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
皇帝上官云毅遇害确认是意外无疑,经过内阁大臣的商议,众人选举齐齐推荐六王爷登基为皇,一切尘埃落定再没有半点的反悔余地。
况且推六王爷登基本就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秦凌霄对外界的事虽然不怎么关注,但卫澜渊却总会时不时地给他带来最新的消息。
现在的秦凌霄说一句在家里养胎都不为过,没办法现在谁都知道,他身体不好怀了身孕,要不是他老爹杜南林医术了得,众人都猜他肯定早陪皇帝去了。
跟秦凌霄一样养胎的还有个曲冀匪,比起秦凌霄,曲冀匪是直接被拘在府里的,南宫灏趁着“养伤”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曲冀匪的身边,就他有个什么意外会顾及不到。
毕竟他这才卸货没有多久,又突然怀了,南宫灏只要一想到那个疤都觉得害怕。
怕曲冀匪有个什么意外。
曲冀匪也不敢大意,难得听话又温顺的就待在府上,这情况导致秦凌霄被卫澜渊那啥之后想找人解闷都找不到!
找顾淮卿?
别想了,新皇登基他比谁都忙,连秦少玉都有段时间没见他。
一时间直弄得秦凌霄整个人挺郁闷又无聊的。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六王爷正式登基的那天,秦凌霄作为上官云毅亲封的大将军,不得不进宫觐见。
再进宫,再次踏入御书房的时候,秦凌霄的心情有些微妙。
他看着这熟悉的环境,下意识地想起了当初第一次在这里拜见上官云毅的景象。
那时他还觉得奇怪,现在秦凌霄算是明白那份奇怪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对他那般优待,肯定是透过他看到了他舅舅当年的模样,不然哪个皇帝会对第一次见面的臣子这么宽和。
而现在,上面坐着的人,一样跟他舅舅有些微妙的关系。
这感觉……
啧。
有点闹心。
“臣……”
“免礼吧。”新皇打断欲想跪下行礼的秦凌霄:“你身子重,便不用行礼了,直接坐下说话吧。”
秦凌霄闻言也不客气,直接转身并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
新皇擡头看他一眼,直入主题:“朕知道,对于之前的事,你们心里对朕定是有忌惮的,朕无所谓,不过有句话朕还是要说。”
秦凌霄心中微微发紧。
“只要秦家安分守己,朕可保你们永世太平,反之便是杀无数。”新皇的话说的颇为冷酷又不念旧情,他将他的宽容与威胁全都直接摆了出来,不遮遮掩掩,也没有躲躲藏藏。
是个男人同时也确实是个帝王应有的姿态。
在帝王的面前秦云萧作为一个将军其实是很没有话语权的,他的生死全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皇帝信他,他活,反之,他死。
可即便是这样秦凌霄还是无法像别人那样谄媚狗腿。
“秦家自来安分守己,从不做越举之事,即便是上次也只是因为无可奈何。”秦凌霄不卑不亢:“将军百战死,壮士无归期,那么多的命,总是需要得到一个交代的。”
新皇听着,并没有任何反应,却是在心里暗暗回味着秦凌霄说的将军百战死,壮士无归期。
新皇记得,这句话他少时曾经听过。
这句话的原句其实应该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还有一句,是当年那人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说的:(不管是为君还是为官,都得保持初心,为民服务,如此才不会愧对那些拿命守着这河山的将士们。)
闭了闭眼,新皇暗暗叹息一声。
“朕会开创我南郡盛世。”新皇突然开口。
秦凌霄怔了一下,发紧的心瞬间松开。
皇帝看他:“朕不会做上官云毅那样的皇帝。”
秦凌霄:“……”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表态了。
比较大话谁都会说,饼谁都会画,但做不做得到这个问题……有点头大。
新皇对于他这沉默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挑眉,随后眼里又有些好笑,尽管当初在军中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秦凌霄跟他所知道的那些将军都不一样,可眼下却依旧还是有些又爱又恨。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为了表现出君臣和谐而拍一下马屁的吗?沉默是个什么意思?真不怕杀头?
可最后新皇还是只能摇头,他没逼迫秦凌霄必须回应自己,只是起身从墙上取了幅画卷直接给秦凌霄扔去。
秦凌霄下意识地接住,明显懵怔。
新皇道:“拿回去吧,你阿爹应该会喜欢的。”
“这是……”秦凌霄打开画卷,随后却愣了。
画卷里,画的是个人……
“这是你舅舅的画像。”新皇道:“上官云毅一直将他挂在这里睹物思人,但朕不需要,你带回去吧。”
秦凌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这画卷,他想从画卷上看出舅舅张淮之的丁点痕迹,但这画卷上的人,不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出舅舅的丁点样貌。
倏忽。
秦凌霄看到了这画卷上的人,脖子上戴着的东西。
那是一根黑色的链子,可点缀在那链子上的却是警徽。
那瞬间,秦凌霄呼吸猛地一紧。
他确定了,没有错。
这个张淮之,就是他上辈子的舅舅。
“谢……谢谢……”秦凌霄声音有些微哑:“这东西……很好。”
新皇挑眉,也没再关注秦凌霄的反应,他忽地站起身来,又道:“时辰到了,朕该祭天去了,你身体不便,便不用去了,一会朕让十六送你出宫。”
秦凌霄握着画卷的手紧了紧,这才起身朝新皇行了个规矩的礼。
新皇前脚出了御书房,秦凌霄后脚才走。
他微胖的身形,披着个斗篷,一时间倒也看不出腰腹的异常。
十六早前得了吩咐,一直等在这里,见他出来恭敬地朝他行礼:“大将军,奴才送您出去。”
“有劳了。”
离开皇宫的路上秦凌霄远远瞧着那些进宫参加新皇登基大殿的众臣,他微微蹙眉,忽地又看向身边的十六。
“新皇登基大殿,我就这么出宫没问题么?”
十六轻笑:“大将军放心,大将军是情况特殊得的恩准,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行吧,秦凌霄不再说话了。
后来当他听说新皇登基大典祭天的时候,还有老臣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厥倒地时,秦凌霄就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幸好新皇放他回去了,不然他这身体在那里跪上个把时辰,肯定完了。
……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但却有人不在大赦之列。
江洋大盗之列,奸淫掳掠之列,杀业深重之列,以及被判处斩刑之列都不在大赦的范围。
同时还免赋税三年,奖土地开荒先者。
这种种旨意一下,直让百姓欢喜不已,而更让人拍手称快大称新皇是明君的,则是新皇大刀阔斧惩治贪官,抄家查封收出的音量,直接连两个国库都没装完!
将军府秦凌霄听到这些,忍不住啧啧啧几声:“上官云毅在位这么多年还没倒,我觉得大概都是因为南郡王府的关系吧。”
南郡王镇守着南郡,朝臣即便是想搞事情也不敢太过,就算他们想弄倒南郡王府,可铁券丹书在那里放着,连皇帝都得斟酌再三。
不过这些人的胃口倒是养得挺大。
卫澜渊坐他身边,点了点头:“现在看来,这个新皇倒也还算不错。”
“还行吧。”秦凌霄道:“刚上位的正新鲜呢,你看着吧,十年二十年后还不定怎么样啊。”
卫澜渊好笑:“对他便如此没有信心?”
“是对每个坐那位置的都没有信心。”秦凌霄道:“就我知道的一些历史,好多皇帝前期的十一二年确实挺明君的,但后面就渐渐的飘了摆烂了,结果就弄得江山社稷风雨飘摇战火连天那景象,啧。”
嫌弃之情毫不掩饰。
卫澜渊这次却没再说话了,他微微敛下了眸,掌心摸着秦凌霄圆滚滚的肚子,那剑眉轻拧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凌霄顿时疑惑:“这好端端的,你怎么了?”
“你将来,还会回到你说的那个世界吗?”
秦凌霄明显一愣。
卫澜渊的眸顿时暗了许多:“你如果回去了,那我……还能找得到你吗?”
“你……”
“回去后,你会像焰陵王一样,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我吗?”
这些话,其实在上官云毅死的那天,卫澜渊就已经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再听秦凌霄说起他那边的世界,卫澜渊顿时便控制不住了。
秦凌霄静静地看他须臾,眼见着他少有的垂了眼不看自己,秦凌霄无声一叹,他忽地捏起卫澜渊的下颚,吻了过去。
卫澜渊愣住。
秦凌霄道:“当初的那些话,都是我哄上官云毅玩的。”
卫澜渊眼睛亮了一下。
秦凌霄好笑道:“这人呐,能借尸还魂一次就已经是奇迹了哪能还有再还回去的,要是随随便便的都能借过来又还回去的,这世界早都乱套,满地的妖魔鬼怪了,你少胡思乱想了。”
卫澜渊眼睛更亮,像只大狗,突然控制不住喜欢地一把将秦凌霄抱住。
他没说话,只埋在秦凌霄的颈子里面用力呼吸。
秦凌霄拍着他的后背,有些好笑:“行了行了,大男人别跟个小姑娘似的秋殇缅怀的,没那么矫情。”
“好。”卫澜渊应着。
秦凌霄无声笑笑,大手又在卫澜渊的身上拍了两下。
至于还能不能回去这个问题。
秦凌霄之前也确实认真想了一下,但他觉得,他恐怕是没有舅舅张淮之那样的运气了。
有些人得天眷顾奇遇连连,但有些人呢不过只是沾光遇事,未必就能有同样的待遇。
这一点秦凌霄十分清楚。
一切大定之后,八月十三的这日,中秋的前两天,整个将军府都陷入了忙碌。
不只将军府,连南郡王府也忙得不行。
那红绸挂满了墙垣,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鞭炮声唢呐声响彻了院子,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弄得像是要过新年了似的。
这样的日子,连被拘在府里的曲冀匪都出门了,他披着斗篷行动极其小心不说,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卫负责他的安全。
秦家大厅宾客络绎不绝地来,秦庄闫跟秦云天等人都是忙得不可开交。连少言也被推了出去接待那些宾客家带来的公子少爷。
整个府上要说最闲的,大概就是秦凌霄了。
他挺着将近有两个藤球那么大的肚子,就坐在秦少玉的房间里面。
而秦少玉则穿着一身红衣坐在桌前,任由那媒人在他身后给他梳头。
秦凌霄看着这幕,莫名觉得有点诡异。
毕竟,他只看过全福老人给新娘梳头的,可没见过老大叔给小伙子梳头的。
秦凌霄:“……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