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江古道(七)
云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穿过希微颈侧,看向了不远处正在院墙外张望的人——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女子,她居然在她们隔壁住下了,看样子是打算缠定她们了!
不说对方来历不明,只是这般行事,就已经让人很不喜了。
云笙眉头渐渐蹙起,刚要露出个发愁模样,忽然一道幽蓝的闪电划破夜空,直直向那女子劈了过去……云笙眼眸倏然睁大,就听“啊”的一声惨叫,那趴在墙头上的女子果真被雷电击中,一下摔回了她自己的院子,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她呆了呆,目光下意识转向了面前的希微。她仍旧背对着客院,连头也没回过,表情更是没有任何变化。但云笙知道,之前那道精准的闪电,八成出自对方之手!
云笙心里有一点点痛快,还有一点点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她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你出的手?怎么样,人应该昏倒了吧?明天还会再跟上来吗?”
希微云淡风轻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她刚刚出手偷袭了别人。对云笙的问话,她也没有回答,似乎半个字不想提那惹人不喜的女子。她一手牵起云笙:“走吧,回去了。今晚早点休息,明日咱们也早点启程。”
云笙没能得到回答,但还是乖乖被她牵走了。
一夜平安无事,谁也没去管隔壁院子里是不是还躺着个人——左右都是修士,雷劫多多少少经历过,不会被一道雷劈伤了根本。而以修士的强悍体质,也不可能因为在外面躺上一夜就着凉生病,所以该躺着的人就让她躺着去吧。
翌日天刚微亮,住在客院里的三人便提前退房出发了。
掌柜亲自将人送出了大门,还很疑惑的回头看了两眼——他还记得昨夜那女子的纠缠,今日云笙三人都出发了,对方怎么没有跟上?
奇怪归奇怪,掌柜当然不会特意去提醒。于是等到被雷劈昏迷的女子醒来,日头已经高高挂在天际了。她仰躺在地上呆了呆,接着猛然坐了起来,身体上还有被雷劈后残留的酸痛。可此时她却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忙不叠爬起来奔去了隔壁。
毫不意外的,没有受到禁制的阻拦,也就代表着隔壁的客人早已经退房离开了。
女子脸色阴沉下来,猜到昨夜自己被雷劈并非意外,顿时低低咒骂几声。可要她就此放弃也是不可能的,当下一阵风般跑了出去,沿着陵江古道追去。
而她确实也没追错,贯穿东西的陵江古道只有一条主道,举办宗门大比的琼玉阁正在主道延伸的方向。云笙她们不会走其他分支,除非几人彻底厌烦了她的追逐选择了御剑而去,否则同一条路早晚也会被她追上!
这个道理云笙她们自然也懂,走了小半日的云笙擡头看看天色,估摸着昏迷一夜的人应该已经醒来。她一边走,一边忧心忡忡问同伴:“你们说,那女子还会再追上来吗?”
希微和湛淳都没回这话,希微明显不想提,湛淳则是不知昨夜两人做的好事。
云笙也不介意两人的沉默,她很想说昨夜那女子古古怪怪,既然将人甩下了,最好不要再给对方追上来的机会。而这也很容易,只要坐上她的飞舟,再被追上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可她最后还是没说,因为已经决定下的行程,对于湛淳来说也是一段修行。
是的,佛修就是有这许许多多的古怪修行方式。比如当个苦行僧,脚踏实地一走就是十年八载。再比如找个石洞盘腿一坐,坐上百八十年积灰都硬化成了石像。还有修闭口禅的,活生生把自己闭成了个哑巴,和人交流都得先学一套哑语。
等等事例,不一而足。
一开始云笙并不了解这些,可同行这一路,湛淳多多少少也与她说了些菩提山“趣事”。云笙一边听得新奇不已,一边也确实涨了见识。
她不知道现在改道算不算坏了湛淳的修行,但有这样的可能,她便也不好提了。
于是她们继续在古道上行走,半下午时天空中开始有乌云汇聚。眼看着过会儿多半是要下雨了,凡人们纷纷就近寻找了客店避雨,修士们则随性许多。
云笙几人自然不担心淋雨,再加上不想耽搁行程,便没有停留避雨。她们走在陡然空旷许多的陵江古道上,约莫行了小半刻钟,天空终于淅淅沥沥开始飘起了雨滴。只不过那些细雨落在几人身上,根本没有沾染的机会,便被无形的气劲隔开了。
与她们一般赶路的修士不多也不少,修为大多不如她们。因为筑基以上的修士就已经习惯了御剑,很少再有人脚踏实地的赶路,更别提金丹元婴了。
踢踢踏踏,一匹双头龙马从三人身旁跑过,马上的骑士回头瞧了三人一眼。
云笙察觉视线擡头时,那匹龙马已经驮着主人踏入了细雨中,朦朦胧胧也只能瞧见个背影。于是她收回了目光,没将对方放在心上。
又过了小半刻钟,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细碎的呼喊,似乎有人正在追逐逃亡。而有昨日的前车之鉴,云笙心中陡然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她头也没回便扯住了身旁两人的衣袖:“走,咱们去道旁避雨吧。”
可惜还是迟了,几道身影眨眼就追至近前。
领头一人穿着熟悉的衣裙,正是昨日那女子。不过比起昨日,她看上去更加狼狈了。衣裙上有被雷劈后的破损不说,还新添了两道伤口。再加上逃亡时灵力消耗过度,已经无法再逼退雨水,于是那身衣裳便湿淋淋裹在身上,显得她更加脆弱可怜起来。
而追在女子身后的,是几个穿黑衣戴斗笠的剑客。他们并没有昨日追杀女子的人多,但一身肃杀之气,看上去便极不好惹。
女子刚奔到云笙几人跟前,其中一个斗笠剑客便忽然拔剑,挥出了一道剑气。
剑气如虹,向着女子袭去,而后者一路奔逃似乎已经耗尽了气力。虽想逃,却终究是慢了一步,被那一道剑气直直击在小腿,霎时间鲜血四溅。
“啊——”女子惨叫一声,扑到在地,泥泞的雨水渐在了她的脸上。
女子更狼狈了,可她不敢耽搁,瘸着一条腿想要继续逃,甚至都没有擡头去看旁边不远处的几个熟人。然而她两条腿完好时都跑不掉,现在伤了一条腿自然更不能。
她刚挣扎着要站起来,一道剑气再次袭来,毫不留情的斩在了她另一条腿上。
两条腿都被重伤,女子只能重重跌回地面。而这一次她再没机会逃了,几个斗笠剑客飞快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许是觉得再无生还机会,女子也不挣扎了,她看着眼前这些剑客开始破口大骂起来。然而她出身教养或许当真不错,此刻即便有满心愤恨,骂起人来竟也没找不到什么恶劣词汇。于是只能一声声骂着“恶徒”“恩将仇报”之类,并宣称自己做鬼也要报仇。
这里是修真界,是真的有鬼,也真的有鬼修存在。
斗笠剑客们听到了她的宣言,许是真担心她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为首一人即将挥剑时,手中忽然捏了个法决,手中灵剑陡然多了股不同寻常的气势。
见多识广的人见了便能认出,他捏的是灭神决。法决之力覆在灵剑上,一剑落便是形神俱灭,再不会给人做鬼重修的机会!
女子似乎认出来了,口中的咒骂霎时一顿,原本写满愤怒的脸庞陡然苍白了几分,染上了几分惊惧。她双手撑在地面,开始不住的往后退,一边后退一边摇头道:“不,你们不能这样。我家好心救了柳小公子,你们不能恩将仇报,还要我形神俱灭……”
可谁又会听她的呢?
剑客斗笠下的脸一片冰冷默然,挥出的灵剑没有半分滞涩,直往女子头顶斩落。灵剑落下只需一息,一息之后这世间便再没有这个人了。
女子尖叫闭眼,似乎已经看到了死期,再做不出任何动作。
可这一剑终究还是没落在她身上。一只纤白的手掌挡在了她面前,指尖轻拈,如拈花一般捉住了斩落的凌厉剑势。斗笠剑客见状眸光一凛,顿时灌注了更多灵力到灵剑中,可惜那拈着剑锋的手便如不可撼动的山岳一般,任他如何施力都无半分动摇。
几个斗笠剑客见状,立刻意识到他们碰上了硬茬子。几人原就呈包围状,此时便围得更紧了。为首那人撤剑回收,湛淳倒没为难,松手后让对方顺利收回了灵剑。
可对方并不领情,嘶哑着声音开口道:“这是柳家私事,与阁下无关,还请离开。”
湛淳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若是一般的恩怨情仇她定不会多管。可在自己面前杀人不止,还要将人形神俱灭,到底还是有些触及这位佛子的底线了。
她或许看出了女子身上的古怪,也或许没有,但那加持了灭神决的一剑斩落,定是要人形神俱灭的。所以无论真假,她站了出来,先是念了声佛号,然后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阁下赶尽杀绝,未免太过。”
斗笠剑客周身肃杀之意不改,显然不为所动,甚至一言不合直接动手。
双方很快打了起来,这些斗笠剑客虽然比昨日那些杂鱼厉害许多,但显然不是湛淳的对手。结局不言而喻……她们前行的路上注定会多个累赘,说不定还是个居心叵测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