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城（十九）
云笙炼制的毒|药很是霸道，当年在镇魔塔中能放到上古魔族，如今对上拥有上古魔族血脉的白渊自然也不在话下——只这片刻功夫，白渊的皮肉就好像寒冰遇火一般融化起来，五官渐渐失去了原本模样不说，更有丝丝缕缕黑色魔气自他周身散发。
原本挡在白渊面前的修士们见状，纷纷大惊失色，紧接着“噌噌”往后连退数丈。这才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希，希微道友，你方才用的是什么毒|药？！”
其实众人更想问，这毒|药他们多多少少也沾上了，待会儿不会也是同样下场吧？
希微自然看穿了众人心中忌惮，她也无意树敌，当下便冷声解释道：“诸位道友不必惊慌，我这毒|药是专门针对魔道的，于诸位并无危害。不信的话看看那人身上的魔气，再看看之前我杀敌是可曾误伤过同道？”
众人稍一回想，便发现之前希微杀敌时虽然是将魔道大军聚拢一处，但其实几次下来，她撒下的那些药粉几乎弥漫了整个战场。魔道人人避退，还有几个中招的，但正道修士好像真的一个误伤的也没有。更重要的是他们也被洒了药粉，但身上真没什么不妥。
众修士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便意识到，白渊这个唯一中招的有问题。尤其他此刻浑身魔气弥漫，魔修的身份几乎不言自明。
当下便有对魔道深恶痛绝的修士喊道：“原来是魔道奸细，真是死有余辜！”
白渊此时还没咽气，但眼看着众人就要对他口诛笔伐了。陆媛一伙人当即觉得不好，怕被白渊牵连，当即也顾不上什么争风吃醋了，忙跳出来就要与白渊划清界限。
只是话还没出口，那跳出来的人便发现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由打了个激灵。
阴冷视线的主人正是白渊，他此刻虽然承受着扒皮抽筋般的痛苦，但神智却还清醒着。一见“同伴”跳出来，哪里还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当下怒极——之前定下计划陷害希微时，这些人各个对他吹捧有加，仿佛就要对他马首是瞻。可现在出了问题，这些人连尝试一下施救都不曾，就要将他弃如敝履？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让他们独善其身？！
白渊眼中的阴狠立刻被那人看在了眼里，即便对方没有说一句话，他也看出了白渊要将他们拉下水的打算。当下心中一寒，紧接着又是一狠。
陆媛身边确实聚拢着各方才俊，白渊算一个，凤岐则是另一个。
凤岐是妖族的少主，虽然妖族避世，但这不妨碍凤岐这少主的实力不俗。他也看出了白渊想要临时反咬的打算，当下冷笑一声，悄悄捏诀施展了妖族秘术，封了他的口。
这边凤岐刚封住白渊口舌，那边出头的人便已经心领神会，大胆的跳出来开口：“好啊白渊，原来你竟是魔道细作？如此你混迹在阿媛身侧，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曾追求是假，想要趁她还未长成，提前对她痛下杀手？！”
他说得十分情真意切，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还真要被他唬住……不巧，在场的大多数都是不知情的人，而唯一被冤枉的白渊，却被封了口舌无法反驳。
白渊心知自己这是着了道，也不知是谁出的手，但左不过就是这些人。当下气得目眦欲裂，可偏偏喉间仿佛突然生出了一块横骨，哪怕拼尽了全力也吐不出一个字。最后只挤出了一声嘶吼，再配上他此时可怖的外貌，看上去便愈发骇人了。
有人被这嘶吼声吓得后退了一步，但紧接着便感觉到了羞恼，骤然出手喝道：“魔道妖人，死到临头还这般嚣张，真当我等是泥捏的不曾？！”
这人含怒出手，修为虽然只是一般，但要杀此刻半死不活的白渊却是足够了。
陆媛一伙人眼中骤然放出光亮，只盼着有人替她们出手，也免得他们脏了手还落人口舌。
只可惜，他们的期望终究还是落空了。谁也没料到希微会在此时突然出手，而且她这一出手不是杀人，反而是救人！
是的，希微出手，保下了白渊的命。
她的态度骤然反复，不仅旁人看不明白，就连云笙也有片刻疑惑。
不待众人询问，希微便说道：“此人埋伏在我正道内部，恐怕另有目的，之后还需审问。但现在正是战时，诸位还请尽力迎敌，切莫将心神放于此处。”
于整个战场而言，此刻聚集在这里的人并不算多，事情发展得也很迅速。但众人骤然脱离，还是给同道们增添了不少压力。此时听了希微的话，众人顿时醒悟过来，纷纷转头回归战场：“既如此，此人还请道友送回城中，待此战结束再行审问。”
希微答应了，送走白渊前，目光若有似无扫过了常年聚集在陆媛身边的那群人……
这一场战事魔道来势汹汹，足足打了三天三夜，直到那些傀儡损失殆尽，这才收兵离开。不过这并不是结束，相反是另一场残酷的开始——魔道想来不将人命看在眼里，如今辛苦炼制的傀儡没了，自然得寻些尸骨或活人制成新的炮灰。
前者惊扰亡灵，正道不能坐视不理，后者草菅人命，正道更不能放任自流。于是在大战结束之后的短暂空隙里，真正能闲下来的人依旧少之又少。
不过众人再是忙碌，也还有人记得那在战场上中毒暴露的魔道细作。
比如陆媛，在白渊暴露时，她并没有直接出面，也相信白渊不会将自己咬出去。可他一直跟在她身边，他的存在本身对她就是威胁。
于是回城之后，陆媛一直表现得忧心忡忡，身边人问她想要如何，她也只道救人。不过以凤岐为首的一行人显然不这么想，他们表面答应了陆媛救人，暗地里却打算将人灭口——修士手段繁多，在修真界想要杀人灭口真是再容易不过。尤其陆媛身边好几个异族，使出的手段更是神鬼莫测，也不会让人寻根究底找到他们头上。
只可惜，这些人手段繁多，两世为人的希微也是见识非凡。她将人护得密不透风不说，也不打算将事情拖延下去，因此在战事结束的第二天便提出了公审。
所谓公审，便是将白渊放到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看着这奸细受审！
陆媛消息灵通，第一时间便得知了这消息，顿时拉着凤岐担忧道：“这大庭广众之下，我们还能如何救人？要是不能救出白渊的话……”
凤栖神色微沉，替她将剩下的话补全了：“如果不能将人救下，我们必然要受牵连！”
城中公审与当初在战场上不同，当时凤岐能使手段封了白渊的口，也是想着他说不定下一刻就被杀了。再加上身受剧毒折磨，旁人也不会在意他身上异样。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想使手段就难了，而白渊一旦开口，必然会拖所有人下水。
凤岐擡起双手按在了陆媛肩头，满脸严肃的对她说：“我们救不了白渊，所以白渊不能留了，他会拖累我们所有人。阿媛，你明白吗？”
陆媛比谁都明白，也比谁都心狠，此刻却泪湿了双眸。
凤岐见了顿时心软几分，顺手将人揽入怀中，便是好一阵安慰。
又过了许久，感觉胸前的衣襟都被泪湿了，凤岐才察觉怀中人轻轻点了点头。
陆媛那边如何“艰难”抉择，希微和云笙并不清楚，两人也不关心。此刻二人同处一室，气氛少见的有些严肃。
希微擡手倒了杯灵茶推到云笙面前，缓缓说道：“阿笙，我有一个秘密。”
云笙将那杯灵茶捧在了手里，闻言擡眸一笑：“真巧，我也有个秘密。”
两人之前就说好要开诚布公的，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再拖延，于是希微继续说道：“我的秘密，或者说故事有些长，正好可以从那偷袭我的白渊说起……”
希微于是便就着白渊说了起来。从她宗门大比夺魁后不久，身体内突然爆发魔气，说到众叛亲离被废根骨，再说到死中求活堕入魔道，最后率领魔道大军踏平了天行宗……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并没有将自己杀人如麻的过往美化，更没有掩饰自己睚眦必报的本性。
整个故事有始有终，唯一的问题是与现实不符。换个人来听了这番话，要么以为希微在胡编乱造开玩笑，要么以为她修炼出了岔子，导致记忆偏差。
希微说完这番话，也觉得旁人很难理解，所以她最后说道：“这些，都是我上一世的经历。报仇之后不知为何，我又回到了过去，然后遇到了你。”
她话语轻轻，眼眸却始终注视着云笙，不知她究竟信不信自己的荒唐话。
然而云笙给出的回应却超出了希微的意料，她抛开了手中才茶杯，也抛开了原本的严肃，骤然上前将希微整个抱进了怀里。她抱得很用力，仿佛抱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开口时语气竟有些哽咽：“抱歉，上一世我没遇见你，辛苦了。”
希微顿了顿，缓缓擡起手，眼前的光景骤然模糊起来。她回抱住了云笙，越来越用力，直到将人紧紧禁锢在怀中，仿佛与之血肉相融：“你就，信了吗？不怕我是开玩笑骗你？”
云笙将脸搁在了她肩头，声音很近：“你没骗我，我知道，我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