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道作为知道眼前青年身份的代表,被分派了解释沟通的这一重要工作。
她也确实挺擅长做这个的,三言两语就简单说明了情况,当然她有意识的避开了关于卿苑的部分,实在避不过去的也一笔带过了。
“哦哦,你们是过来游玩的啊!”那个爱豆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好骗,非常轻易就相信了他们的说辞。只不过......
“你们是我的粉丝吗?我们村子里没什么好玩的吧?而且你们还认出来了我奶奶!”
不那是算命算的......
“嗯,确实是呢。”岑道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真的好巧啊!”
“是啊哈哈。”李爱豆也同样尬笑着揉了揉头发。“迷路都能迷到一起去还真是巧啊哈哈......”
“迷路?你这不是回自己村子吗?”万幸安蹙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有点奇怪了,现在聊了几句之后,感觉让人警惕了!!
“是啊,嗐,你们不知道,我每次回村子都会迷路几次的。”他摊了摊手,开始随意扑着自己身上的灰。
一套流程非常娴熟,看得出没再撒谎。
“很奇怪,明明我不是路痴,在其他地方也不会迷路,甚至,如果我和别人一起回村子的话也不会迷路,偏偏从小到大,只要是我自己从外面想回村子,就一定会迷路。就跟被鬼迷了一样!明明......”
他说到这里,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砸吧两下嘴,把后面的话岔了回去。
卿苑擡头看了看还趴在树干上的哭丧鬼,那哭丧鬼一直在拼命摆手,示意此时和他没关,幅度大的脑袋都要甩飞了。
“嗐,一般我都是和我助理一起回来的,但这次不是过年嘛,我也不想让人家小姑娘过年都回不来家,只能我自己回来了。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如果没有遇到我们,你怎么出去?这里面连信号都没有吧?”万幸安还是没有放下警惕,半挡在卿苑身前。
“啊,我没有说全。”李爱豆扶着树干,慢吞吞的站了起来,随后又突然笑出了八颗大牙。
“我每次迷路,最后都会走到这棵树旁边的!所以我知道,只要最后走到这里,我就能找到家了!”
树?
随着爱豆的动作,其他几个人也都和他一起擡头再次看起了这棵榕树。
有先贤曾经说过,人的认知是主观的,同样一棵树落在不同人眼里会有不同效果。可惜目前这几位既不是艺术家也不是植物学家,他们看到这棵树,只能想起刚刚它狂魔乱舞的样子。
“这么说,是树把他拘来的?”万幸安摸了摸下巴,那两个魂魄也飘了下来,一左一右的跟着卿苑,一起观察着这个住所。
“这棵树有自己的意识吗?”霖鲤有些奇怪,“我好像没有感觉到啊?是我太菜了吗?”
“是它没有,不是你菜。”小神仙摇了摇头,安慰了自我怀疑的鲤鱼精一把子。
“不过,他会迷路,确实和这棵树,脱不了干系。”
他似乎有点累了,一边说着话,一边熟练地靠在了万幸安身上。
一黑一灰的眼眸落在小爱豆身上,硬生生把人看得一个哆嗦。
“李小花,不是巫觋。”
“准确来说,她应该是,赶尸人。”
“这个孩子,继承地很好呢。”
哇。
万幸安为之侧目,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不愧是到了湘西,果然,继东北出马仙,首都小天雷和东南海神之后,湘西也开始上分了。
“怎么个意思?详细展开讲讲,我好像懂了,但只懂了一点。”黎深深毕竟以前和卿苑有过交集,胆子也大些,直接隔着万幸安上手戳了戳他。
小神仙被他戳地一动,有些犯懒地憋了下嘴。
“你没看见?”他伸手指了指那棵榕树。“那里,不止有灵魂。”
“还有,很多很多个,尸体。”
卧槽!
扶着树干的李爱豆表情扭曲了一下,一蹦三尺高的蹿离了那片区域,一边跳脚一边猛的甩手。
万幸安也开始掏出一包酒精棉片握着卿苑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
这屁孩子,刚刚就数他摸树干摸的最多!
小神仙极其无辜地眨了眨眼,还张嘴打了个小哈欠。
他当然要摸树干了!不然怎么去确定那棵树大有乾坤呢?
那两个鬼魂倒是飘得靠近了树干一点,满脸纠结地看一眼树,看一眼小神仙。
“神仙......您说的是真的吗?”哭丧鬼的表情在原有的基础上开始浮现出了茫然,也让他罕见地语无伦次了一下。
“这,这是,我们尸骨也在上面?您的意思,不会是,我们带着的地方,实际上都是我们尸骨组成的吧!”
“不能吧,我记得,我的尸骨应该在山的那一边,在国境线上啊!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呢......”
“被树,拖过来的。”小神仙又站回了树边,这次他手里还多了一根手杖,在树干轻轻敲来敲去。
不得不说,像万幸安这样疯狂囤货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无论你准备的东西多离谱,只要过得够久,总会有一天用上的。
“这棵树,最开始的原因,应该是,住在你们上面,和你们,不怎么来往的,那些人。”
“他们具体,是哪个民族,我也不能确定。但应该和,他们有关。”
“他们似乎是,一整个队的,勇士。出了意外,集体死在这里,于是,尸骨和树干,逐渐融合,集体的意识,也成了,树的执念。”
“树要,守护。”
嗯。
黎深深点了点头,行,这次差不多都听懂了。
“但是那些人都不见了,而且和我同时代,有很多士兵也都不见了。”那女鬼也飘了上来,表情中难掩忧心。
“他们的尸骨,还在里面吗?”
“嗯。”卿苑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还要轻上一些。
“但是,也没什么,意义了。他们确实,都不在了。”
灵魂消散,原地只剩一杆枝叶,两点污泥。
抱着他的万幸安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悲伤,但那悲伤仿佛不是属于他的情绪一样,在让他瞬间窒息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了空洞和茫然。
“不,等一等,你们从刚才起,就在说些什么啊?”刚刚快要原地跳成雪兔的小爱豆已经怂成了一团,蹲在地上,不敢靠树太近,又不敢靠他们太近。
“什么尸骨啊树啊赶尸人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有没有身份证?上没上过九年义务教育!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搞封建迷信呢!”
“......那你去靠那棵树。”万幸安话说得不太可期,语气倒是稍微好了一点。
还好还有这么个外人在,及时打断了他刚刚那种诡异的情绪。
小爱豆显然更慌了,他现在看这几个人,怎么看怎么都觉都不像好人,哪怕是那只被漂亮小姐姐抱在怀里的美丽猫猫,都让他感觉到一股过于通人性的骇人。
他两条腿都有点发软,好在作为爱豆常年的训练让他还可以撑得住自己的身体。
跑,他得跑。
也不知道他奶奶怎么样了!这些人刚刚可是提到了他奶奶!
这是他的老家,他土生土长的地方,他在这里一定是更有优势的,他肯定能跑出去的!他肯定不会被追上的!
他要回家,他要确认他奶奶的安全......
“那个小孩,你过来。”
......失败了。
试图逃走的小爱豆腿都还没迈出去一半,就被那只被他在心里称赞过的美丽猫猫揪着帽子拖了回去。
他垂头丧气的看着地面,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清醒!不要被蒙骗!!
“干、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们,我可是跆拳道出身的!”他警惕地往后缩着身子,尽力保持着距离,还壮胆一样的摆出了起手式。
“......他这样能行吗,脑子有问题可以赶尸吗。”万幸安有点嫌弃地看着这个张牙舞爪的爱豆,头一次怀疑起了娱乐圈的质量。
还有赶尸人质量的问题。
“可以的。”小神仙不关注脑子问题,他只关注能力。
“李小花,反而没有,继承那种体质。但是他可以。”
“我不可以!!!”
这是李爱豆在听完岑道展开版本解释之后,发出的第一声怒吼。
此时此刻,他已经分辨不清,是三观碎裂更让人害怕,还是他居然是个赶尸人,并且在第一天知道自己隐藏身份时候就要赶鸭子上架干活这件事情更让人害怕了。
“我不可以真的,我能当上爱豆已经很圆我中二时期的梦想了,不是很需要再来一个隐藏身份了......”他像条没了希望的咸鱼,蹲在地上岿然不动。
“你们骗人的吧!我要回家,我想见我奶奶......”
“那就先,回家。”卿苑的动作总是带着那么点出其不意。
他从万幸安肩膀上站直身体,抻了抻胳膊。
“正好,你奶奶应该也,能知道些什么。”
“赶尸?原来那不是个传说吗?”李小花看到自己大孙子回来,稍微有点惊讶地挑了下眉。
“族谱里的确好像有写过这么回事,但我完全没有经历过,而且我自己是半点都不会。你们要是不提,我早就把这事儿忘没影了。怎么,这臭小子有那本事?”
“他可以有。”卿苑困哒哒地坐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但是,需要东西。”
“符纸,法器,法衣,缺一不可。”卿苑的目光在院子里随意扫了一下,伸手指了指李小花立在院子边角用来赶蝴蝶的竹竿。“那个,可当法器。法衣,家里应该有,他穿过的。至于符纸,我虽然会,但是......”
小神仙有点犯了难,他虽然也算是会画普通符纸,但是天赋不算太高,做不到很多有天赋的道士那样,一点灵光即成符,必须接住工具。
“......是要朱砂和黄符吗?”万幸安默默给小神仙塞了个橘子,耳根有点微微发红。“大概是第五份包裹里的第三个小格子,我准备了。”
“您就是当代哆啦A梦吧?厉害的。”黎深深表示叹为观止。
这囤货的基因可真是强大,搭配上卿苑那至今未知的领域大笑,好家伙,放末世至少还能续三年。
小神仙倒是很满意。
他慢悠悠递给万幸安一个“不错”的目光,顺着指示拿出了那些工具,随货飞快地画出了一小打符咒。
那个速度快的,李明在剧组里看到道具老师准备道具的速度也不过如此。
对的,李明,就是那个爱豆,他之所以改了个洋名,就是因为实在不想再因为期中期末考试被骂了。
你说说这些老师,就不能换个人名用吗?
“不,你们来真的啊?”他看着那些黄符,有看着已经开始给他找衣服了的奶奶,莫名有些腿软。
“我也不会啊!我明明生在新国家长在红旗下,我连上坟都没去过几次我怎么可能......哎。”
他看着自动自主飘到自己身前的黄符,忍不住有点傻眼。
他绕着那个黄符转了好几圈,又伸出手抓握了好几下,然后他近乎绝望地、终于可以确认,这的确不是骗人的投影或者鱼线,这玩意真的飘起来了啊!
他有些急惶地看看卿苑,又看看自己的奶奶。
可惜,小神仙正满意地告诉万幸安自己成功了,而他奶奶还在努力的翻找着家当,试图找出些当年流传下来的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又伸手戳了戳那些黄符,这次,这些符纸好像找到了主人一样,自动自发地摞在一起落到了他手心。
“意思就是,无论你以前会不会,今天的你,也必须做这事情了。”岑道沉痛、又有点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有点对不起这位小同志,但是......她刚刚看了,那两只鬼,的确没办法踏出树林半步。
如果说是其他也就算了,可他们想要回家。
他们也应该回家。
不止他们,还有那棵树上其他的尸骨。
他们曾为了保护而死,死后又被保护之名所困,现在,他们该是时候回家了。
“可我真的不会......”李明苦着脸,努力挣扎着最后一下,目光四处逡巡,试图找出一个盟友,比如说他可亲可敬的奶奶和一只吃瓜看戏的爷爷。
“啊,找到了!”李小花直起腰,高高捧起一个还带着灰的小包裹,脸上露出了丰收老农一样的笑。
“我就记得应该有......来,小明,这可是我们老祖宗流传下来的!”
“什、什么啊奶奶?”李明的声音更抖了,他有预感,那大概率不是能让他高兴起来的东西......
“引路铃和三清灯!”李小花满眼慈爱地把东西递给了自己的好大孙。
“我刚刚就该想到的,以前其实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呢,可惜都被毁了,就这两个小,还灰扑扑的,不起眼。”
确实灰扑扑的,脏的李明都有点不太想接,但他奶奶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也只能痛苦面具地捏了过来。
字面意义上说,那的确是一个铃铛和一个小手提灯。
但确实太旧了,那灯的提手都摇摇欲坠,李明都怕一下把它拎断。
不过,如果透过那灰扑扑的表面细看,这两个物件似乎都制作的挺精美。
小神仙人虽然还在躺椅上没动,但也一直关注着这边,他手指在空中轻轻弹动了一下,那两个物件突然像黄符一样飘了起来,还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李明又被吓了一跳,但更让人感觉惊异的是,这两个小物件就在这样的陀螺转发之中,逐渐被抹去了灰尘,从老旧,一点点恢复到整洁如新。
而且......
李明伸手,第一次主动地接住了它们两个。
他......好像真的,感觉到了什么。
卿苑似有所感地在摇椅上歪了歪头,轻笑了一下。
“这个就是法器吗。”他有些敬畏又有些好奇地翻动了两下手里的铃铛。
这个铃铛是有锁芯的,只不过里面镶嵌着一块严丝合缝的玉石,遮挡了它的所有声音。
“怎么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奶奶拿过,我......哎?它怎么没声啊。”
李小花刚刚去给他找出了之前庙会时候会穿的袍子,刚刚披到了他的肩膀上,那个原本老老实实合并在一起的铃铛就自动地分开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还正好被他带着动了好几下。
不过,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在新奇地和奶奶分享着自己发现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卿苑他们几个人脸上突然浮现出的一丝悲悯。
甚至就连泰逢的那张猫脸上,都出现了和人极其相似又极其不像的庄严。
“呼——这个实力,相当可以啊。”泰逢过了有一会儿才恢复平时的懒散,深深吸了口气。
“应该可以,把那棵树解决掉了。”
什么,树啊。
李明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层赤红色,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动都没动,却仿佛突然承担起了极大的痛苦。
[好想回家啊,我想爸爸妈妈了,他们要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会好难过。]
[我想家了,我想我妈妈]
[这棵树长得真好啊......以后这种树,应该都会被国家保护起来了吧?]
[杀敌......杀敌!!!]
[神啊!请您保佑我们的神啊!]
好乱,真的好乱啊。
李明头痛欲裂,他想揉揉自己的太阳xue,却怎么都无法擡起手。他想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些声音,但努力到最后,却只是挪动了几根手指。
铃——
[回家......]
[保家......]
[回家......]
铃——
“你看。”小神仙戳了戳万幸安的手臂,目光中带着那么一点点说准了事情的骄傲。
“我就说,他有天赋吧。”
“嗯嗯,你最厉害了。”万幸安笑着揉了揉他的脸蛋,在心里第一百次告诉自己。
我不酸,卿苑夸他是因为他是赶尸人,我一点都不酸!
“哇,想要送他们回家,你还得自己一个一个找回去啊,那这样不就没办法在家里过年了吗?”
李明的确有天赋,几乎是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掌控了这一项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技能,并且恢复了正常。
“嗯,但那也要做啊。”他手脚麻利地帮忙包着饺子,或许是因为有亲人在身边的缘故,哪怕他的三观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也没有对他的性格造成太大伤害。
还是很喜欢笑,还是一笑就露八颗牙。
“没关系,反正我是爱豆嘛,我可以说是要开巡回演唱会!一举两得。”
“爷爷奶奶也可以帮我!”
终于,他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让爷爷奶奶离开山,和他们一起在城市过年了。
“不过那棵树怎么样了?”他想了想,看向有点笨手笨脚的卿苑。
“您能感应到它的状态吗?”
“没怎样,就,还是树。”小神仙正在和擀面杖做斗争,不得不说,哪怕是神仙,会画符,也是有可能不会包饺子的。
“它本身就有,那么大。不过你以后,不会再迷路了。”
李明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过终于是没再说话。
他们在李家又住了一晚上才离开的。
霖鲤并没太参透这次的旅途,有没有给卿苑帮上什么忙。
毕竟他们到最后,好像也没能确定卿苑的属地到底是哪一座山头。
他们有猜测是不是这一座山,但在经过地毯式摸排之后,确认了万幸安存放的东西完全没在这里。
最关键是卿苑自己也没有多提,他们也不好紧追着问。
霖鲤倒是也无所谓,发现了那么多已经散去的魂魄和尸骨已经够她写很长一段时间的资料了,还有赶尸人也需要建档,李明之后的巡回演唱会是一定会成功的。
就算没人看,当地特办处也能撑起半拉场子。
不过现在,这都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了。
“已经腊月了。”万幸安在飞机上托着下巴,表情沉痛。
“你们说,等回去以后,文画是会带着那些报表在我门口上吊,还是想用报表砸死我?”
“往好里想。”岑道毫无同情心的嘎嘎乐了一下,悠然自得地翘起了腿。
“也可能是你妈先压着你去相亲呢!”
阿饼被痛经击倒变成了痛经蘑菇,所以今天的小剧场由卿宝儿主持。
话筒塞卿宝儿嘴里.jpg
卿宝儿(吐掉话筒、大胆开麦):看!我能连续说,六个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