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外3
老话都说生孩子其实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这话其实一点都不假，至少对于现在的秦凌霄来说不假。
秦凌霄的这次从怀孕到生产，比之前的那一次危险了不少，主要是因为他这次怀的是双生子。
双生子对身体的负荷要超出了不止一倍，甚至于在生产上使用的力量可能也不止一倍。
这一次生产，秦凌霄就彻底脱力了。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身体飘飘荡荡也不知道会被风给吹到什么地方，恍惚间睁眼的时候，秦凌霄发现，他出现的地方，有些诡异。
他感觉……他好像是在陵园里面。
秦凌霄：（啥情况？）
“不知道阿霄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啊。”
“他会好的，那小子皮糙肉厚，适应能力也好，委屈不了。”
这声音……
秦凌霄先是懵了一下，随后猛地反应过来。
这不是他爸妈的声音吗？
他们在干嘛？
秦凌霄努力睁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飘去，他看着前面那两人的身影时，猛地一下就顿住了。
那两个人确实是他爸妈，不过跟他记忆中的父母却有点区别。
两人老了不少，头发也白了很多。跟在两人身边的，则是秦凌霄的两个弟弟，另外还有个人。
那人三十多岁的样子，模样生的俊美，穿着一身黑色，身体笔直气质出尘。
这是他前后两辈子的舅舅，或许还曾经当过他的父亲……
是张淮之。
也是南郡的焰陵王。
“舅舅……”秦凌霄下意识的呢喃。
张淮之身体似乎一僵，突然扭头朝秦凌霄的方向转身。
他这一动，秦凌霄就看到了他们几人的前方，那墓碑上是谁的照片。
嗯，是他的照片。
（操！我居然死了？）秦凌霄心境瞬间变了，他猛地凑近，果然墓碑上是他的名字。
秦凌霄震惊，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
他一个激动直接钻进墓里。
这里头……黑漆漆的，但秦凌霄的视觉却不受影响，他看到偌大的棺材里面放着他的警服警徽，还有他获得的那些勋章，而旁边的小罐子……
（过分了啊，给我埋了就算了居然还给我烧了，你们问过我了吗？）秦凌霄想去扒拉自己的骨灰盒，但有点下不去手：（这都给烧成灰了，还真是一块骨头都不给我留啊太过分了真的。）
（阿霄？）
突然，秦凌霄听到有人喊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猛地擡头，就看见墓碑外的舅舅好像正看着自己？
但这怎么可能！
（你……回来了？）
舅舅确实是在看他！
秦凌霄震惊住了，连自己骨灰盒都顾不上了。
他猛地钻出墓碑，落到舅舅身边。舅舅的视线又再次看他。
（你……看得到我？）秦凌霄满脸怀疑。
舅舅点头。
这下秦凌霄震惊了，他盯着舅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本还颇为怨怼的脑子突然一下就卡壳了。
短暂的寂静中，舅舅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你做的事，我知道了，我代表杜家还有那十万将士们，谢谢你。）
（舅舅……）
（我无憾了。）
舅舅突然笑了。
短短的四个字，却仿佛是说尽了他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的心事。
他曾经魂归过异国，却带着无尽的抱憾返乡。
这么年的独自一人，除了有他放不下的事迈不过去的坎，还有他也欠了一个人。
秦凌霄猜测着几分，试探的问。
（舅舅，你现在……还喜欢上官云毅吗？）
舅舅摇头：（从我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开始，这个人对我而言就只是仇人了。）
（那……）秦凌霄迟疑：（那你当初对那个栀子花那么在意，还有他……）
（栀子花跟上官云毅没有关系。）舅舅垂了眼，微微轻叹：（这栀子花其实是当初云海给我的，就在当初的那冷宫里面。）
云海？
上官云海？
上官玉毅那个被放弃的双胞胎兄弟吗？
突然间，秦凌霄觉得他这个舅舅身上似乎还藏着太多的秘密，却又觉得这些秘密好像都不是自己能够窥探的。
舅舅也不打算跟他多说，只是无声一笑，伸出手时明显想拍拍他，可一想到他现在的情况，舅舅的手就僵硬在了空中。
“小弟，你怎么了？”旁边，正祭奠着儿子的秦母突然看向舅舅。
秦凌霄也扭头看去，那瞬间在舅舅身上的所有心思就被母亲的模样给吸引住了。
母亲确实老了很多，头发也几乎全都白了。
她以前明明是保养得那么好的一个人。
（妈……）秦凌霄喉咙突然发紧，他伸手想抱住秦母却根本就碰不到秦母，甚至于连他的声音秦母都听不到。
舅舅淡淡一笑：“没做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秦母没再继续追问，她只叹息一声，又看向墓碑上秦凌霄的照片。
秦母嚅动了唇，可是好些的话却都说不出来。
秦父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又红透眼眶的样子，伸手将她揽住。
“你别难受了，阿霄在那边会很好很好的。”秦父声音也是有些发哑：“他以前是个兵是个军人他曾经守着一方的安宁，他身上有光辉，老天不会薄待他的，你别难受啊。”
说是让妻子不要难受，其实秦父自己的眼眶都红得厉害。
舅舅听着，微微仰起头看向天际。
确实啊……老天不会薄待守卫家园祖国的兵，所以他当初才会有那样的奇遇，才会又再次回来，但是秦凌霄……
（你回去吧。）舅舅的声音有些发哑：（你爸妈他们会没事的，倒是你，在这里了待太久了对你不好。）
（舅舅，我爸妈……）
（他们会很坚强的。）舅舅说：（老天不会一二再再而三的给人机会，你当初放弃了回来的机会，现在再回来也不可能了。）
秦凌霄懵，他什么时候放弃了回来的机会……
舅舅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朝着他的方向看了看，忽地一笑：（能见到你，我很欣慰，但你，该回去了。）
秦凌霄呆住了，他长了嘴明显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这里的人除了舅舅，谁都看不到他。
秦凌霄有点急，可他还是忍不住对家人说了没法说出来的话。
他希望爸妈都好好的。
他希望两个弟弟能顶天立地。
他希望舅舅能早点解脱获得重生。
他希望……
“凌霄……你该醒醒了……”
有人在喊他了。
秦凌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在化成颗粒，他红着眼眶，伸手虚空地将父母抱住。
“爸妈，你们保重……”
秦母跟秦父明显一愣，他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又像是没有听到。
舅舅就在两人身边，虽然是在看着他们，可眸光实际上看的却是在他们怀里已经化成颗粒消散的秦凌霄。
他……回去了。
“阿……阿霄……”秦母莫名的泪流满面：“阿霄，你是不是回来了，阿霄……”
“姐，他……走了。”
秦母彻底愣住，回神后却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舅舅没有劝她，只放任了她的大哭。
有时候发泄发泄其实也挺好的。
一直憋着只会憋坏自己而已。
而秦凌霄。
身体消散后，他像是陷入了沉睡，再睁眼时，他回到了将军府，他的房间里面。
床边，卫澜渊趴在这里，一直都抓着他的手，外头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有点怔愣的秦凌霄眨眨眼，好半响才像是回神了般，他掌心握了握，才扭头看向身边的卫澜渊。
卫澜渊有些憔悴了，也不知道是在这里守了多久，他不止是守着秦凌霄，他还在床前铺满了米，床头点上了香，甚至于腰上还挂着两根柳条。
这全副武装的样子，一时间让秦凌霄心里的感觉颇为复杂。
他翻身侧躺，想去拿卫澜渊腰上的柳条，这一动，却突然惊醒了卫澜渊。
卫澜渊猛然睁眼的时候，秦凌霄也有点震惊。
片刻，秦凌霄突然轻笑：“武装得这么齐全，真怕我……”
“你醒了。”卫澜渊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声音里都带着颤音：“谢天谢地，你可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
“很久……”卫澜渊将他抱得更紧：“快五天了。”
秦凌霄诧异，嚅动了唇却没说话。
他想起他之前看到的那些，遇到的人……
“虽然阿爹说了你没事，但不见你醒来，我始终是不放心的。”
暗暗吸一口气，秦凌霄问：“之前阿爹怎么说的？”
“你有些凶险，但好再没有大碍。就是不知道你怎么会昏迷不醒，连他都疑惑了。”卫澜渊说着声音又紧了几分：“我……担心鬼差来将你带回去，就寻了道士，铺米点香，柳枝做兵器，以防你被他们带走。”
秦凌霄听着，有些失笑。
他的芯子不是鬼差带的，是自己飘的，卫澜渊做的这些根本就没有用。
但想到这人心里的不安，又做了这些秦凌霄也没说破。
他叹息一声问了别的：“那孩子……”
“孩子都好，是双生子，祖父他们正照顾着。”
“嗯，可以可以……”秦凌霄笑着，带了几分玩笑的口气道：“需要两次搞定的任务，我一次就搞定了，遭点罪也值了。”
“以后都不生了。”卫澜渊似乎有些后怕：“等你身体痊愈，我跟阿爹要服药，以后都不让你再遭罪了。”
卫澜渊一认真，秦凌霄笑不了了。
他怔住，须臾了却是轻笑：“说什么傻话，那药到底也是伤身的。”
“没关系……”
“行了，跟你说个事吧。”秦凌霄故意转移他的注意，打断他的话。
果然卫澜渊疑惑了。
秦凌霄正经了几分：“这次昏迷，我回去了一趟。”
卫澜渊呼吸猛地紧了。
秦凌霄道：“我见到了我在那边的家人，我跟他们都道了别，还有……我见到了我舅舅。”
“焰陵王？”卫澜渊意外。
秦凌霄点头：“是啊，他知道杜家平反的事，知道我给他们报仇的事。”
“他……”卫澜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在心里觉得玄幻至极。
秦凌霄摇头又道：“我这次回去才知道，我在那边确实是已经过世了，连身体都火化埋了，舅舅说我当初放弃了回去的机会现在也回不去，我还真不知道我时候放弃了回去的机会。”
卫澜渊听着，心里确实不由得一紧。
他想起好些年前，秦凌霄曾经有次也是命悬一线，是被他用内力给抢拉回来的，难道就是那次他险些回去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卫澜渊只觉得好险。
可他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将秦凌霄紧紧抱住。
“怎么了？”
“我很高兴，你留下了。”
秦凌霄苦笑一声，没说话。他脑子里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父母时他们两人的模样。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舍弃父母与他们分开，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世间最大的折磨。
但是他回不去了啊，如果一直待在那边可能就是孤魂野鬼了吧。
“卫澜渊，我现在……只有你们了啊……”
秦凌霄轻叹，话音很是无力。
卫澜渊轻轻应着：“嗯，你有我们，我们也是你的家人，我们替代你了你那边的家人，但是我们可以代替他好好的照顾你。”
这个话说不上有多动听，但确实挺顺耳的。
秦凌霄乐了，他拍拍卫澜渊的肩膀：“行吧，我也不是那种悲伤怀秋的人，能见到他们我已经没有遗憾了，走，现在应该去看看那两个折腾得我差点去半条命的小子了。”
“好，我带你过去。”
卫澜渊将他扶起，两人依偎着的身影一起走向了门边，那房门打开时，外头的光线映照进来，直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
南郡国秦凌霄新的人生依旧还在继续，而他的世界，他的舅舅却选择结束了他自己的人生。
他谁都没有说，谁也没有联系，只给他姐姐姐夫留了一封遗书，人就消失不见。
海域上，摆满了栀子花的游艇上，张淮之就站在船头，他手里拿着汽油，洒满这游艇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走到那栀子花的中央，将打火机拿了出来。
他是真的需要一个解脱。
曾经救不了一百多天命压得他喘不过气，那跟着他一起枉死的十万大军午夜总是回荡在他的梦境，还有个人，万箭穿心过，只是为了护着他能留得一线生机。
他没留住，他也把命留在战场。
魂归故乡后，他在这里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不敢叫家里人伤心之外，是他没办法确定那一场奇遇到底是不是他的幻想，一直到……
三天前那一场狂风骤雨，漫天惊雷中，他好像听到谁的声音。
是谁下的罪己诏在向他赎罪。
大雨倾盆下了多天，他站在雨里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听到了好多人呐喊哭诉，也听到了很多人的欢呼笑语，还听到了侄儿明明已经陷入昏迷却突然在大雨传来的声音。
侄儿说：舅舅，杜家的那些人，还有你的那些兵，我都帮你报仇了，你能安心了吗？
他安心了，怎么会不安心。
锁他那多年的枷锁，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终于打开。
而今日，而今日秦凌霄的回来更是证实了，他的奇遇，确实是老天给他的眷顾。
不知道这次身故之后，老天会不会再眷顾他一次，这些栀子花会不会带他找到那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