更是因着身份封了侯,于北门掌管一支禁军,他的副手中郎将吕世衡从前也是跟着我立过功的。”
“我可是领左右十二卫大将军,他们可都是我的下属,陛下若是觉得他赏给我这个官职不过是个虚职,那便太可笑了。”
一一说起自己计划来的李世民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吸引人的眼球,房玄龄放缓了呼吸,认真地听着李世民讲着。
“还有,陛下以为我不过是遥领了雍州牧,他觉得高舅舅虽然是治中但却无法在长安站稳脚跟,那陛下是想错了。”
“这雍州的实权我早便握入了掌心,只怕这一点陛下还被我瞒在鼓里吧?”
“陛下骗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又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点退路呢?”
“既然陛下不愿给我那个位置,那我便让他看看这几年我经营长安的成果,我会堂堂正正地夺过那个位置的。”
“不论陛下同不同意。”
这场杨文干之变就这么平淡地落下了帷幕,最后的结果,李渊选择了各打五十大板,将杜淹王珪韦挺三人通通流放。
可在李建成一方明显犯有大错的前提下,这个各打五十大板便已经是李渊亲自拉偏架的结果了。
李世民这次一点都没有遮掩自己的态度,他大大方方送了杜淹黄金三百两,对比李建成一方的毫无半点动静,李世民就差直说了他觉得杜淹无罪,不认可李渊的判决。
整个六月至七月初,长安的朝廷都笼上了一层阴霾。
李渊只当作睁眼瞎,当作自己改立太子的手敕从来没有写过,李建成还是太子,而李世民也依旧只是秦王。
唯一不同的就是李渊的目光开始渐渐放到了在杨文干之变当中帮了他一个大忙的李元吉身上。
他开始发觉这个向来成事不足的儿子这几年来居然也成长得不错。
除此之外,几乎是所有的高官都能猜测出杨文干叛乱背后李世民李渊的角逐争斗,而品阶低些的,也从近来东宫同秦王府越发激烈的争锋中察觉到了不对。
唯独长安城中的老百姓没有被上层政治上的争斗给影响,该怎么过日子便怎么过日子。
武德七年的七月,同往年一样,照理来说该是闷热无趣又让人厌烦的。
自从李唐基本统一天下后,突厥几乎可以说是年年都要准时南下,往年是在七八月,今年也该是如此。
因为河套一地的丢失,突厥想要南下深入甚至是随时威胁长安简直是桩稀疏平常的事情,长安城中的百姓都习惯了。
等入了冬那帮突厥人就会退了,而且纵使突厥人不退,他们的陛下不也是年年送出去财宝布帛,瞧着效果挺不错的,更不用提如今秦王就在长安,秦王会保护他们的,他们又哪里需要害怕呢?
可是……今年的七月真的还能像往年一般吗?
同长安城中百姓无聊又乐观的猜测不同,此时此刻朝堂之上,却是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
今日是朔望日,算是大朝,京司文武职事九品以上都可以上朝,杜怀信今日自然也是要上朝的。
杜怀信瞥了瞥左右,见无人往他这边看来,他偷偷打了个哈欠。
杜怀信因为跟着李世民打仗立功身上不过领了个闲职,品级刚巧卡在了五品,用不着每日上朝议政事,且向来是被李渊无视的那一个,这大朝他也不过是来凑数的。
可偏偏还要起得那么早,当真是折磨人。
杜怀信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等日后李世民上位了,他若是不是被安排出去管理一地州县的话,那便是留在京中了……
那他的品级必是要五品往上的,且他这几年来于政事一道上也学了很多,李世民看他也不单纯是看一个武将,那他未来的日子岂不是熬不得夜了?
看来他要从现在开始习惯起来了。
杜怀信在心中长吁短叹着,一旁众官员汇报的政事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大多是些没用的废话,不过也不奇怪,李渊不喜欢臣子犯颜直谏,众人又何苦自己去触霉头?
杜怀信一面轻轻“啧”了声一面微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脚,坐了这许久,他的腿都要麻了。
不过说起来唐朝这点挺好的,至少上朝还可以坐,而不是同他在大多数电视剧中看见的那些站着的或者跪着的,那可真是瞧着就辛苦。
然而正当杜怀信胡思乱想时,一个穿着深绯色官袍的男人突然出列站了起来,此人腰间的蹀躞上挂着一个精致好看的银鱼袋,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瞧着有意思极了。
杜怀信的目光下意识便落到了这个银鱼袋上头,虽然距离不算很远,但想要看清楚还是有些困难,他往前倾了倾身子。
“如今已入七月,突厥又有了异动。”
“臣觉得,突厥之所以屡次侵犯关中,不就是因为子女玉帛皆在长安吗?”
骤然听到关乎时局的话语,杜怀信打起了精神,有了些兴趣。
分析得不错,草原那边靠天吃饭到底还是不稳当,颉利可汗南下不仅能抢些东西回去过冬,还能时时刻刻威胁长安,逼得李渊除了打之外还得辅之“散财消灾”。
就是不知道这人有什么高见。
“所以臣觉得,既然阻止不了突厥南下的步子,那为何我们不焚毁长安迁都,如此一来则胡寇自息也。”
焚长安……?
你们这些掌握权利的上层是能一走了之了,那在长安城中的百姓呢?无端端便失了家,被本应庇佑他们的君父抛弃,他们又何其无辜?
迁都……?
面对突厥先是割地如今又要迁都了吗?一退再退,如今连长安都要拱手让出去了,日后他们又还能退到何处呢?
这一句话前后转折如此之大,每一个词都是他所想不到的,杜怀信脑中嗡嗡作响,险些便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巨大的震惊之下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愤怒,他反而是有些迷茫地擡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李渊。
李渊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
下一瞬,李渊满意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爱卿此提议倒是有几分道理,朕觉得可行。”
全殿寂静,只有最先提议的那人腰间的银鱼袋还在轻轻晃着。
注:常何:七年,奉太宗令追入京,赐金刀子一枚,黄金卅挺,令于北门领健儿长上。出自《常府君碑》
曹钦:自薛举归国,拜正议大夫,即于北门长上……太宗道凝区外,识洞机前,聊陈命子之雄,用防宫甲之变。出自《曹府君墓志铭并序》
袁石:选为秦府三卫队正,从征薛举,电讨王充……还为亲左卫校尉,仍于北门长上。出自他的墓志铭并序。
安元寿:于时皇基肇建,二凶构逆。公特蒙驱使,委以腹心,奉敕被甲于嘉猷门宿卫。出自《安元寿墓志》
庞卿恽:七年,授秦王左一副护军,其年,又补左内马军总管。同样出自他的墓碑。
只能说类常何的人还有很多,并且各个宫门都有。
敬君弘和吕世衡:敬君弘,绛州绛人,北齐尚书右仆射显俊曾孙也。累功历骠骑将军,封黔昌侯。以屯营兵守玄武门……君弘挺身出,或曰:“事未可判,当按兵待变,成列而斗可也。”不从。与中郎将吕世衡呼而进,皆战殁。出自《旧唐书》
迁都:或说上曰:“突厥所以屡寇关中者,以子女玉帛皆在长安故也。若焚长安而不都,则胡寇自息矣。”上以为然,遣中书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至樊、邓,行可居之地,将徒都之。出自《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