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隔云端 作品

图谋

图谋

李世??隔着车窗瞧着长安城里头的景象,他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罗士信和兴致勃勃的李道玄带了些感慨:“我好久没有回来了,长安瞧着也更繁华了些。”

李道玄得意扬首:“那是自然,也不瞧瞧如今当家做主的是谁。”

罗士信调整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他嗓音沙哑低沉:“你回来一事不好大肆张扬,正巧撞上了陛下裁剪官吏的时候,若是有心人来寻你要一个并州的职位,你可千万要拒绝了。”

“这秦王府旧人和先太子旧臣之间的争执才堪堪停下,这个时候我们还是莫要为陛下添麻烦了。”

李世??笑了笑:“我还没蠢到这个地步,有幸得陛下信任,我又怎么会将这份信任推出去呢?”

“只是……六百多人,这动作还是太大了些。”

罗士信本也是为了提醒李世??一嘴,见他毫无这个意思,罗士信当即话锋一转:“于陛下而言也算不上大吧,你久不在京自然是不晓得陛下在朝臣中的威望,正好可以将其中混吃等死和心思不正的家伙赶出去。”

“而且照子诺的说法,裁去的每一个人都是写了详细缘由的,若是心有不满就不要怪陛下不留面子将其公之于众了。”

李道玄拊掌感叹:“我这还有个独家的消息,很快朝臣的心思就会被分散到裁并州县和划分各道上去了。”

“国分十道,犬牙交错以险地易守难攻之地作为交界,这是堂兄亲手划分的,也不愧是打仗出来的,要是我可做不到堂兄这样准确的地步。”

“一件接着一件,堂兄完全没有给他们留下丝毫喘息之机,他们又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得上裁减官吏,这下子是外放都不一定能保得一身官袍了。”

李世??放下了车帘:“陛下打仗是如此,没想到治国还是如此,明晃晃的阳谋却偏偏叫人无能为力。”

罗士信桀骜一笑:“那他们可要感到荣幸了,毕竟陛下的用兵之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瞧见的。”

李世??莫名觉得好笑,但是他也没有反驳什么,他一面在心中估算着时间一面闭目小睡,快马加鞭了这几日,他也是有些累了。

罗士信和李道玄将人送到了宫城门口后也算是任务达成,李世??打起精神理了理衣袖,许久没见李世民了,他总不好衣服皱巴巴地去见人家。

太极宫,御苑。

尽管是冬天,但是李世民依旧是一身方便齐整的胡服,他的身前正摆放着做工精良的大型沙盘。

高山、城池、平原、丘陵、川流……无一不全。

李世民慵懒地靠在胡床边上,他的身边盘膝坐着有些拘谨的李靖,两个人挨着距离不过几寸而已,他的身侧则是站着孔颖达,嘴巴开开合合像是在对李世民禀告着什么。

位于转角处透过郁郁葱葱的树丛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李世??下意识停下了步子。

“殿下,这个兔子是你亲手猎到的,如何,是要放了还是臣给你做吃食?”

“听我阿耶说你的手艺很好。”

窸窣的声音自他的左后方响起,李世??侧首,就见一片丛子中钻出了两个略显狼狈的人,是杜怀信和李承干。

李承干正兴奋收起了弓箭,杜怀信的手上则是握着一只个头不小的兔子。

听到了动静,杜怀信先是将李承干护在身后,他擡眸就瞧见了正笑呵呵的李世??,杜怀信起身将兔子塞到了李承干的怀中:“殿下,我去去就来。”

李承干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兔子是难得的新奇与乖巧。

“来了啊,瞧见那个沙盘了没?”

杜怀信笑着轻声开口。

李世??挑眉:“我倒是忘了你身上还挂着个工部尚书的名。”

杜怀信得意一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那可不,我可不是白白担了这个位置的。”

不过要他说,这做沙盘的乐趣还是远大于其他的,就是对照着地形舆图这一步麻烦了些。

“陛下既然今日召我入宫商议突厥之事,那孔颖达是……?”

杜怀信整理下自己有些凌乱的碎发:“他啊,恰巧罢了,陛下来御苑之前是在弘文馆跟着孔颖达商讨儒学一道的,孔颖达临时想起了些什么一刻不停就跑来同陛下相论了。”

李世??想了想:“我听闻那孔颖达一直是想编写一部正统经学义疏的。”

杜怀信点点头:“你人在长安外这消息倒是灵通,不错,这乱了几百年,儒家经典散佚,文理乖错的,这内部又党派林立,南学北学之争一直没个定论,如今好不容易一统,由着孔子后人孔颖达出面牵头修著是再好不过了,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李世??笑笑:“陛下还真是,又是修文又是修武的,这劲头比之武德年间打仗还要足,只是可怜了孔颖达的身子骨要跟着陛下一道熬了。”

“既然来了,还不露面,怎么,是觉得许久未见惭愧自己容颜无法面圣了?”

“这可不是我熟悉的懋功啊。”

李世民带着戏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杜怀信闻言“噗嗤”一笑,他转头就朗声回道:“自然不是,臣替陛下瞧过了,这懋功风貌不减当年,是越发俊俏逼人了。”

李世??莫名觉得自己的耳根发烫,他擡眸望去掀开遮挡视线的枝叶,果然就见孔颖达不知何时失了踪影,而李世民正懒洋洋地把玩着一面小小的挂着唐军旗帜的棋子。

李靖是真的局促非常,他小心翼翼地想要挪动同李世民交叠的衣袍,可谁料李世民只是笑着瞥了他一眼,李靖无奈停下了动作。

李世民的热情也不是谁都能心无波澜地笑纳的,至少大了李世民三十岁左右的李靖有些许地承受不住。

李世民随意将棋子丢在一侧的胡床上,他冲李世??招了招手:“我先前嘱咐你的自突厥境内买马一事做得如何了?”

李世??这才严肃起来,他大步上前,然而还未等他回话,就见李世民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李世??一愣,随即只觉得胳膊处传来一阵力道,他身子一歪半倒在了胡床上,李世民拍拍自己空着的左侧的位置:“懋功车马劳顿,坐着回话吧,这个位置我可一直替你留着呢。”

瞧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杜怀信笑了笑转身又去带着李承干烤兔肉去了。

李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李靖的表情是那么古怪,就照着李靖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性格,估摸也是李世民“霸道”地将人给拉到了胡床上吧?

不过他与李靖最大的不同自然还是他真的跟随李世民打了许多的仗,他早就习惯了李世民这样的行事作风,战场之上便是因着条件差和时间赶的,他们这些武将都是或多或少与李世民同睡一处过的。

李世??倒也没有那么拘谨,他垂眸拿起了李世民先前丢在一旁的棋子回话道:“得了好些良驹,臣已经派人着手培育了,很快就能出结果,也很快就能将这些马匹送到陛下划定的陇右的监牧地了。”

李世民沉吟着挪了挪身子,给李世??空出了更多坐着的地方:“今岁若是不出意外至少可以产出千余匹良马,不过它们的年岁还是太小了,恐怕是来不及上战场,只能做做运送辎重的活计。”

讲上了正事,李靖总算是压下了心底莫名其妙的情绪,他清清嗓子前倾身子指尖点了点苑君璋所处于的地方:“此贼与突厥接壤,且因为上皇送……一事时刻骚扰着马邑,偏偏东侧还有个孤挺的梁师都,若是此贼不除,我军想要进攻突厥得绕远路不说,还要时刻提防这二人的反扑。”

李世民瞧了李靖认真的侧颜一眼,不得不说李靖虽然目前担了刑部尚书之位,但是就他听到的消息而言,李靖在与同僚相处中向来是沉默非常的,很少说出自己的意见,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估摸还要抱怨李靖此人清高太过。

思及此李世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瞧瞧如今李靖说起军事时的模样,可是同朝中的他是截然不同,他这样的性格也不知晓还能不能改,若是这样的话,日后他想要提拔他也成了桩难事。

李世民抛去脑中的胡思乱想,他顺着李靖的指尖望去:“苑君璋,此人倒是有意思的很,药师早早入了朝恐怕是不清楚详细的,懋功,你来同药师说说。”

李世??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棋子:“臣先前派人探查过,这苑君璋内部早就乱了,先前就有不少人想要投了我朝只是被这厮给压了下去,但是……今岁突厥大雪,这苑君璋手底下的人是越发不安分了,苑君璋也生了动摇已经是快要压不住手底下那些人了。”

“臣以为这苑君璋无非就是怕降了我朝后无利可图,陛下可派人劝降许下诺言,最好还是要给个合适的官职和赏赐。”

李靖的目光落到了梁师都所在的地方:“既然是这样,依着懋功的建议,有苑君璋的例子在前,这梁师都或许也能不战而降?”

李世民蹙眉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他漫不经心道:“恐怕是不行,梁师都与突厥牵扯太深,只怕是他一有动摇的心思后脚就会被颉利所杀,他做不到投了我朝的。”

“不过这已然足够了,只消苑君璋一投,我朝便可直接由河东而出一路直扑突厥都城大利城。”

“不过嘛……”李世民说着又朝后仰了仰身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梁师都的位置还是碍眼了些。”

说到此处李世民狡黠一笑:“根据赵德言传来的消息,这突厥已然是内乱不止,估摸等明年冬春之际这梁师都便能拿下了。”

“梁师都一除,这突厥想要南下可就麻烦了许多,也算是斩断了一条颉利的后路,而且颉利就算再不满又有何用呢?”

李世民无聊地拿过另外一枚唐军棋子直直朝定襄的方向掷去,棋子晃悠了片刻很快便稳稳立于沙盘之上。

“他敢同我撕破脸皮吗?”

李世民的唇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李世??怔愣了片刻,他捏着棋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可是,破定襄易,但捉颉利难,阴山以北之地我们都是不熟悉的,茫茫大漠,若是一个不慎找不着人不说,还要被突厥反攻,这后勤也是难以跟上。”

“而且突厥不好过是真的,但是我朝同样也有天灾,若是被颉利跑了,根本是守不长久定襄的。”

李世民哼笑一声,捉过李世??的手带着他到了沙盘之上的灵州之处,轻巧一点李世??的虎口,棋子稳稳落地。

李世??定睛一看:“灵州?”

李靖凑上前眸子有些亮:“陛下是想要在灵州设军堵住突厥向西的退路?”

李世民点头冷下了眉眼:“李靖,我要你率六部大军,你可能做到?”

李靖心头一跳,对上了李世民炽热的目光,他深吸口气忽然下了胡床直直向李世民行了一礼:“臣自然不敢辜负陛下信任。”

李世民盯着李靖片刻随即朗声一笑:“好!”

“柴绍阿姐一部,药师一部,懋功一部,你们三部是主力,三路自朔州云州出发,药师自领中军直扑定襄。”

“懋功一部听从药师指挥,掩护药师一部后极速北进拦住突厥的退路。”

“柴绍阿姐一部则迂回进攻突厥侧翼配合中军而动。”

“还有幽州,”李世民眯了眯眸子,语气冷冽非常,“距离突厥近,位置也合适,可作为后备队伍,随时补上东面战线的缺口,补充中军损失。”

“堵住了突厥向西的退路,我还要切断突厥的可能的后援。”

李世民哼笑一声:“最后一部就自营州以北而来,斩断突厥援军。”

“东起朔方,西至幽州,横跨千余里,多路协同而战,李靖,朕问你,你可能做到?!”

李靖心跳砰砰嗓音沙哑:“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李世??被眼前一幕所震撼,他的手脚因为激动而有些发软发麻,下一瞬,他看到了李世民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先夺梁师都,后破定襄,最迟便是要在贞观三年,最好是在十一月出兵,正值突厥境内落雪,我要他们再无复起可能。”

“李世??,朕要你在并州探查突厥内部消息,同时莫要忘了训练麾下士卒冬日作战。”

李世??攥紧了拳,他同样下了胡床走至李靖身侧,他与李靖对视一眼行礼道:“臣领命。”

因为上司太过热情而被迫社恐的李靖hhhhh

感觉还是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小/秦/王写起来最畅快,战略谋划分析,一张名为图谋突厥的大网兜已然悄悄展开了。

还有一点,李世民的前半生是少年将军,多么耀眼又叫人心动,尤其是他的事迹,传奇又热血,但是作为克制非常的青年帝王,贞观其实在好多人眼里是模糊的,就算是在教科书上也是一笔带过,有一种不知道李世民在贞观年间究竟干了什么的感觉,感觉贞观最出名的可能是魏征的直谏吧,但仅仅靠着直谏可是换不来贞观之治的,尤其是李世民其实挺多时候也并没有听魏征的话,魏征只是起到了辅佐的作用,真正要下定决心如何做的还是李世民,所以作者最近一些章节会点到一些贞观时期具体的政策与措施,当然作者知识面有限,而且说实话贞观之治的具体措施找起资料和写起来其实是挺麻烦也挺难的,政治相比较军事一眼看过去,确实是有些枯燥的,但作者还是想要尽力去展现这一点,贞观之治为什么能成为贞观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