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
此时月光正盛，风吹起窗帘，路德菲斯脸上的光影也因此忽明忽暗。
顾末末嘴张了张，她犹豫了。
她一直都是行动派，只是过去从未喜欢过人，如果在母星，管他路德菲斯是谁，哪怕是一只猫妖，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告白。
但...
现在是在未来，她总有一天要回去，也不知道路德菲斯愿不愿意跟她走。
路德菲斯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打下一小片阴影，低眉的模样看不出白天冷峻。
他凝视面前的女孩，光是见到那双灵动的眼睛，便能生出数不尽的耐心，他柔下嗓音，“你有话要说？”
被温和的嗓音激励，顾末末尝试道：“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另一个地方，你会不会跟我走？”
“离开废星？”
“不是，是一个比废星，比联邦，比现在的星际更远的地方...”
路德菲斯一脸迷茫，他本来以为是异界，但顾末末又说比星际更远的地方，那能是哪里？
“就，就大概远到不是这个世界，甚至可以用过去来形容那个地方。”顾末末试探道。
过去...
路德菲斯睫毛微颤，听到这个回答，他没有多惊讶。他成天和顾末末黏在一起，不会看不出顾末末的古怪。
她召唤的灵兽，时不时掏出来的奇怪道具，最重要的就是她的思想，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在情理之中。
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一直不想去想这件事，不是这个世界的，意味着早晚有一天，她会回去，会...
离开他。
路德菲斯神情渐渐冷了下来，“你不是这里的人？”
挣扎了一会儿，顾末末还是老实点头。
果然...路德菲斯突然想起来，曾今顾末末要他答应的事——帮她回家。
顾末末都不是这里的人，回去的地方当然也不会是指异界，她也说过她有目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目的。现在看来，那个目的就是回家。
既然她早晚要回去，那当初为什么还要召唤他！
路德菲斯坐起身，他垂下眼，沉沉地注视顾末末，“你会离开我吗？”
顾末末语结，如果她在母星无牵无挂，那么留在星际也没什么不好的，这里有涿水，有兰德，有阿普，有纳伦维托，有尤兰达收容所的那一群人，还有——
她瞄了一眼冷着脸的路德菲斯，还有她最喜欢的猫。
这些她都舍不得。
但母星有她的家人...温柔的爸爸，雷厉风行的妈妈，还有总是嫌她麻烦，但对她很好的姐姐，这些她也无法割舍。
她是一定要回去的，她不能让父母不明不白失去孩子。
顾末末扯扯嘴角，“你先别气，我也很想留下来...”
“呵。”路德菲斯冷笑一声，“那我也很想和你走。”
赌气一样的回话，让顾末末心里不太好受，她皱起眉，“我没开玩笑！”
路德菲斯弯下腰，凑到顾末末的面前，两张脸近得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这么近的距离，顾末末几乎要以为路德菲斯是要亲她，但是没有。
路德菲斯定定地盯着顾末末，嗓音低沉，“我也没开玩笑。”
顾末末一愣，是啊，她有非回不可的理由，看路德菲斯对待灵兽的态度，就能明白，他也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他们的理由不是因为没感情，不是因为不愿意付出，而是没有办法。
世界上跟爱情同样重要的东西太多，她是亲情，路德菲斯是责任。
这道题无解。
无形的哀伤萦绕在两人之间，顾末末微微撇开头，难得产生一丝逃避心理。
如果没有说出来就好了...至少能开心度过在星际的每一天。
见此，路德菲斯弯下嘴角，绿眸里闪过一丝哀伤，“你曾经说过，只要我在这，你就会回来，要不作数了吗？”
——嗯？她什么时候说过？
顾末末眼神茫然地回想了一下，她这副模样怎么会逃过路德菲斯的眼睛，路德菲斯彻底黑下脸。
他撑起身，默默地走到窗台，只给顾末末留下一个苍白的背影。
同一时间，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莫兰。
总亏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他干脆走到天台，看看夜景。
废星的夜晚是寂静的，它足够原始，没有首都星的喧嚣，也不似无昼星繁华，在黑暗的夜晚，最亮的是天空，那里万里无云，无数繁星点缀其中。
有多久没有看过有星星的天空了呢？
莫兰撑在栏杆上，仔细回想，好像从他出生就很少见过星星。
里欧·伊尔是联邦人心目中的光，是星辰围绕的太阳，但作为元帅之子的他，却独独喜欢夜空，喜欢月亮，喜欢星星。
小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父亲的认可，为此他做了许多努力，学习礼仪，学习枪法，提升精神力，成为他需要的莫兰殿下的模样，但最终连一句鼓励也很少得到。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白天他是光芒万丈的元帅之子，只有夜晚，他才有权利展示脆弱。
他从小没有母亲，也没有真正的朋友，他的失落和难过，也只有星星知道。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喜欢上看夜空，数星星。
曾经，天上有一颗星星都属罕见，能让他乐很久，但今天，天上居然有这么多颗星星。
莫兰仰着头，兴致勃勃地数着。
“你留鼻血了？”
身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莫兰回头，涿水盯着他鼻子瞧，“这不没事吗？你看什么呢？”
莫兰老实道：“数星星。”
涿水擡头看了一眼繁星遍布的夜空，她什么也没说，但是表情明明白白表示了：神经病。
莫兰但笑不语，这时，涿水又擡起头，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他奇怪道：“你在干什么？”
“帮你数星星啊。”涿水理所当然道，“你一个人要数到什么时候，我闲着也是闲着，帮帮你呗。”
少女昂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明艳的脸上满是认真，嘴里喃喃念叨数字，随着她的动作，精致的锁骨展现，在月光下，泛着洁白的光。
莫兰突然觉得有些渴，他喉结滚动，连忙撇开视线。
耳边还是女孩络绎不绝的喃喃声，他嘴角忍不住上扬。
涿水就是这样，即使不认同，不理解，但当她将你放进心里，划为自己人，那你做什么，她都会试着帮助你，支持你。
哪怕这件事在她眼里就像数星星一样幼稚。
莫兰喉间吐出一声笑意，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涿水数星星的动作一停，接着她气急道：“啊啊啊啊，我刚刚数到哪里了？都怪你！没事笑个屁啊。”
“是是是。”莫兰笑得更大声了。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涿水才停手趴在栏杆上。
“哎，有点想老爹了，不知不觉，都在废星上待了好几个月了，好久没见到他了。”
说完，她转头看见莫兰收敛了笑容，金色头发在夜晚黯淡了许多，挡住了他大半部分侧脸，但从莫兰微微低着头的模样能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
涿水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没事提什么老爹！面前这位刚被他爹抛弃了，这不是戳人家痛处吗！
她后悔极了，急急忙忙地解释道：“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想，想，想我妈了其实！也不知道她在森林里过的好不好，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莫兰闷闷道：“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母亲。”
“......”靠！
涿水现在不止是后悔了，甚至想掐死一分钟前的自己，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涿水！
“我，我...额，”涿水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人的话，这时候她非常烦自己沉闷的嘴，要是末末，现在肯定一肚子安慰的话往外蹦。
她搜肠刮肚半天，终于脑边不存在的灯泡一亮，她重重地拍了拍莫兰的肩膀，“你别难过，以后我就是你妈！”
莫兰：“......”
愁绪瞬间消散，莫兰无语地转头看向涿水，“你别想占我便宜。”
“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明明在认真安慰你。”涿水挥了挥拳头，“你是不是讨打。”
笑容再次回到莫兰的脸上，他小心地推开涿水的拳头，“那感谢海盗小姐的好心，只是我并不缺母亲，你的这番心意我领了。”
“哼。”
两人又回归平静。
经过涿水的提醒，莫兰突然想到离开首都星前，匆忙看到的一幕。
他抿了抿唇，说：“涿水。”
“放。”有屁快放的意思。
莫兰也没介意，他纠结了一会儿，试探道：“我有一个朋友——”
涿水眉毛一挑，没有打断这个明显的借口。
“最近他发现，他的母亲，是一个星灵...”
一记重磅炸弹砸向涿水，她顿时吼道：“你妈是星灵——唔唔唔！”还没说完，就被兰德捂住嘴。
“嘘——”莫兰连忙左右看看，“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
对上涿水虚起来的双眼，莫兰垂头丧气地放下手，“好吧，就是我。”
这也太劲爆了，涿水张着嘴，一时无言。
那个制作契约，宣扬灵兽只是工具，头号厌恶灵兽的里欧元帅，居然和星灵生下了唯一的孩子。
看她那样，莫兰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背靠栏杆，反手撑在上面，望着天上的星星，说：“我也很难想象这件事。”
“但是从小我就与众不同，我不但有精神力，还有魔力，我能隐身几十秒。”
“之前我不知道世上还有混血儿的存在，我以为我是科技诞生的孩子之一，这只是当初的后遗症。”
“我问过那人，那人没有告诉我原因，只是严禁我将这件事说出去，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涿水立即严肃神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噗。”莫兰笑了一声，“你不用这么严肃，现在有没有人知道，对于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继续捡起话头：“知道混血儿，还是我无意中听到的讨论。我也是从那时候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原因。”
“我想过去问那个人，但我又害怕从他嘴里听到答案，是他给我建立的世界观，比起我自己发现，更害怕他亲手打碎它。”
“我开始到处搜集关于混血儿的讯息，肮脏、畸形、扭曲这类的词频繁出现在我收集的讯息之中，这也是大部分人对混血儿的认知。”
“才不是！”听到这，涿水忍不住反驳道，“混血儿怎么了？末末说的对，你们联邦人就是对灵兽有种族歧视！”
“小末末...”莫兰闭了闭眼，嘴角却勾起一弯弧度，“遇到你们，是我的幸运，小末末给我带来了新的世界观，我很庆幸，那天在斗兽场的观众席上，因为好奇而接近你们。”
“那时候我刚发现她的存在，迷茫、痛苦，甚至逃避得离家出走，是你们给了我新的解答。”
“她？”涿水注意到兰德说的是女她，好奇地问道。
“是啊，她，”莫兰睁开眼，“被那人关在地牢里的星灵，也可以说是我的母亲。”
“我无意中发现了那里，利用隐身，躲过星兽，在地牢里看到了虚弱的她。”
莫兰说到这就停了，涿水追问道：“然后呢？你没跟她打打招呼吗？她肯定很想见你。”
“没有，当时的我很害怕，第一时间就逃了，她可能都没发现我。”莫兰不确定道，“她会想见我...？”
“你跑个屁啊！”涿水代入感非常强，直接替星灵给了莫兰一锤头，“哪有母亲不想见孩子的！你看尤兰达和乔茜，就算乔茜不爱尤兰达的父亲，但是她还是爱着尤兰达，也从没放弃抚养尤兰达。”
“混血儿又怎样，她们也只是正常的一对母女而已。”
“正常的母女...”莫兰呢喃道。
“嗯，你和尤兰达她们相处这么久，发现她们和人类有什么不同吗？那你的妈妈也是，”涿水愤愤道，“不管你是谁，她都会和很爱你。”
“而且，你老用她她她的，她个屁啊，你这是逃避，你就是不想承认她！哪有你这样的？”
“还有......”
涿水还在喋喋不休，莫兰晃了晃身体，他白着脸，涿水说得对，说着已经抛开偏见，其实他心里还是不愿意接受一个星灵母亲。
那时候见到母亲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是了，他不想面对现实，不想承认面前虚弱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甚至母亲被关在地牢里，让他卑劣地感到庆幸，庆幸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
呵呵，莫兰苦笑两声，比起那个人，他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喂喂喂，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莫兰回过神，下意识问道：“什么？”
“我说。”涿水看他脸色煞白，难得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下次再见到她，好好的打招呼，喊她一声妈妈吧，她一定等了很久。”
微风吹过，将莫兰的回复送到涿水的耳边，涿水听到，他坚定又认真地回道：“好。”
末末对路德菲斯说的话，我猜大家也忘了，在37章，她要去废场前，对依依不舍的路德菲斯承诺的，被某只猫记在了小本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