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这只神秘虫的衣着甚是严谨,他戴着手套，颈部和头发也被完整的包裹在面具里，再加上面具内部的变声器。
仅从外表来看根本分辨不出对方的年龄,以及任何外貌特点。
只有愉悦而上扬的尾音,以及拿腔拿调的语气，能大概看出对方是个身份不低的上流虫。
“日安,诸位。”
伴随着这声问候,直播设备再次运转了起来,星网上的所有直播间都依次亮起,吸引着网友们迅速涌入。
神秘虫欢快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咔哒咔哒的响来响去，这声音搭配着远方传来的凶恶兽吼,更让在场虫有种被玩弄于他虫股掌之间的感觉。
“啊……”神秘虫满足地叹息出声，显然是极其期待这场盛会。
“我可真是……太喜欢这场面了,哈哈。快,快让各位虫帝的镜头都显眼一点……唔……我可真是,太爱你们的表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个直播间被转至大屏幕上，桑夏尔帝国的虫帝兰鸿陛下、安斯克帝国的虫帝克利夫·安斯克陛下、哈芙霍尔帝国的虫帝康拉德·哈芙霍尔陛下、深海帝国的海帝海淼同陛下，再加上站在观赛区的诺利弗兰虫帝杰弗里·圣·里格陛下。
五大帝国的虫帝如今汇聚一堂,共同展示在星网直播区首页，这场面堪称壮观无比。
桑国虫帝忍不住开腔：“这位神秘虫阁下，听您的腔调应当身份不低,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如果您遭受不公意图报复,何必……”
“不不不这位陛下，您说错了。”神秘虫在嘴边比出了一个嘘的动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公,对强者公平则对弱者不公，对弱者公平则对强者不公。所以这世上没有不公，只有强弱。”
“就像如今这场面，因为他们在我手里，所以您才来和我谈公平。如果换我落在您手里……您还会考虑我的公平吗？”
直播间的网友们满头问号，这个带着面具的神秘虫是谁？他说这些关于公平和不公平是什么意思？这跟直播间的他们有关吗？
各国虫帝则默然不语，他们同一时间腾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或许今天将要经历一场恶战。
神秘虫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直播画面骤然变幻。原本只有各帝国高层的大屏上，突然加入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格子，密密麻麻的闪现变幻。
这些小格子貌似同样是直播画面，有些画面上只有一个虫，有些是多个虫挤在一起，有些虫在家里，有些则是在街上。
此时，这些虫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迷茫疑惑的很。
神秘虫看着屏幕上的小格子，感叹着张开双臂：“看吧，看看屏幕前的你们……想想吧，到底是什么束缚了你！”
“隐忍克制的帝王们……”神秘虫看向虫帝杰弗里：“被责任和繁衍裹挟的悲哀之虫。”
“骄矜傲慢的贵族们……”神秘虫看向帝夫霍华德：“被野心和家族裹挟的贪婪之虫。”
“迷茫无知的公民们……”神秘虫看向屏幕上的小格子：“被生存和欲望裹挟的卑微之虫。”
“你到底要说什么？”傅清皱起眉头，暗紫色的眼眸中划过不解和不赞同：“每只虫的情感何止单面？您的评价刻板又单一，实在是……”
“不！傅清！在那些无上的意志面前！我们本身就是刻板而又单一的存在！”
神秘虫突然激动起来，他凑近屏幕紧盯傅清，瞳孔紧缩几近竖瞳：“傅清，你不明白吗？你应当和我是一样的吧？过去的你那么脆弱，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在兽潮中死掉，如今的你不一样了……是因为他吗？”
充满探究的视线转向余歇，神秘虫打量着余歇缓缓道：“你可真是让我看不透，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你说……什么……？”傅清低声喃喃不可思议。
余歇皱起眉头，把傅清挡在身后。
他心道怪不得，怪不得这只幕后虫一直怪招频出，简直能把五大帝国都信手拈来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看来，对方恐怕和傅清一样是个重生虫。
“啊……没关系……”神秘虫遗憾地看了一眼被余歇挡住地傅清，好像为没能看到对方恐惧的表情感到没滋没味。
他凝视着余歇缓缓道：“没关系，我喜欢秘密，正是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小秘密，才让我有了今天……”
“诸位公民们！”神秘虫突然提高声音：“今天！我将告诉你们一个足以改变诸位未来的秘密！关于进化的秘密！”
“一直以来，所有虫族都对变异能量深恶痛绝！对变异兽不堪其扰！但是你们知道吗？雌虫的精神海为何会受损？身体为何会僵化？虫族的繁衍又为何如此艰难？”
网友虫们一脸迷茫，就连各国高层都是面带疑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天降灾祸、生来如此。
当变异能量出现的那一天，雄虫数量剧减、雌虫受孕艰难，这一切变化已成定局，虫族们也早已在新的环境中，搭建好了属于自己的生存结构和模式。
“诸位，我们都错了，大错特错！变异能量不是灾祸！是进化的钥匙！雄虫数量剧减不是他们享受特权的理由，反而是他们被进化抛弃的结果！”
“雌虫受孕艰难是因为他们需要的不是雄虫的信息素，而是真正能帮助他们加速繁衍的变异能量！”
“精神海没有受损，雌虫的身体也不会僵化！这一切都是在进化过程中必然经受的痛苦！我们的身体在改变！只有熬过去的虫才是进化之子！是无上意志选中的力量觉醒者！”
进化之子？
无上意志选中的力量觉醒者？
在场众虫心有灵犀，看向被诺国军雌围杀的虫怪们……
“呵……”
洛克菲里将军冷笑一声：“这位大言不惭的演说家阁下，您说的进化，就是变成这种一脑门儿眼珠子的虫怪吗？哈国的虫尾、安国的巨镰、诺国的虫翼……我看这不像是什么虫神力量的觉醒者，倒像是歪七扭八随意拼凑的布娃娃。”
“你懂什么！”
神秘虫勃然大怒：“你们口中的虫怪，是无知者的蔑称！他们虽然是进化实验中的失败品，但却是整个族群的英雄！”
一连串影像资料被神秘虫展示出来。
“看吧！成功进化后的虫族可以跟变异兽和平相处！他们的虫肢可以随意出现！精神海将不再受变异能量困扰！”
“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这代表所有虫族将不再受变异兽潮困扰，所有雌虫也将不再需要雄虫信息素的安抚！”
“进化后的雌虫强大、自由、无所畏惧！我们将不仅被拘泥于此方世界，还有更广阔的领域等待着我们去探索！”
“无上意志是不可违背的！万事万物都在祂的支配下！我们！是被选中的族群！”
众虫闻言神色恍惚。
没有兽潮？不怕僵化？不需要向雄虫卑微地祈求信息素？这……这可行吗？
傅清心思敏锐，他把额头搭在余歇的肩背处轻声问道：“余歇……谁是无上意志？为何在无上意志面前我们都是刻板单一的存在？什么叫无上意志不可违背？……所以……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世界？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重生？这只神秘虫也是重生的吗？”
前世的所有经历再次浮现……
傅清瞳孔震颤，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关于无上意志的蛛丝马迹，只可惜一无所获。
……
当初余歇对傅清坦明身份时，并未告诉对方这世界是一本书。无奈雌虫敏感，再加上这只神秘虫的刻意提及和推波助澜，恐怕傅清距离猜出真相已经不远了。
至于谁是无上意志……
对于渺小的书中世界来说，剧情是无上意志、天道是无上意志，任何高于书中世界的意志都可以称之为无上意志。
如果余歇不是意外进入了这只雄虫的身体，只说饕餮凶兽这一身份，对书中的虫族们来说就可以称之为高不可攀的无上意志。
余歇皱着眉头把傅清带到观赛区角落。
他紧紧抱住傅清，在对方额头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安抚的亲吻：“傅清，你听我说，这世上没有不可违背的命运和意志，我说过了，你不会死，你在意的亲朋挚友同样不会死。我不会离开你，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余歇擡起傅清的下巴，直视着那双宝石般耀眼的暗紫色眸子，他的声腔低沉温柔充满安抚：“傅清，我向你保证，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我也是真实存在的。忘掉那些虚幻的梦，多看看真实的我，嗯？”
傅清平复心绪轻轻点头。
努力攥住面前的解药。
……
进化……
与其说是进化，不如说是建立新秩序。
对方的确是不想做全联邦的王。
他想毁掉群星联邦，重新建立一个以虫怪为核心的种族！甚至试图在未来的某天，去征服他口中虚无缥缈的其他世界？
诺国虫帝面沉如水：“这位神秘虫阁下，您的抱负格外远大，但恕我不能茍同。进化应当是自然的选择，不应该是实验干预的结果，您口中的进化不是真正的进化，而是「计划」，满足您野心的计划。”
此时，奥古斯上将缓缓道：“姜首长，请您告诉我这位神秘虫的身份，我诺国军雌愿与之一战，会会这位阁下口中进化之子的实力。”
“对！姜首长！您一定知道这位神秘虫的真实身份吧！”现场官员神情激动，突然发现了一丝生机：“其他帝国的虫帝一定可以……”
“你们何必问他，他是不敢说的，你们联邦首长的雄子如今正在我手里，他若是说出我的名字，那位阁下可活不过三分钟。”神秘虫冷笑一声，相当笃定。
姜羡面色变幻默然不语。
那位官员仍然锲而不舍：“首长大人，请您说出他的名字！只要知道他的名字！其他帝国的虫帝就可以出兵攻打对方，至少也能为我们谋求一条生路！姜之铭阁下生命宝贵，然而如今在场各位的生命都掌握在您的手中！孰轻孰重您！”
姜羡突然冷笑一声：“这位大人，如果您双耳健在的话，应当是听到了，我的雄子正在这只神秘虫手里，如果想要我说出他的身份……可以，除非你把我的雄子送来，我自然知无不言，否则就与我同死吧。”
深海帝国的帝王蹙起眉心，他的观点和诺国虫帝相似，对这位神秘虫的狂妄野心并不认同，甚至觉得对方是个自嗨的疯子。
他侧头看向海国军部总长，对方微微点头示意海帝，军队已经召集完毕即将启程前往实战星。
“唔……各位虫帝和帝国高层都是虫中精英，相信备战军队早已准备好了吧？”神秘虫单手托腮：“要去哪里？实战星？”
现场气氛一时凝滞。
海帝尽量平稳语气：“您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神秘虫笑笑：“
我邀请你们亲眼见证这场困兽大戏，又耗费这么多时间分享秘密，可不是为了给你们时间出征实战星的。”
“其实……我在各国主星提前放下了一点小礼物，一点会爆炸的小礼物。这些小礼物爆炸后会释放高浓度的变异能量气雾，不仅会炸死虫族，还会吸引附近的变异兽。如果让我知道有任何一个国家出兵实战星，那就用你们虫民的命来换吧。”
“恕我直言，如今寒冬尚未开始，您所谓的高浓度气雾……”桑国虫帝质疑的话语尚未说完。
就听书房门口有守卫大喊：“陛下！陛下！报告陛下！凛冬兽潮……提前了！”
……
什么？
全联邦的公民都听见了这句来自桑国直播间的惊恐大喊，凛冬兽潮提前了？这……这才几月？这怎么可能呢？
凛冬兽潮规模庞大，各帝国每年都要提前好久筹备战斗物资，甚至是研发新式武器。
唯一的好处就是兽潮爆发时间规律，各帝国有充足的时间谨慎备战，尤其是诺国统领指挥权后，全联邦已经安稳顺利的渡过兽潮好几次了。
“啊，真是太难抉择了。一边是凛冬兽潮，一边是实战星兽潮。一边是帝国臣民，一边是皇子高层……”神秘虫轻声哼笑：“你们要怎么选择呢？”
这声音嘶哑低沉极具恶意。
网友虫们瑟瑟发抖，这是真的吗？兽潮要袭击帝国主星？虫帝们会选择他们吗？这神秘虫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样子……
普通的帝国民众大多没有直面过兽潮，但兽潮有多可怕，只看那个面向雨林区的直播镜头就知道了。
雨林区里的变异兽正在疯狂嘶吼撞击，保护罩上已经出现了轻微的裂痕。
网友虫们毫不怀疑，再有一个小时，不，可能是更少的时间，这些雨林区内的变异兽就要冲出来了！
观赛区的高层们看起来如此渺小，连变异兽的一只爪子都比不上！能让帝国精锐们都必死无疑的变异兽，如果真的踏上帝国主星的土地，他们这些普通虫民还能活吗？
此时，神秘虫愉悦地哈哈大笑：“诸位联邦公民，别怕啊！别以为这些帝国高层的选择就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你们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出路！我给你们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
网友虫们脑子发蒙。
他们今天接受了太多信息，这些阴谋简直像是某种紫皮葱类，可以一层一层的往下剥开，越往下越刺鼻，越让他们控制不住地惊慌流泪。
余歇冷眼旁观，他大概猜到了对方要做什么，他只能说这家伙是个天才，也是个变态。
这只神秘虫想要的进化是一场近乎全民的行为，如果全联邦公民不主动、不赞同，即使他动用所有虫怪，跟全联邦虫民的数量比起来也是微乎其微。
所以他要制造恐惧、制造对立，让虫民们看到自己的渺小，让他们渴望强大、渴望获得能主动选择的「生存能力」……
“来吧！公民们！”神秘虫激动不已。
“凛冬兽潮已经开始了！变异兽大军已经在前往各帝国主星的路上了！”
“你们可以尽情地诅咒我！辱骂我！鄙视我！但你们改变不了已成定局的事实！”
“看看你们的通讯器吧公民们，选择1，我会让凛冬兽潮立即转头前往实战星！并且我向你们保证，在所有公民完成进化前，这些变异兽将全部停留在实战星不会出来！”
“选择2，凛冬兽潮将在帝国主星与各位见面，而身在帝国主星的你们，以及仍在实战星的各位，就自求多福吧！”
看似有得选，实则只有唯一的选项。
选1：虫民生，实战星的高层死。
选2：虫民死，实战星的高层也死。
道德？责任？脸面？善良？
在求生面前，什么才是第一选择？
留给全联邦公民的选择时间并不多，直播屏幕上的每个小格子都在实时变幻，映照出他们恐惧又迷茫的表情。
一会儿是哈国衣着华贵但面色苍白的雄虫，一会儿是诺国垂垂老矣目露惊惧的老虫，一会儿是缩在雌父怀里瑟瑟发抖的虫崽。
就连现场的阿尔伯特和法比安都感同身受，他们躲在虫帝怀里，试图汲取生于此世的最后温暖。
直播间内外的帝国高层们都面色肃然，他们个个嘴巴张合，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怎么选？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选……
而且选了又如何？
之后呢？这只神秘虫又有什么布局和打算？
神秘虫愉悦地摇头晃脑：“看看这些帝国高层！权力、金钱、地位！如今什么都救不了他们！他们只能任由变异兽宰割，他们的生命甚至掌控在你们这些普通公民的手里！”
“公民们！觉醒吧！进化是唯一的生路！只有获得真正的力量，获得无上意志的认可，你们才能逃脱变异兽带来的恐惧！”
“你们想想，凛冬兽潮可以永远消失，你们的虫崽和家虫，永远不会再因抵抗兽潮而死！你们每个虫，都将获得进化的力量！不再恐惧精神海受损、僵化，甚至是渴求信息素。这样的生活你们不想要吗？”
大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变幻，代表着公民的小格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凛冬兽潮大军的雷达前进路线，以及雨林区变异兽撞击防护罩的画面。
咔嚓一声。
坚固耐久的雨林防护罩终于碎了，凶恶急切的变异兽们争先恐后地挤出来，向观赛区这里狂奔而来。
“选好了吗？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