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灯下，两人长长的影子映在篷布侧面，夏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影的轮廓，只感觉格外的刺眼，心里也怪怪的。
铭屿和宁羽没有私交这一点，夏意很清楚，那如今他们能说什么？还非得单独说？
帐篷内，宁羽迟迟不见铭将军开口，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啥，这不熟的两人呆在一个空间，就有一种莫名的尴尬，哪怕啥也没做，啥也没发生。
就在宁羽忍不住想说，要不咱改天再聊时，铭将军终于张了嘴，他没擡头去看宁羽，视线不知落在何处，连声音也轻飘飘的，不似以往的浑厚冷峻：“其实一直以来，我心底都有些不服气。”
“我知道你有能力，但从不认为你仅靠的这一点，更多觉得，你不过是年长了我几岁，比我早些进入军营，又得了父母的福荫，才得陛下器重，最终成为镇国大将军。”
宁羽听到这，就很无语，就很想表示，其实自己也挺无辜的啊。
铭将军继续道：“我一直在想，若我比你早些，运气好些，一定比你优秀。”
一直以来在面对宁羽时，他都会有这样的感叹，既生瑜何生亮。明明自己不比宁羽差，两人甚至名字都有几分相似，可只要有宁羽在，所有人永远都看不到他。
就像是这一次，宁羽不在，皇帝才会让他领军，而她一回来，自己立马又成了副帅。自己永远都只是备选，是宁羽的替补，他怎能甘心？
铭屿始终低着头，昏暗的光线让宁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感觉到铭将军此时肯定很低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帐内光线不佳，总感觉铭将军那低垂的眉眼处像是笼罩着阴霾，让人感觉他马上会哭似的。
宁羽：这个......那个......
讲道理，这种时候，她好像是不是该表示表示，出声安慰几句还是怎么的？
犹豫了片刻，宁羽上前还是伸出了手，拍在铭将军的肩膀处：“铭将军，你其实......我这个......”哎呀，她真的不知道该说啥啊！
看着两人映在帐篷上的影子突然靠得极近，从夏意的角度看，甚至部分芣重叠到了一起，脸色立变，握着铁签的手也不由得捏紧：这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又在做啥？为啥靠那么近？
铭屿偏头先看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才将视线投向面前宁羽。宁羽这才看清，这铭将军哪儿有半点要哭的样子。
也是，铭屿这么大一男的，还是个将军，哪儿有那么脆弱啊，刚刚不过是自己想多了罢了。
“宁将军，这段时日，我看到了你的能力，也看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不如你。”
“没有没有。”宁羽嘴上这样说，眼角却翘了起来。对于铭将军的话，她内心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他如此认同的，不单是真正的宁将军，也有她。
“一直以来对你的不服气，成了我的心结，可是如今我是彻底放下了，一切都是你该得的，你比我强太多了。”铭屿说完这些，才感心里积压已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就是明明这话多少还是有些喜人，可铭屿似乎还是没给自己啥好表情，可能是天生不爱笑吧，宁羽好笑地想道。
夏意一直盯着帐篷，视线一刻都没有挪开过。见宁羽过来，脸上写满开心，那上扬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显然这些变化，跟铭屿有关，想到这儿，夏意心里就不快。
“你们说了什么？这么久？”夏意问，语气里带着酸不拉唧的东西，还赌气般不给宁羽正脸。
宁羽自然听得出爱人的醋意，坐到夏意身边，亲昵地挽起夏意肩膀，温柔地解释道：“我和铭将军之前有些误会，不过现在全解开了。”
原来是这样吗？
夏意这才瞧向宁羽的脸，还是那般倾城却又些娇憨的样子。
当然娇憨什么的，只在夏意面前如此。
她想：也是，她的爱人能铭屿本就没啥交集，之间更不可能有什么，明明她都知道，可刚刚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阿意是吃醋了吗？”宁羽将脸凑到夏意面前，此时那张笑脸看着多少有点欠揍，明知故问的她就喜欢夏意吃醋的反应，很可爱，像只傲娇的小猫。
夏意不理宁羽的话，看着爱人的小别扭，宁羽笑得弯了眉眼，温柔地声音主动换了话题：“阿意，等久了吧，烤得怎么样，我都有些饿了。”
她坐过去，将脑袋靠在夏意的肩头带着几分撒娇，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夏意脖间像有小虫在爬，痒痒的麻麻的。
夏意偏过头，看着爱人白皙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透亮的暖色，看起来就像是块成熟的蜜桃，看起来白里透红香甜爽口，这让本就有巨大吸引力的某人，又多了几分诱惑力，就很想亲一口。
宁羽对此似乎毫无所知，还拿起夏意的一小撮头发在手里把玩。
不知道是旁边的谁，突然说了一句：“你们有没有闻到股糊味？”
糊味？糊......糊味？
夏意猛地想起什么，忙回头将手里的鸡翅从火上拿出来，可时间太长，那铁签上的肉早烤得不成样子，看起来黑糊糊的：“好像.......焦了......”
其实不是好像，就是焦了。
“哎呀，夏太医，你这鸡翅焦得厉害啊。”有个心大的士兵瞅了眼焦黑的鸡翅，带着方言说了这么一句。
一向不认为自己脸皮薄的夏意，听了竟有些不好意思，而宁羽一听可就不乐意了，怎么能说她家阿意烤的鸡翅不好呢。
她将夏意本要丢掉的鸡翅夺过来，大声说道：“什么焦了，懂什么懂啊，就这味儿～”宁羽凑近猛吸了一口，略微有点呛人的气味刺激得她咳嗽了好几声，但并不妨碍宁羽睁着眼说瞎话：“这叫焦香，你们懂不懂啊？”香字她咬得极重，“就这样的，才好吃呢!”
宁羽“冒死”啃了一口，然后顶着那一口碳色的黑牙点头，故作认真地评价道：“嗯，就是这个味，好吃！”
众人见了不由得对宁羽竖起拇指，为了媳妇真拼，连初一都不免露出了略带鄙夷的目光：啧啧啧，自家将军可真是的，不惜牺牲形象，睁眼说瞎话也要维护媳妇。宁羽还那巴巴地跟众人夸夏意的手艺呢，夏意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往她们的帐篷走。
夏意的力道挺大，感受到自家媳妇似乎有些生气，宁羽有些不解：“阿意怎么啦？是要回去休息了吗？”
夏意不理，直到她递给宁羽一碗水，脸色也不太好：“赶紧漱漱口。”
宁羽依言笑笑，接过水碗为自己净口。焦糊的味，确实令她不太舒服，静立一旁的夏意看到宁羽漱完，可白皙的脸上还蹭上有黑沫沫时，便拿出帕子给宁羽擦嘴，动作仔细轻柔，嘴上却又不免嗔怪道：“脸都给弄黑了，焦了就丢了好了，干嘛一定要吃？”
宁羽静静看着眼前的爱人，由着她给自己擦拭，脸上笑意更浓。她知道自家媳妇是心疼自己吃了不好的东西，可是.....“阿意，于我而言，你做的，就是最好的，就是焦的也香。”
这话听得夏意心里甜如罐蜜，可是仍道：“以后，不许这样！”
宁羽轻笑：“我记性不太好，可能要阿意亲我一口，我才记得住。”她将脸凑到夏意面前，已然做好了被亲的准备。
宁羽一近，香甜的气息加上身上本身好闻的味道，一下侵过去，夏意薄唇微动，明明冬日，身子却有些燥热。
可是这种情况下，提这种要求......
罢了，不就亲一口吗？又不是没亲过，再说了，她其实也是想亲的。
夏意瞧了眼还笑得正开的宁羽，轻仰身子凑上去，本想蜻蜓点水似的亲一下就作罢，可宁羽似乎察觉到这一点，在两人柔唇碰上的那一刻，便伸手轻柔地按住夏意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不愿意放开。
仅仅一个吻，夏意便觉身子绵软下来，像化成了水一般，她心里发颤滚烫，更跳如雷鼓，
相爱的两个人总是想要不断地靠近对方，更近再近。药香和另一股好闻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不会香得腻人，那恰到好处的香味如酒般醉人，不过须臾，便觉身子轻飘如雾，可内里却又似火在烧。
滚烫灼热的火焰熊熊燃起，似要将黑夜一同点燃。冬雪覆盖得太久，只要一点点温度就能驱散黑暗，更何况是汹涌的焰潮，一阵高过一阵的焰海带着炙热席卷着仅存的几片草地，嫩草在火中娇颤，热火带来的不是灼伤的伤痛，而是无尽的温暖，如春一般。
屋外，夜空中几颗星辰从高耸天际滑落至漆黑的尽头，将黑夜点缀，不时还有微风吹皱篷布，发出悦耳的声音。
夜色正浓，两人拥抱着彼此而眠。
那一晚，宁羽做了一个梦。
是熟悉的一片白光，静谧之外看起来茫然然的，什么也没有。
“宁羽，我有话想对你说。”隐隐浓雾间，大将军的影子渐渐清晰在眼前。
宁羽看着眼前沉默了许久的大将军，很是疑惑，还以为她早就离开。
“大将军有什么事吗？”隐约，宁羽好像知道这是在梦里，又或者说是意识的境地。
闻言，大将军眼神涣散不知投向何处，沉默半晌才郑重道：“我得离开了。”
当初她选择回来，是她不想看到战火弥漫，生灵涂炭。其实曾经她也想过，若宁羽无法承起她的责任，她或许会考虑重新回到这具身体，不过好在宁羽做到了。
当战事结束时，她本就可以就这样离开，可心里一直有几分挂念，许是不舍吧……
这些日子，她在宁羽身上看到了很多很多，她曾渴望却都不敢去触碰的东西。看着同样的脸，同样的身份却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处事方式，她的阳光积极，感染着每一个人，包括宁将军。
曾经因害怕彻底成为一个冷漠无心的人，因害怕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宁将军才会生出那样的执念，导致魂身分离。
而宁羽让她看到了，即使不是冷酷无情，也能受人爱戴，也能做好一个大将军。
“如今国泰民安，北汉已经不再需要我，而我也看到了你的能力，如今有你在，我也可彻底的安心离开。”
宁羽会替自己活上去，以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样子活下去，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至于夏意，宁将军是个有大爱的人，于她而言，守护北汉百姓和守护她，是一样的，而宁羽在，她都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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