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七）
旗袍应该是按着她之前的身形做的，有点偏小。真符合李芳玲做事的一贯套路：用心了，但不多。
去了荔山一趟后，被养胖了一丢丢。意识到又想起江祁之后，赶紧切断思路。
对着镜子比了比，略小的旗袍把身形勾勒的更加曼妙，临近十一月的海市霜寒露重，她找了个白色针织外套披上，挑了一套珍珠饰品之后，站在鞋柜前，纠结之下，最终选了一双暗色的复古小皮鞋。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拉开房门，招呼余宥临走人。
“姐，你也太漂亮了吧！”余宥临围着她欢呼，一声口哨还没吹出口，就被捂住嘴。
“别发出那种难听的声音。”余薇松手，把他推到一边，找到自己的手机丢进包里，头发还没做，随意别到耳后。
“姐，我觉得你还是穿平底鞋比较好，这都快比我高了，很打击男人的自尊心的。”余宥临拉住她，提醒道。
停下手里的动作，余薇眼神威胁地眯起，“男人长得矮关我屁事？爸和你还在乎这个？”
余宥临被她看得有点虚，高声道：“对啊！我在乎！反正你赶紧换了吧，穿高跟鞋对脚也不好。”余宥临把她推进屋里，余薇眼神狐疑，想说点儿什么，突然林知之来电，余薇不耐烦地推开他，走到一边接听。
“薇宝儿！我在京市呢！要什么，我给你买！澳白好不好？”林知之兴奋的声音响起，听着无比鲜活，余薇唇角翘起，心情明媚了几分。
“你去京市做什么？”余薇慵懒地站在餐桌边，把玩着刚送来的粉玫瑰。
“去和谈运签约啊！”林知之兴奋不减，“江祁没告诉你吗？”
蓦然听到江祁的名字，余薇心中一痛，手上的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我忘了告诉你，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林知之心底划过了然，但看在签约提成的份儿上，她决定帮江祁说两句好话，“有误会吧？”
“有天大的误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余薇心里升起一股火气，“你之前不是希望分手吗？现在突然改观了？看来是金钱的力量。”
林知之哑然，心虚地舔舔嘴唇，最终含糊总结，“反正他应该是今天的飞机飞海市，你们见面了，把话说清楚就行了。”
“清楚的分手。”余薇反唇相讥，决定结束这个通话，“我还有事，先挂了。”
拉开椅子坐下，余薇心里好似被打翻了调料瓶一样，五味杂陈，“误会？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吗？江祁，我——”
“余薇！”
耳边突然想起余宥临炸雷般的声音，余薇整个人都被吓得一跳，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你要死是不是？”
“你一个人在这儿瞎嘟囔什么呢！”余宥临同样是一脸怒，把平底鞋扔在她脚下，说：“我给你挑的平底鞋，换了。”
余薇看着他良久，冷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一路冲到电梯前，余宥临才追上，没等怒气冲冲的余宥临开口，余薇斜眼看他，冷冽地说：“余宥临，你再说一个我不爱听的字，我立马不去。”
余宥临举起双手，悻悻地闭嘴。
“还有，以后没事不要进我的屋子，动我的东西。”余薇收回视线，走进电梯。
晚上七点，余薇和余宥临一前一后进了鞠南阁包厢，余宥临迫不及待地冲进李芳玲怀里撒娇，余汉生坐在一旁未动，严肃的表情下，依稀窥见几分宠溺。
没等这出“一家亲”的戏码演完，余薇自顾找了个凳子坐下，掏出手机玩消消乐。
顺利通关三把后，那三人终于想起她，这还得感谢余宥临告的状，“妈，姐姐凶死了，还让我别讲她不爱听的话。”
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余薇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偏头笑着说：“是的，妈，你也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李芳玲的诘问被堵在肚子里，一脸不高兴。
“好了，一见面就吵，像什么样子。”余汉生大手一挥定乾坤，转而看向余宥临，“还有你，赶紧坐好，这么大人了，和小孩子似的。”
服务员进来倒水，余薇笑着道谢，对余汉生的眼神暗示置之不理。等服务员退出去之后，余汉生才终于放弃暗示，直接开口说：“你工作那边怎么样了？”
“画协前两天出声明了，抄袭已经澄清，张胜雪好像在社交平台道歉了吧。”余薇说完，抿了一口茶水。她很久没上去过了，陆平安给她的反馈是这些。
余汉生：“嗯。”
相顾无言。
十分钟后，陆平安姗姗来迟，他和余家父母打了招呼，坐在余薇身侧，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
余薇在旁听着，暗佩服陆平安心性坚韧，他明明对余汉生有那么多不满，却还是能在此刻做那些场面功夫。
这种场合，多听两句就会犯困，余薇翻出手机，几番点开黑名单，又退出去。
他以前怎么说来着？找不到路就问地图。他要是下飞机找不到路，也去问地图好了！
服务员迟迟没进来点菜，余薇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清晰。又是不穿高跟鞋，又是买衣服做护理……相亲局无疑了。哼笑了一下，坐在凳子上发呆。
八点的时候，余薇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该等的那波人，终于姗姗来迟。
“薇薇，这是你周叔叔和蒋阿姨，他们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李芳玲热情的介绍着，“这是他们的儿子周玉，你俩小时候就爱在一起玩。”
李芳玲将余薇扯到周家父母面前，那动作，和市场上推销产品没什么区别。要不是没吵架的心思，余薇高低给他们转个圈，来个全方位展示。
而且李芳玲为了扯联系什么都能说出来，她小时候一个人住在海湾别墅，李芳玲哪可能知道她小时候和谁玩。
“周叔叔，周阿姨，你们好。”余薇浅笑着上前打招呼，“周玉，好久不见。”
其配合程度，让余家父母刮目相看。
很快余家父母就笑不出来了，余薇站在周玉跟前，比周玉还高了半个头。
周玉倒退两步，心下汗颜，擦了擦脑门不存在的汗，说：“薇薇，好久不见。”
这顿饭众人吃得各怀心思，两家父母竭力撮合，周玉好好先生，全听父母安排，余薇和余宥临专心干饭，装傻充楞，倒是陆平安吃得满心火气，将两边父母明褒暗贬了个遍。
“既然孩子们都没什么意见，那不如选个日子定下来吧，先订婚，再接触看看。”余汉生说完，余薇一口饭梗在嘴里，差点没噎死，吓得陆平安连忙给她顺气。
“爸，咳咳！”余薇接过纸巾，“这么久没见，您还是让我这么失望。”
余汉生变了脸色，周家人意识到不对，连连告辞。包厢内顿时只剩下最初的五人。
余薇隔着圆桌和余汉生相望，眼神凌厉，谁也不让着谁。
“周家有什么不好？一年上千万的利润，你嫁过去就是老板娘。”余汉生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
“老板娘？”余薇笑着反问，“我在我自己工作室，我还是老板。”
“你那个工作室有什么好？画画有什么出路？！”余汉生猛地一拍桌子，余宥临和李芳玲都被吓了一跳，李芳玲想劝两句，被余薇用眼神制止。
“是不好，因为不能给你的公司带来增益，当然不好了。”余薇冷冷地看着他，“从小到大我什么好处都没得到你的，你凭什么要求我给你付出？”
“因为你是我女儿！”余汉生怒吼，整个包厢都震了三震，余薇不以为意。看着其余人或担忧或不满的脸色，她觉得自己平静地像个局外人。
荔山真是修身养性，要放在眼前，她肯定摔门而去了，她现在，还能和余汉生将几句道理。
“你女儿这个身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了吗？”余薇脑中闪过回忆，“因为和你的儿子八字相克，你把我一个人丢去了海湾别墅，之后你管过我吗？”
“那你还不是长大了？”余汉生打断她，“没有我给你的别墅，你早就饿死在外面了！还有命和我在这儿谈条件？你配吗！”
余薇身形一抖，余汉生的话像一柄利刃，正中她的心脏，心痛的几乎麻木。
不行！不能哭！不能示弱！
余薇抓着衣服，真丝的面料彻底毁坏。
“要不是弃养犯法，您大概是连住的地方也不会给我的。”余薇呢喃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忍者喉咙间的酸涩，提高声音道：“你们只给了一个住的地方，那我的反馈也只有那栋别墅，租金是多少，我会算清楚还给你们。”
“薇薇！”李芳玲不满地叫她，“一家人净说两家话！”
余薇颤着，看了她一眼，蓄满泪水的眼眶终于兜不住，缓缓滴落一滴。
泪水滑落的瞬间，即使隔着雾气，她依然能猜到李芳玲的表情，以及接下来她会说的话。
“哭什么哭？女孩子就是软弱，就知道哭！”
果然。余薇闭眼，又有两滴泪水滑落，再睁眼的时候，眼底已然是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