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六）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余薇鬼鬼祟祟地贴在墙上，也不敢探头去看，就怕被发现。
一开始，是想一走了之的，但想到自己折腾这一通全然是因为那个答案，就走不动脚了。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应该不算关心他吧！
三言两语把自己说服之后，余薇决定听个墙角。
重复看了好几次手机时间，直到五分钟之后，她才探出身，所有人都不见了。
不知道江祁是选了进门，还是离开场馆。
透过窗边的门缝看了看，大会议室里面的小会议室门开着，依稀看见江祁的侧脸。
轻轻扭动门把手，余薇试了往外拉了好几次，门纹丝不动，心里越发焦灼，特别是看见江祁不耐烦拿起水杯喝水的时候，心里的急躁更是达到了巅峰。
也不管会不会发出什么声音了，余薇扭动门把手，猛地往里一抖，然后门往里转，余薇差点栽在地上。
疯狂吐槽开门设计反常理之后，余薇平缓一下呼吸，蹑手蹑脚地朝小会议室靠近。
*
十分钟前，兮兮说完补偿之后，看着江祁如预料一般进了门，心里忍不住泛起嘲讽。
刚才装那么硬气，一提到钱还不是乖乖妥协，人呐。
推开会议室的门，上方的电子大屏正在滚动播放赛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玩手机，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黯然。
几人陆续进来，每个人看见电子屏幕的内容后，脸色都变得很差，一向嬉皮笑脸的方志柏也冷了脸。
刘佳瑶最后一个进来，混入其中，虽然他不是Asy的人，但总觉得这个热闹不容错过。在角落里落座之后，才擡头看见屏幕，眼底划过一丝惊奇。
“怎么样，很多年后再看见以前的赛事回放视频，感觉怎么样？”兮兮走到主位上停下，满面笑容，底下无人搭话，她无所谓的笑笑，继续说：“难得Asy1.0的退出成员全部重聚，你们不觉得很感慨吗？”
“感慨？为什么要感慨？只有遗憾！”方志柏气得坐直身体，“要不是江哥被强行替换，那一年夏季赛冠军必然是我们！”
兮兮眨了一下眼睛，反问，“你凭什么认为他上了就能赢？他敢打那个包票？”
“对啊。”江祁擡眸，眸上一片冷意，别有深意的说：“我不敢。”
与此同时，李林也扯了一下方志柏，用眼神示意上方的摄像头，方志柏重重哼了一声，坚定地说：“当年要是他上场，输我也认了！”
坚定的话语落在寂静的会议室，掷地有声。唐云看向江祁，他还是那副浅浅淡淡的模样，似乎对这话毫无触动。
“不错啊！很有当年的氛围嘛！”爽朗的中年声音传来，众人一齐朝门口看去，Asy管理人李德提着文件夹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进来。
江祁平静的眼眸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最后强行压下，但心中依然是五味杂陈，像是感怀。
刚退役那会儿，他曾幻想过和李德见面之后，要如何对峙，如何痛骂这个无底线的人，但现在，他脑子里响起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李德老了。
众人心里各有想法，李德在主位坐下之后，刚摊开文件，又想起什么似的擡头，对门口大声道：“不进来是不打算听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众人好奇地看向门口。
门外的余薇翻了个白眼，刚才在门外听得正开心，突然被这大叔抓包，尴尬的要死，还好她编了个半真半假地借口，说自己来找谈运，大叔一听还挺高兴。
将头发别到耳后，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镇定地和大叔对视，余薇还补了一句：“你们继续。”
扫了江祁一眼，他垂眸发呆，不知道思绪飞到了哪里。正好，也不想搭理他！兀自往后走，和刘佳瑶视线恰好撞上。
四目相对，同款嫌弃。
“你大废周章就想搞个聚会？”江祁偏头，把手机放在桌上打转儿。
李德眼底闪过意外，指了指唐云和兮兮，说“他们没和你说吗？请你当Asy 的副教，和唐云一起，你们兄弟反正有默契。”
“不当。”江祁摁住打转的手机，声音懒洋洋的。
“为什么？你觉得年薪不够高吗？这可是谈运的三倍。”李德表示疑惑。
“李德，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回来？”江祁擡眸，平静的眼里升起一蹙火焰，“你当初联合唐云诬陷我，撤了我的首发，逼我宣布退役，你这样的人，我凭什么和你再次合作？”
角落的刘佳瑶陷入震惊之中，眼疾手快的摁住了想要冲上前的余薇。
“诬陷？”李德疑惑的重复，“不是你为了兄弟情，主动替唐云背了恋爱和泄露内幕的锅吗？还有退役，也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
一片静默，江祁捏紧拳头，那些自以为“看淡”的痛苦记忆，瞬间变得鲜活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好像回到了几年前。
他从青训爬出来，满腔少年意气，以为自己能带队冲进世界赛，以为靠热爱和技术就可以胜过一切，以为满腔赤诚就可以留在那个台上……
“所以江哥退役，既有唐云没担当的原因，也有管理层的手笔。”方志柏双目赤红的呢喃，指着唐云怒骂：“唐云你这个懦夫！”
方志柏猛地站起来，手指虚往前指着，那里全是罪魁祸首，“你们知不知道巅峰期退役意味着什么！因为一己私欲，你们截断了他的征程，偷走了该落在他身上的荣光！”
“要不是我把他从青训里捞出来，他会被称为天才打野？”李德面露不悦，看了眼手表，似乎对这个谈判进度很不满意，“桔梗，签了这份合同，谈运和你都能留下来，你自己选吧。”
江祁看着桌面上的合同，内心忽然平静下来。质问振聋发聩，但做了错事的人，并不会觉得自己错了，也不会把这样的质问放在心上，他们只关注自己的目的。
李德和自己，终究不是一路人。
方志柏想冲上去，被李林死死拉住，他心里也同样不好受，但现在明显冲动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落下把柄。
“他已经被一个谈运威胁了，你还要上去给他们送第二个筹码吗？”
方志柏冷静下来，恨恨地看着李德。
气氛一度跌到了谷底，众人面面相觑地，谁也不想开口说话。余薇坐在后排，气得胸口痛。
照她目前听到的只言片语来推测，很多年前，这中年油腻男就逼江祁做过一次类似的选择，兄弟还是自己，那时江祁选了兄弟。
现在他们又要逼江祁选一次！好啊，欺负人都欺负到自己这儿来了！
余薇好几次想冲上去，奈何刘佳瑶这傻大个死死把她摁着，别说起身，她动弹一下都难。
江祁头低着，面前是那份合同，虽然手没动，但江祁眼睫垂着，一言不发的模样，看起来格外落寞。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江祁这傻逼惹自己生气的事儿先不论，但他们这草台班子算什么东西，也配？！
“呵呵！”余薇冷笑了几声，给这氛围又多加了几分诡异，“你们还真是恶心啊！”
听见她傲慢的声音，江祁眼中的森然消失，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趁着刘佳瑶错愣，余薇立刻站起身，走到江祁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德为首的三人，李德三人瞬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李德：“你不是来找谈运的吗？”
“对啊！”余薇从容答应，拿起江祁面前那份合同，状似随意的翻看起来，翻了不到两页，“啪”地一声合上，余薇柔柔一笑，十分无辜地说：“但我是个好人啊。好人可看不得这种欺凌逼迫事件。”
余薇当着众人面低头，凑在他耳边，学着武侠剧里为人出头的英雄语气，说：“别担心，我来为你撑腰。”声音不轻不重，远在角落的刘佳瑶也可以听到。
江祁起身站到她身后，强忍着想上扬的嘴角，憋着笑点头。特别是听见她说自己是个好人，不由感慨她还真是会现学现用。
“妹妹，这是Asy和江祁的事，你就别插手了。”李德看似商量，眼中的威胁意味很浓，目光扫到他背后的江祁时，江祁笑得满面春风，眼中的戾气却让李德心头一虚，气势上也颓下来。
余薇斜李德一声，不屑的反问：“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什么问题吗？江祁是人，他不和猪狗为伍。”余薇说完，又恍然大悟似的看向兮兮，笑容甜美的说：“哦，忘了你了，绿茶。”
“余薇你这个贱人！”兮兮没忍住，直接怒骂。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砰——”一声巨响，矿泉水瓶重重砸在兮兮面前，又滚到地上，兮兮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江祁你疯了？兮兮是个女孩子！”唐云赶紧上前安抚她。
“不好意思，手滑。”江祁揽着余薇的肩，没什么所谓地说：“我听说人被惊吓过度就会闭嘴，看来是真的。”
这一瞬间的狠厉让众人直接梦回江祁的桔梗时期，唐云知道他骨子里的野劲儿，不敢再上前，把兮兮扶到了一边安慰。
“真不签？”李德问。
“不签，不签，不签！”余薇极其不耐烦，“都快倒闭的战队签来干嘛？你带着你的虾兵蟹将，干好电竞赛事的守门员吧！（最后一名）”
李德拿起手机说：“谈运你可听到了，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你的好兄弟他不给你机会，哎，我也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