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哒拉攻 作品

她不会骗我

她不会骗我

时间距离宁羽几人遇袭已过去月余,北汉正式进入了冬季。今年很是反常,向来不怎么下雪的京都连下了三日的大雪,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只有漫无边际的白。

寒风凛冽刺骨,飞雪漫天,万籁寂静的深夜,夏意静静地倚着窗栏,未束的青丝随风凌乱飞舞,松松垮垮的外衣就那样随意地系着,也不顾今夜的风雪有多凉。

她眼里发空,视线未落到实处。整日里她脑子都空空的,时间仿佛停滞在宁羽离开的那一刻。

茯苓推门进来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夏意,那原本清秀的侧面,如今只看到了无尽的憔悴和凄冷。

那个原本看什么都不甚在意的人,此刻看起来却比屋外的雪夜还要悲冷,宁羽的死让她一下子就失去了神采。

“小…小姐。”茯苓唤了声,夏意也没应,只沉浸在自己那段回忆中。这些日子,她脑中总是不经意地浮选出那日的场景,她的羽儿,她最爱的妻子鲜血浸染她的衣衫,在她怀中死去的一幕幕,不断地重现。

她痛恨自己那时的无力感,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的体温,在怀中一点点地消失,她妄为天下第一医,救过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爱人。

茯苓心疼夏意,自从宁羽去死后,夏意魂不守舍日日都是这样的状态,不哭不闹不言不语,看起来如此的破碎。

她过去贴心地给夏意披上一件厚些的披风:“小姐,很晚了,去睡会吧。”

夏意垂眸恍若未闻,视线若有若无地望着屋外,茯苓也习惯了如此。她替夏意整理好床铺,正准备离开时,沉默许久的夏意突然出声:“明日初一就要启程了吧。”那苍凉的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随着这风散去。

自从宁羽死后,南回那边劫杀使臣,更是举兵入侵北汉边界,她们来势汹汹,大有一举吞没北汉的架势。边疆守军不敌,皇帝急忙下令,铭屿将军临危受命,带着二十万大军开赴边关。

铭屿作为北汉另一名将,也算是一大帅才,但南回这次有备而来,两边你来我往有胜有败,战事一度陷入焦灼,皇帝愁得头都白了。

前线的将士死了一批又一批,初一作为军中一员猛将,今日皇帝命她明早前往战场辅助铭屿。

“嗯,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还是茯苓帮着一起收拾着。宁将军这边出了这样的事……初一又要前往战场,前路未卜却也只九死一生,整个将军府的气氛说不出的沉重。

夏意问:“初一在那儿,对吗?”

茯苓知道她家小姐说的是哪儿——隔壁院,就是夏意之前在将军府住的院子,宁羽的尸体就放在那边,夏意睡过的床上。

茯苓颔首:“是的。”

初一早早就去了那边,临行前,她想好好跟她家将军告别。

想起这种种,茯苓鼻子酸酸的,这些日子她和初一从不敢在夏意面前落泪,每次都是偷偷地背着人哭,就生怕她家小姐见了,想不开要陪着宁将军去了。

夏意从鼻腔里挤出个“嗯”,然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从窗边移步到门口。

茯苓不解她要做什么,只见夏意推开了门,瞬间寒气一股脑儿地冲进来,塞满整间屋子,还有不少雪花落到她的衣尾。

她望着混沌的夜,迎着透骨的凉,声音无力:“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去看初一,也看她。

/自从那日宁羽死后,夏意将宁羽的尸首带回将军府,不发丧,不下葬。如此不合礼制的举动,令所有人不解,也因此遭到所有人的指责。

她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夏意会让宁羽死后不得安宁,也要强行留住她的尸首。

是因为爱吗?

可这样的爱会不会太让人觉得执拗和可怕?

不解,所有人都不解。

来劝夏意的人走了一又一波,记得那日就连皇帝也将夏意召入了宫中,说:“还是让宁将军早日入土为安得好。”

“不,她没有死。”夏意说的平静,心里却难受得紧。

皇帝苍老的声音,很是无奈地再次劝道:“夏太医啊,你身为医者,岂能不知人死如灯灭,又岂有复活的道理?就让宁将军入土为安吧~”

夏意忍着心酸:“不!她没有死,她跟我说过会回来的,就一定会回来的!她不会骗我……”

最后皇帝只能作罢。

本来夏意是想将宁羽放在她们如今的睡房,可到底是顾及着旁人,又想着主院总有人进进出出不安静,怕打扰到宁羽,便将她放在了隔壁院。

单薄的身影在黑夜之中默默前行,短短的一程,因着愈下愈大的雪而多花了时辰。

合上压满了白雪的伞,夏意一进屋就看到跪在宁羽床边的初一,她正拉着宁羽的手,埋头痛哭:“将军…将军…将军…”一声声真切的呼唤,却无法再得到回应。对于初一而言,宁羽更像是她的亲姐姐,这些年来,她从不会嫌弃自己笨,会护着自己,会想着自己,会不厌其烦地教自己很多很多……她最敬爱的将军,是她在这儿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怎么就…这样了呢?

初一哭成泪人,哭得连夏意两人出现在身后都没注意,直到夏意搭上她的肩:“初一~”

“夏…夏太医……”初一掩袖擦泪唤道,夏意默默坐到了床边,视线一直落在静静躺在那里的宁羽脸上。她其实很少来这里,只要不看到,她便可自欺欺人地相信宁羽并没有离开。

夏意缓缓移开视线,看向初一:“别哭了,她若是在,也定不愿意看到你如此。”

说起来这一个月来,自那日之后就再未见夏意哭过,哭是因为难过,可不哭就意味着不难过吗?当然不是,只是夏意知道她的羽儿绝不愿意看到她哭,她不只是为自己活着。

“初一,或许就如她说的,她会回来。”本该最需要安慰的人,此刻却安慰着初一。

“可是……”后面的话,初一没能说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夏意都懂,她望着宁羽眼底透着疲惫,喃喃低语:“初一,她让我无论如何都要等她回来,她从未骗过我们,所以…我们也该相信她的~”

夏意又说:“初一,明日我会进宫一趟,等我回来与你一同前往边关。”

初一:“夏…夏太医??”

茯苓:“小姐?”

夏意的话让初一和茯苓都无比震惊,要知道边关战场不比其他地方,先不说环境恶劣,就是随军行征对于夏意这种从未去过边关的人也是一大难挑战。

再说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即使是她家将军这样身经百战之人,也受过不少伤,那谁又能确保夏意万无一失呢?

“夏太医,您还是留在这里吧。”初一很怕夏意有事,那样她就更对不起将军了。

可夏意却说:“我意已决,并且我会带着她一起去。”夏意的目光不知何时就已经回到了宁羽身上,温柔缱绻的眼神写满了爱意。

她的爱人——宁羽,一身赤胆忠心,为保家卫国曾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出生入死多年,如今她的意志,夏意会替她继承,谁说她不能陪宁羽热血疆场的?

她爱宁羽,便会爱她所爱,她是不会武功,也不懂那些个兵法,但她会用自己的方式替她守护这个国家。

/一大早夏意披着裘衣从宫门出来时,初一早已备好了马车等在一旁。坐马车绝不是因为夏意矫情,只是她要带着宁羽一起,去那片她的爱人曾无数次驻足的地方。

离开京都这天,雪下得格外大,不多时就落满了城头,白茫茫一片,人人青丝变白发,漫天无际的白早已不再是纯粹的一种颜色,而是带着朦胧一切的苍凉。

夏意伸手,雪花自半空落入掌心又化开,带走为数不多的温暖。茯苓过来塞给夏意一个暖炉,初一则细细为马匹上好挂掌。

夏意掀开车帘,宁羽正安祥地靠在车内的一角。紧闭双眼,安安静静,虽然脸还是那张脸没有血色,却也一点不惨白,如果不说绝不会有人相信她没有呼吸。

夏意上车将先前茯苓塞给她的暖炉,放在了宁羽身前,她端详着爱人的脸,一瞬不瞬。片刻后,她在宁羽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轻柔又无比爱惜。

初一挂好掌挂揉揉马头,才往内喊了声:“夏太医,要走了吗?”

“嗯,走吧。”车内的夏意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不曾回头看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夏淮那边有她哥和嫂子在,太医院的事她已尽数交付出去,如今这里没有能牵挂她的了。

等茯苓坐上马车,初一挥动马鞭策马而去。

马车内,夏意扶着宁羽坐在一边,似乎是怕宁羽冻着,她又特意给宁羽披上了一件厚厚的衣物,在旁人看来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夏意不知道做了多少回。

而坐在另一边的茯苓,一直似有似无地看过来。

“茯苓,你也发现了吗?”夏意理了理宁羽的衣角,突然出声。

茯苓:“啊?”

夏意抚摸上宁羽的脸庞,虽然明知得不到任何回应,却生怕弄疼宁羽似的,她对茯苓说:“你跟我多年,医理药理也懂得不少,你瞧她的样子,像是…”夏意顿了顿才又道:“像是那样了嘛?”

她不愿意提那个字,一直都不愿意。

茯苓下意识地瞧了宁羽一眼摇头。

其实一开始夏意也曾怀疑宁羽临死前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活下去,才故意那样说,可这越往后她越不这样认为。

这些日子,她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身体不仅没有半分腐坏的迹象,连皮肤都始终如初。

或许她真的会醒~

然而在另一边,还是那片黑暗之中。

宁羽正盘坐在地上跟马玲淑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