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死了?徐文祖?我抖了几下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恶魔柳看我这样,摇摇头:“不是你朋友,是你朋友的患者。”
哦。那……那也不行啊!那不成了医疗事故了吗!这一刻,我连替徐文祖找哪个律师都想好了。
恶魔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你怎么和他成为朋友的?他那么精,你这么蠢。”
走开啦!我摆摆手,给徐文祖打电话,一接通,我就问:“你人在哪儿?”
那头竟没说谎:“在雾津市。”
“慈爱聋哑人学校吗?”
“……是的。”他略作犹豫,但还是承认了。
本来只是略有怀疑,现在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你去办健齿义诊怎么不通知我?你不是说了要让我捐款的吗?”
“当然是因为现在还不用你捐款啊,事情要一件一件做,路要一步一步走嘛。”
“那你给多少人做过健齿义诊了,他们的牙齿都还好吗?”
“很难回答?”
徐文祖从我的问题里猜到了什么,最后说:“我回首尔第一时间去见你,到时候再说。”
他挂断了电话。
“到时候”,“到时候”我想知道的就都能知道了吗?
恐怕不行。
我立即电话联系手下分成两拨人马,一拨秘密去雾津市慈爱聋哑学校一探究竟,一拨去调查刘基赫和卞氏兄弟,有消息立即汇报。
恶魔柳就在一旁等着,像在看戏。
“你还有事?”我问。心情不好,口气也不会好。
“用完就扔啊?”
“所以我问你还有什么事?”
他一抖手,一张契约从上到下快速显现文字:“以我多年来的看人经历,你那个朋友走不了正道了,不如你和我签个契约,我用一个寿命将尽的好人的灵魂和他的灵魂调换一下,那你就能拥有一个‘好’朋友了。”
他在“好”字上重读。
我看都不看,往公交车站走:“寿命将尽的好人招你惹你了?我和你说过,我干嘛要自己和你签约去干涉别人的命运?”
“你和我说过这话吗?”他疑惑地问。
糟了!那是一周目说的!我摇摇头,加快脚步:“那是我记错了。”
“不对!你是一个有奇怪能力的小孩,你肯定对我做了什么事,比如消除我的记忆。不然你心虚什么!”他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我身高185,他身高190,四腿长腿沿着公路飞快交替运动,实在太引人注目,到后来就都加了速,以人眼看不清、觉察不到的方式狂风一样刮过。
他还扑腾翅膀!
“你作弊!”我大叫。
“我只有一只翅膀!扑腾起来速度还变慢了!”他狡辩。
“胡说!没用你扑腾它干什么?”
“一有风就扑腾是我的错吗?”他还委屈上了。
“不要再追我了!我发誓我没对你做任何事!”
“我不信!除非你和我签订契约!”
“图穷匕见了是吧?”
当天晚上我们以脚步丈量了整个h国——周长1200千米,用时6小时,几乎是开车速度的两倍,跑到后来只能趴在公路边上爬。
幸亏是深夜,否则还是要上社会新闻。
“不要……再……追……我了……”我往前伸出一只手,抓住地面,再伸出一只手,带动全身艰难地挪了半米。
“除非……你……和我……签订……契约……”他一只手扯住我的袜子,一只手抓住我脚踝,被我带动全身往前挪动了半米。
皮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袜子质量倒是真好。
如果你们以为恶魔柳会因为疲惫而放弃,那就太看轻他了。
他跟着我打车回了李家。
一路上我们“呼呼”大睡,司机叫醒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8小时,阳光照在我泛着油光的脸上,刺得我双眼胀痛、泪流不止。
柳也一样,他还有眼屎、口水。
我鄙视他。
他说无所谓,别人又看不见他。
“……”我没有一回家就去卧室睡觉,而是去了后花园的秋千那里,手一呼噜,把那几只老猫全呼噜下地,坐了上去。
它们愤怒地朝我“嗷嗷”,我不管,随便“嗷嗷”,李玉听力没这么好。
柳一屁股坐上秋千剩下的那点面积,晃得我一把抓住绳子。
“你不困?”他问。
“困啊。但我等的答案还没有来。”我说。
“哦。那我也等着。等到了,你跟我签约的意愿就会加深一些。”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脚一蹬,秋千摇了起来。
“吱——噶——吱——噶——”
摇了没几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对啊,你怎么进来的?我都没让你进来。”
“但你也没反对。就像针对私权利的‘法无禁止即可为’。我身为恶魔,和你们凡人里的某些律师一样,最懂钻空子了。”他说,“接着摇啊,挺舒服的。”
“你还挺骄傲。”我嗤之以鼻。
“吱——噶——吱——噶——”
一直等到上午10点多,属下来电话了。我立即接起。
听筒传出的却不是属下的声音,而是徐文祖的:“我们俊秀,对我真是一点信任都没有啊。”
“你来电话,不正好证明你不值得我信任吗?他们没事吧?”我强迫自己冷静。“你的人没事,也不会有事,小朋友们可没我这么坏,能把偷溜进学校的人用网抓住捆起来、避免自己不受伤害,他们就很满足了。”
“你做了什么?”
“健齿义诊啊。”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边见我沉默,就道:“俊秀啊,我真的是在做健齿义诊,就是患者里有几个年纪大了,不像小朋友们的免疫力这么好。一个老人口底蜂窝织炎伴发气管旁脓肿,家人发现时已经窒息,送医抢救失败;另一个老人因为身体劳累,菌血症发展成毒血症,后来又发展成肾脓肿,在办公室休克了没及时被人发现并救治,才去世的。
“小地方的老人,哪怕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口腔卫生,他们也不当回事。唉。”
我听着听筒里他的声音,仿佛他就在我眼前表演着遗憾。
他不知道我把听力加到了10点以上,否则就该更卖力一些,而不是一边给我打电话一边用锉刀磨指甲,还有女人在他周围小心地、粘腻地叫他“亲爱的”。
“你说完了?”我问。
“我说完了。不过如果俊秀舍不得挂断电话,我还可以和你说任何你想知道的事。”
备用手机里,我派出的另一拨属下发来了从刘基赫和卞氏兄弟那里得来的消息和资料,只连续下滑了几页,我就看不下去了,按灭了备用手机的屏幕。
“俊秀?你很久没说话了,我还等着。”徐文祖说。
“文祖哥。”
“嗯?”
“我知道有的人犯下的罪足够他们死上千百回,但我们不能自己去当侩子手。法律有其滞后性,不能因为它暂时不能满足人们的要求,就认为它没有用,而是应该推进它的改进和完善,让它更加适应社会的发展……”
“停停停。”徐文祖打断了我的话,“好吧,我知道你知道了。但是,我大h民国自有其国情在。什么叫‘前官礼遇’不用我告诉你吧?它不是法律,是既得利益者制定的潜在规则,所以即便李江硕、李江福几人罪该万死,只要那位辩护律师之前是法官,受理的是他作为律师的第一个案件,哪怕孩子们当庭事无巨细地描述自己受到了怎样的伤害,法官还是无论如何都会判辩护律师赢。
“金妍斗、陈宥利、全民秀……在你看到的资料里他们仅仅只是名字,而我,我见到的是活生生的人。”
这回轮到我打断他了:“你杀了李江硕他们,他们死是死了,名誉却没有遭受丝毫损失,因为前一次的审判结果是孩子们败诉。我们应该做的是找到新的证据重新起诉!”
“晚了。”徐文祖笑道,“我要和我的‘亲爱的’远走高飞了。接下来的话都是我对你的道别。
“俊秀啊,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在追求特立独行,要与他人有区别,其实等他们年纪渐长,他们就会发现,他们所经历的,都是别人经历过的,就像我所谓的‘艺术’。大家都是人,现实遭遇就那些,引发的内心感想也就那些。我们一边嚷嚷着个性、多样化,一边要求他人理解、和我们一起追逐。但其实,你不需要理解我,因为我也不需要去理解你。你甚至不需要靠近我,因为我知道我不适合去靠近你,我一旦靠近,就会想把你也变成我这个样子。
“我只需要知道,作为朋友,你爱我。
“你也只需要知道,作为朋友,我爱你。
“我会永远记得是你把我从幼年贫苦和恐惧的泥沼中拉了出来,但是我们长大了,该各走各路了。你不是说过吗?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捏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声音的手机,恍恍惚惚地坐在秋千上。
期间似乎恶魔柳趁虚而入骗我签订契约来着。
我签了。
刚签完,契约就烧成了灰烬,耳朵里全是柳的咆哮:“去你妈的世界和平!”
他气急败坏地飞走了。
我是认真的,只是恶魔柳自己也没那个能力实现而已,他还有脸恼羞成怒?
我在想徐文祖和他的“亲爱的”跑到了哪里逍遥,是不是会像李白诗中描写的那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我又荡起了秋千,还把手机里存的最爱的歌打开,循环播放。
是srpions在2001年发行的《lifeistooshort(人生苦短)》。
“haveyoueverseenthe(你曾经见过这样的早晨吗)
“whenthesunesuptheshore(恰值旭日东升)
“Andthesilenceakesabeautifulthesound(寂静也优美动听)
“haveyoueversattherewaitg.forthetitostandstill(你是否会为了这一刻驻足停留)
“foralltheworldstosfraround(即便整个世界都停止运转)?
“Andyourun(你奋起奔跑)
“Caelifeistooshort(因为人生苦短)
“Andyourun(你奋起奔跑)
“Caelifeistooshort(因为人生苦短)...”
徐文祖犯了法。
我身边像他一样的人有好几个,很大可能会像他一样犯法。
当我发现他们犯法,我是会掩盖,还是会揭穿、纠正?
掩盖、揭穿和纠正又分别会将我们引向怎样的未来?
我判断人性失误,判断猫性也失误了。
那几只老猫竟然联合起来,以叼李玉裤腿的方式把李玉引到了后院。
“瞧你这点出息,还跟猫抢地盘!”他在身后说。
“儿子!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哭?”他转到我身前来,语气变得着急。
“说话啊!被人欺负了?
“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没有?爸爸给你买!
“我再也不怪你把钱借给毛泰久了。
“转正,你不想转正吗?马上就转!”
他试探再试探,我摇头再摇头,把备用手机里属下的资料给他看。
他看得很快,或者说根本没细看,只是想让我不要哭:“别哭别哭,我立马让助理给雾津市的法院、教育局打电话,你是不是担心那些孩子?咱们以有名集团的名义建立扶贫助残慈善基金会好不好?”
这件事的结果有三个。
一:徐文祖和刘基赫、卞氏兄弟失踪了。
二:有名集团和雾津市政府合作建立了雾津市扶贫助残慈善基金会。
三:我转正了,周围的人说我一转正,人就正经了很多,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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