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可怜的暴君(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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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崖冰湖底下暗潮汹涌。
云落落浑身湿透,双手用力拽着萧曜昏迷不醒的身体,艰难地爬上了岸。
她伸手抹了把脸,擦掉脸上的水珠,看到萧曜血肉模糊的右手腕上,有一道狰狞可怕的刀痕,像是刚被人用剑挑破。
云落落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时空,是萧曜刚被挑断手筋脚筋的那天。
“阿曜,快醒醒……”
云落落的身体被冰湖冻得发红,青丝凌乱不堪,发梢晶莹的水珠滴落到她的眼睛里,她却丝毫没有在意。
只焦急慌乱地唤着萧曜的名字。
“阿曜,你听得到我吗?”
但男人却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像是永远都不会再清醒过来一样。云落落茫然四顾,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处。
眼前是冰湖溪畔,周围全是覆雪染霜的树林,荒芜得没有一丝炊烟。
天色渐暗,远方的暮云逐渐被黑夜吞没殆尽。天色越晚,荒岭树林就会越危险,她必须马上带萧曜安顿下来。
云落落拽住萧曜的胳膊,艰难地背起萧曜,想要带他先找一个地方落脚。但她的身体长期服食过软骨散,没走几步就狠狠摔到了雪地里,云落落重新爬了起来,红着眼眶,将萧曜背在身上继续赶路。
密林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啸声。
云落落吓得脸色都白了,眼泪不断地落下,但她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自己的低泣声会引来狼群们的围攻撕咬。
现在萧曜昏迷不醒。
只有她才能保护萧曜。
夜幕逐渐降临。
乌云蔽月,风冷雪清。
眼前一片漆黑,云落落只看得到洁白的雪地,和如同鬼影般可怖的林木。
狼啸声时远时近,令人毛骨悚然。
但云落落却已经顾不上害怕了。
密林雪地湿滑,视线昏暗,云落落无数次摔倒在地,但她却又无数次爬起来。
她的膝盖和手掌心被雪里纵横的树枝摔出了血,但她却不敢呼痛,只含着泪,咬着牙,压弯腰继续往密林里赶路。
寒风呼啸,浓云翻涌。
天空骤然间落下了霜雪。
云落落纤长浓卷的眼睫上,沾上了细碎的霜雪,她眨了眨眼,将霜雪从眼睫上抖落,努力看清密林前方漆黑的夜路。
天气越来越恶劣,云落落的心中越来越焦灼,她担心萧曜会被冻死。云落落脱掉身上的嫁衣,穿到了萧曜的身上,而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继续赶路。
大雪纷扬,寒风凄切。
云落落被寒风吹得浑身发抖。
但她的心中,却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炽烈地燃烧,因为她想要拯救萧曜。
正因为心中有了确切而坚定的目标。
所以云落落变得更加勇敢。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被遗忘的初心。
那是她穿书后,第一次到萧曜被太子责打欺辱时,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她要去救那个可怜的冷宫皇子。
她要温暖他、治愈他、救赎他,将她的一切都交付给他,她让他破碎可怜的心,从此淋上温暖皎洁的月光。
但是后来,她的初心在九世轮回里不断被人辜负、被伤害、被背叛、被舍弃、被遗落、被狠狠推下深渊……
她早就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何出发。
但是现在,在这个寒风呼啸的雪夜,云落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因为她是如此地爱萧曜。
就算再次被摔得粉碎。
她也绝对不可能再丢掉萧曜!
前方出现一个山洞。
云落落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他们终于得救了!
云落落背着萧曜躲进山洞里。
山洞里有篝火的痕迹,还有烧水用的器具,这里应当是猎人的临时居住地。
漫天的风雪被山壁阻挡在洞外,只有零星几片薄雪,被寒风吹到洞口。
云落落将萧曜背到草垛上,用火折子在山洞里生起了篝火,将洞外干净的霜雪装进器具里,架在篝火上烧开。
冰冷的山洞逐渐变得温暖明亮。
云落落咬破身上华贵的嫁衣,当做布帛浸湿,沾着烧开的热水,帮萧曜擦洗他手腕和脚腕上的伤口。看到男人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刀痕,云落落眼眶一红,想起前世萧曜割开自己的手臂放血的画面,云落落心如刀绞,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萧曜脸色苍白地躺在草垛上,身上穿着云落落的嫁衣,那血红的嫁衣将他清冷俊秀的脸庞衬得有几分妖冶靡丽。
男人缓缓睁开一双漆黑深邃的墨眸。
涣散的眸光凝在了她脸上。
“落落……”
男人的声音沙哑破碎得不像话。
“我是不是在做梦?”
云落落红着眼眶,扑到萧曜面前:“阿曜,你醒了?身体疼不疼?想不想喝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萧曜皱眉,眸底缓缓浮起了失望。
“我果然是在做梦。”
他家小月光才不会这么关心他。
云落落泪如雨下,不断摇头:“你没有做梦,我真的来救你了……”
萧曜虚弱苍白地躺在草垛上,垂下纤浓的鸦睫:“你才不会来救我,你马上就要嫁给萧桓当太子妃了……”
余光突然看到自己身上的嫁衣。
少年苍白的脸上浮起了恼怒的薄红。
“你竟敢给我穿你嫁给萧桓的嫁衣?你怎么在梦里都这么坏……”
萧曜擡起左手,生气地撕烂了嫁衣。
云落落:“……”
他怎么这么爱撕她的衣服?
现在嫁衣没了。
明日的封后大典她该怎嘛办?
萧曜见她没说话,问:“我把你嫁给萧桓的嫁衣撕烂了,你怎么不生气?”
云落落慌乱解释:“因为这不是我嫁给萧桓的嫁衣,是我嫁给你的嫁衣。”
萧曜完全不相信她,将清冷苍白的俊脸侧到了一边,语气冰冷:“落落讨厌我,她想杀死我,她才不会嫁给我。”
“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云落落红着眼眶,伸手捧住萧曜苍白俊秀的脸,强迫他望向自己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最喜欢阿曜了,我明天就会嫁给阿曜,我再也不会离开阿曜了。”
萧曜清冷苍白的俊脸被云落落弄得有些发红,他别扭地不想擡眼看她,但眸光又忍不住被她所吸引,克制地望着她。
“真的吗?”
云落落眼眶湿润,头如捣蒜地点头。
“真的,我马上就要嫁给你了。”
萧曜冷下脸道:“我不信,你要嫁的人分明是萧桓,休想在梦里面骗我。你怎么在梦里都喜欢骗人,真是太坏了……”
云落落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萧曜的语气和神态都有些不对劲。
她伸手摸了摸萧曜的苍白的额头。
果然烫得像是火烧一样。
云落落慌乱道:“你发烧了……”
萧曜清冷苍白的俊脸紧绷起来。
“朕没病。”
哪怕是在梦里。
萧曜都不敢让自己生病。
云落落不敢耽搁,连忙去拿湿帕给萧曜降温,但手腕却被他蓦地拽住。
“你要去哪里?”
少年漆黑的墨眸里划过一丝慌乱。
“不准离开朕!”
云落落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忍不住疼得蹙起黛眉:“我只是想拿湿帕子给你降温,阿曜快放手,你弄疼我了……”
萧曜烧得有些糊涂,以为自己是在发痴做梦,所以并没有控制左手的力气。
云落落的手骨都快被他捏碎了。
“梦里怎么会疼呢?”
萧曜皱眉,小声嘀咕了一句,但他却听话地松开了云落落的手腕。
那双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云落落白嫩纤细的手腕被萧曜捏出一道可怜的红痕,她揉了揉手腕,疑惑地望向萧曜:“你不是说我是坏女人吗?那你怎么还不准我离开你?”
萧曜抿起苍白的唇:“虽然你又坏又可恨还言而无信,但谁让朕就是喜欢你呢,在梦里你也不许离开朕。”
“你怎么在梦里都这么霸道呀……”
“谁让这里是朕的梦呢……”
萧曜贪婪地望着眼前的少女,眼底充满了浓浓的占有欲:“既然你来到朕的梦里,那就是朕的女人了,你哪里都不准去……”
云落落噙着泪点头。
“好,我不走……”
萧曜看到云落落掉了眼泪,墨眸里划过一丝慌乱:“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朕去他梦里杀了他,给你报仇。”
云落落摇了摇头,眼眶湿红,含着眼泪笑道:“没有人欺负我,有你保护我,没有人敢欺负我……”
萧曜抿唇:“你知道就好。”
云落落问道:“那我可以用湿帕子帮你降温吗?”
萧曜的俊脸再次紧绷起来。
“朕没有病。”
云落落知道现在不能跟萧曜作对,只能顺着他的话跟他沟通,于是哄道:“是我有病,我想用湿帕子弄湿你。”
萧曜盯着她,深深地皱起了眉。
“那你可真是有病。”
云落落:“……”
唉,忍忍吧,谁让他烧坏脑子了呢。
萧曜皱眉盯了云落落半晌。
最后,他不情不愿地抿起了唇。
“朕允许你弄湿朕。”
云落落闻言,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祖宗的毛给抚顺了,她连忙转过身,沾湿手帕,放到萧曜滚烫的额头上。
萧曜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云落落。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云落落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萧曜翻脸道:“你马上就要嫁给萧桓当太子妃了,怎么可能会对我好?你都要成为他的女人了,才不会来关心我。”
云落落听到了他话里的怨气,立刻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你去把我抢回来呀,抢回来,我就是你的了……”
萧曜一愣,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怎么对你自己都这么坏呀……”
云落落眨眼:“你不想抢吗?”
萧曜被云落落猜中心事,俊脸微红地说道:“也不是不想抢,只不过……”
云落落问:“只不过什么?”
萧曜黑睫半垂,情绪低落:“如果我把落落抢回来,她不听话想逃怎么办?”
云落落脱口而出:“那就让她顿顿吃苦瓜,餐餐吃黄连,日日都吃大滋大补的苦药汤,让她天天吃尽苦头就不敢……”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洞外的风雪声突然消失不见。
往事拂过眼前,云落落想起那日清晨醒来,锦帐外传来萧曜和薛英的对话,薛英委屈道:“陛下夺宫之前,不是吩咐过奴才,等杀进皇宫抢到云姑娘之后,就顿顿让她吃苦瓜,餐餐让她吃黄连,每日都让她喝大滋大补的苦药汤……”
原来这句话竟是出自于她之口。
世界的脉络,突然如同花瓣上的纹路一样,清晰地涌现在云落落的眼前。
是她诱导萧曜去夺宫抢女人。
是她让他给她吃苦瓜黄连。
这一切都是一个闭环!
云落落的眼泪怔怔地落了下来。
原来救萧曜的不只是谢神医。
还有她。
是她救了萧曜!
她命中注定会带他来到这个山洞,对他说出那番话,最后救下他的性命。
他们才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你怎么又哭了?”
萧曜看到云落落的眼泪,手忙脚乱地想要擡手帮她擦眼泪,但他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只有左手可以动,行动不便,狼狈地扑到了草垛上,艰难地擡起头。
那双墨眸里写满了焦急和慌乱。
“不准哭……”
云落落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将萧曜的身体扶好:“我明天就带你去治伤。”
萧曜伸出指腹抹掉云落落眼角的泪:“治不好,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云落落眼眶湿红:“我说治得好就治得好。”
萧曜黑睫低垂:“治得好又如何?落落不爱我,治好了也不开心。”
云落落循循善诱道:“治好了你就可以进宫抢走她了,这也不开心吗?”
萧曜苍白的唇角忍不住缓缓上翘。
“开心了。”
但是萧曜开心了没有半秒,再次垂下了眼睫:“但落落被我抢过来后不高兴怎么办?她如果生气了怎么办?”
“那你就哄哄她……”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她……”
萧曜在火光中擡起一双茫然的墨眸。
细碎明灭的火光,映在少年苍白清冷的俊脸上,将他清隽如画的眉眼,衬得愈加的清冷孤绝,纤尘不染。
宛若一位不通情爱的少年魔君。
“皇宫里的那群人,只教会了我怎么样去恨,怎么样去怨,怎么样去谋,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应该怎么去爱……”
“我教你。”
云落落俯身吻住了萧曜的薄唇。
篝火照壁,火光明灭。
许久,云落落的唇才跟他分开。
她擡起了微红的脸。
那双清澈潋滟的水眸里满是爱意。
“学会了吗?”
萧曜俊脸微红,不知道是被高热烧得发红,还是被云落落亲得发红。
他眸光渐暗,盯着云落落诱人的唇。
“没学会,再教我一次。”
“这次学会了吗?”
“没有,再来……”
“你怎么这么笨呀?”
“是因为你这个老师教得不好。”
云落落抿唇:“……我不想教了。”
萧曜拉过她的肩:“继续。”
“唔,你这不是学得挺会的吗?”
“朕不会,不要瞎说,再来。”
“……”
后来云落落教了萧曜半宿,萧曜终究还是体力不支,被云落落亲晕了过去。
云落落:“……”
大暴君好像是自己亲晕了他自己。
云落落衣不解带地照顾了萧曜一宿,终于将他的高热退了下去。
翌日,云落落低声唤萧曜的名字,但他却没有醒过来,应该是累极了。
洞外的雪停了,云落落用积雪浇灭了篝火,将萧曜背在身上继续赶路。
得知这一切都是闭环之后,云落落意识到谢神医此时一定住在这座密林里。
但她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一只萤火虫飞了过来。
云落落没有来得及思考冬天为何会有萤火虫,便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途中突然下起了细雪。
云落落头上和肩上满是落雪。
萤火虫将他们带到一座偏僻的院落。
药庐门扉幽掩,还未走近,便听到了鸡鸣狗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谢神医扬声问道:“宛童,外面是不是来人了?”
谢神医真的住在这里!
云落落眼中一亮。
她正要求救,但身体却突然一软,她向前扑去,重重地跌在了雪地里。
漫天的霜雪化作灯火辉煌的寝殿。
掌心中传来剧痛。
地上破碎的镜子割破了她的手掌心。
云落落擡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东宫寝殿,身上穿着单薄的中衣。
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
但她身上的嫁衣却不见了。
破碎的镜子,割破了她细嫩的掌心,鲜红的血液从掌心里流了出来。
滴落到了地上,洇开一片血渍。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冰冷低沉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
云落落怔怔地回过头。
萧曜大步向她走来。
今夜,萧曜原本在暖阁里歇息,突然听到寝殿传来镜子碎裂的声音,他匆匆赶来,却发现云落落乌发凌乱,衣衫不整地立在殿中,手掌心还流着鲜红的血液。
看到她流血,帝王脸色大变。
心脏像是被人骤然碾碎。
帝王将少女抱在怀里,一边查看她的伤势,一边猩红着双眼吩咐殿外的薛英。
“快传御医!”
薛英忙不叠地派人去请御医。
云落落流着眼泪地望着眼前的萧曜。
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叮!萧曜对你的心碎值+10!】
【目前心碎值:100分】
云落落眼睫一颤。
眼泪大颗大颗地溢出了眼眶。
萧曜的心竟然这么就碎了……
云落落曾经以为萧曜坠崖之后,心早就变成了铜墙铁壁,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击碎他的心……
却不想他的心原来是脆弱的琉璃。
她的一滴血。
都能轻而易举将他的心砸碎。
萧曜手忙脚乱地抱住她:“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是做恶梦了吗?”
才三刻钟没见,他家小月光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鬼样子。
萧曜的心痛得滴血。
云落落哭着扑到萧曜的怀里:“你在山洞里把我的嫁衣撕碎了,明天的封后大殿我要穿什么?我明天怎么办呀?”
萧曜的身体蓦地一僵。
他瞳孔紧缩,心脏开始狂跳。
“你说什么?”
云落落红着眼眶,在他怀里一边抹泪,一边哭着说道:“你赔我嫁衣,赔我封后大典,我都哭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不来哄我?我在山洞里教了你半宿的东西,你全都忘记了吗……”
萧曜的身体蓦地一僵。
他红着眼尾。
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朕没忘。”
后来……
咳,后来薛英的御医白请了。
云落落翌日的封后大典彻底泡汤了。
齐国的新皇后十天十夜都没有走出殿门。
床塌了。
好在新皇后十天后搬进了栖梧宫。
栖梧宫里不缺床。
作者有话说:
萧曜:这届家具质量不行。
云落落:根本不是质量的原因好不好……
明天第一个世界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