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寸度承认得干脆也利落, 凤须玉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
虽听起来也不是多么愿意，但令寸度恼火的, 似乎是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而带来的强烈不满。
所以才更显震惊。
怔愣过后，笑容迅速就攀上了凤须玉的眉梢眼角。
寸度仍在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尽管对凤须玉的问题很是不满，面上却是分外的严肃与认真，见此情形更是瞥他一眼道：“笑甚？”
凤须玉笑容不减，直言道：“仙祖大人担心我，我当然开心啊。”
寸度正正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笑眼, “你是本尊的东西，本尊当然会担心。”
哦呦。
凤须玉眨了眨眼，得寸进尺道：“不是朋友吗？”
寸度一双深眸微眯了眯。
凤须玉一点儿没有退缩, “仙祖大人，是因为朋友哦。”
“因为我们是朋友, 所以仙祖大人关心我，让我很高兴。”
金色的大眼睛亮晶晶闪耀着明澈的柔光, 直要探到寸度心底似的。
寸度终是移走了视线，“歪理。”
这时，寸度已是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过，凤须玉的身体当真回到了往日里的完好状态，甚至，还有了心跳。
是客观意义上的, 平稳跳动的心脏。
凤须玉还在乐呵寸度的不坦率, 寸度却是突然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 这不还是关心他嘛。
凤须玉飞快摇了摇头, “没有。”
寸度的灵力尚还在凤须玉那小小的身体中游走，并没有因为凤须玉的一句话而打消疑虑, 又道：“再看看，有没有哪里感觉不一样了？”
寸度的态度引起了凤须玉的好奇，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尚显雀跃的情绪，认认真真感受起来。
虽面前也没有一面镜子，让他也看不到现在的自己是长什么样，可他总觉得寸度所说并不是长相。
外表上的东西寸度一眼便能见着，真有哪里不对劲应该不会是这样的说法，况且还涉及到他的主观感受，就更不像了。
可凤须玉还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鬼使神差的，凤须玉擡手摸在了心脏，明显的跳动分明正从掌心传来。
凤须玉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更是当场惊叹道：“仙祖大人，我有心跳了。”
没错，不管往日里凤须玉再怎样“心头一跳”“心脏乱跳”“心虚不已”，动作的往往是凤须玉的灵魂。
作为一颗预言蛋，不管是蛋形态还是人形态，他都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也没有人类该有的体温，单纯就是一个成了精的物件。
没想到他居然有了心跳，话说心跳都有了，那呼吸与体温……
凤须玉强忍下心头的激动，着急忙慌擡手放到了鼻子边，温热的气息明明白白洒在了他的手上。
是呼吸。
确认到这一点，凤须玉又急忙站起身，急吼吼上前几步，微微弯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寸度的大拇指。
在寸度明显蹙起的视线中，又飞快歪过脑袋问道：“仙祖大人，有温度吗？能感觉到热乎气儿吗？是体温吗？”
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丝毫喘息地砸向了寸度，足以显示出掌心小人儿的激动与迫切。
虽不甚分明，那已经柔软到与人类皮肤无异的小小额顶，当真散发着微弱的热意。
寸度眸底神色变了又变，终还是百般确信的，点下了头。
凤须玉差点没尖叫出声，却是当场起身，高高举起了自己的两条小胳膊。
“好耶，我活了！！！”
寸度露出了一种“这说的是什么话”的表情，凤须玉却是再抑制不住欣喜。
他的直觉是对的，他真的蜕变了。
虽然尚还是拇指大小的小人儿，身体也基本是和之前一样的纯白，只在关节处微微有着淡粉。
但不可否认，他的身体已经愈发具备了作为一个人类该有的特征。
他变为人身简直指日可待。
激动不已的凤须玉又将小手从头顶放到了身前，紧紧握住小小的拳头，给自己打了个气。
只是这份激动显然没有落入到寸度眼中，反而伸出了修长的指节，轻轻捏在了凤须玉那小小的脸颊。
红扑扑的小脸儿捏起来也是软乎乎，几乎要融化在寸度指尖似的，却是一点儿没反抗的，顺着寸度轻轻的捏提蹭了过来。
寸度显然没想到凤须玉会是这样的反应，啪就松了开来，仿佛手中已不是那张软乎乎的小脸儿，而是烫手山芋般。
凤须玉毫不知情，甚至对寸度捏了他这件事一点儿没能察觉，过度的激动与兴奋之下，显然有没有被捏脸已是无关紧要。
他那小小的脑袋瓜里，已经开始了畅享未来。
人身的话，他要比寸度长得更高，也要比寸度长得更壮，让寸度不得不擡起头看他。
他要让寸度感到压迫感！
熊熊燃烧的野心一点儿没能藏得住，很快便从那双大眼睛中溢了出来，在寸度抽手离开之后，立马毫不掩饰地盯在了寸度身上。
雪睫微微垂下，唇角已是勾起了一个坏坏的弧度，当然，是凤须玉自认为的。
凤须玉也是一并带着这份自认为的痞坏道：“仙祖大人，我觉得我马上就要化出人身了，期待吗？”
寸度却是冷冰冰道：“还早。”
这点儿小水花可扑灭不了凤须玉的热情，还要不放弃地继续，却让寸度打断了去。
寸度又道：“所以想好要怎样抗议了吗？”
凤须玉撇了撇嘴，终还是顺着寸度的意思换了话题，“当然。”
——
总归是检查了好一通，除了凤须玉好似进阶一般拥有了一些作为活物的生命体征外，当真是一点儿没有其他差池。
于是此刻的凤须玉已是被寸度放回到了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的凤须玉将手臂环胸抱了起来，明显的笑意已是褪去，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寸度，作严肃状。
只是眉梢眼角尚残余着激动的痕迹，让那张努力严肃的小脸儿看起来仍是一副笨拙的可爱模样。
而在发出抗议之前，凤须玉先是将那颗已经小小的大回转珠收回了芥子，然后道：“仙祖大人，仙宫是不是也可以修复了？”
嗯，没错，在说这话的之前，凤须玉将大回转珠收了起来。
甚至一点儿没藏着掖着，明晃晃将自己的小心思摆在了寸度面前。
仅剩的那点儿大回转珠根本顾及不到整座仙宫，就算只是去复原寝宫都不见得够用。
既然如此，不如让他留着之后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
其实不管外头的仙宫被烧成了什么样，寝宫也都只是烧到了一点窗棂和床榻。
距离他与寸度是比较近没错，可一点儿没波及到不是吗？
况且那个向来带着一点洁癖的寸度都还没说什么，凤须玉怎么就着急想让寸度去修复呢？
因为担心。
他是没事，仙宫中的其他人和妖兽们就不一定了呀。
虽不至于受伤，可凤须玉知道，每每寸度有所发作，仙宫中的弟子与妖兽们皆是会胆战心惊，十足的不好受。
而他们已大都成为了凤须玉的朋友。
要为朋友分忧啊。
凤须玉这样想到。
啊，还有一点，就是他最终是自己变回来的，并没有花费寸度太多的灵力，相信寸度有足够的余力去复原仙宫。
寸度几乎是当场就明白过来凤须玉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真正说起来，算得上是寸度朋友的唯独凤须玉一人，寸度对凤须玉那些所谓的“朋友们”是一点儿不曾关心，也不在意。
所以寸度闻言也并未干脆答应下来，反问道：“这是抗议吗？”
大抵是不算的。
但也可以算。
凤须玉一双金色的眼珠子可是转了好一阵，这才看回到寸度身上，点点头道：“没错，这是第一条。”
寸度眨下了眼睛，“那继续。”
凤须玉再盯着寸度看了看，那张雕塑般的脸上神色淡然，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多出什么情绪。
应该算是答应了吧。
凤须玉仔细斟酌了一番，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又开口道：“然后是那个画。”
不等凤须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说，寸度已是直接道：“不去了。”
说的是魔谷裂隙。
凤须玉懵了一下，“啊？”
寸度接话接的要多干脆有多干脆，要多利落有多利落，仿佛早早就等着这样回答一般，也不管他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可怎么说呢？
目前除了他和尚且处在魔谷裂隙中的主角受，恐怕也没谁能探究到魔谷裂隙中的东西。
也就是说，将那些古怪涂鸦画到纸面上的他，其实是在做一件对修仙界意义重大的事。
凤须玉其实并不想背负这些。
他愿意如实说出自己看到的，愿意努力将看到的东西画的纸上，除却耳坠中已是被寸度几次贿赂而塞得满满当当的珠宝首饰。
便只是因为寸度是他的朋友，受到承认的朋友。
若要说还有，那就是他这一仙宫的朋友，魔谷裂隙到底关乎着修仙界的每一个人，自然也关乎着他的朋友们。
片刻的茫然过后，凤须玉还是摇了摇头，“倒不是不能再去，但我还只是个宝宝，不能连轴转啊。”
说着，凤须玉本人都没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凤须玉并不认为自己的话有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确实只是个没成精多久的宝宝啊。
凤须玉一边疯狂给自己洗着脑，一边继续道：“而且而且，朋友可不是所有物，仙祖大人只顾着将我带去带回来，一点儿不跟我商量。
这些天我睁开眼睛前都不知道居然还要继续画画，那样可是很累的。”
寸度眼睫微微跳动了一下。
凤须玉没能留意，自顾自说出了最终的结论，“所以仙祖大人，以后要做什么事情的话，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吧。”
寸度那双漆黑的眸底缓缓开始了搅动，深渊一般，要将凤须玉整个吸入进去似的。
但凤须玉并没有反抗那汹涌的漩涡，如果可以，他愿意跟随着那恐怖的涡流进入到寸度眼底更深的地方。
或许也只有到了那里，凤须玉才会明白关于寸度的更多事。
在这样的状况下，一时之间竟也分不出到底是谁的视线更具有侵略性。
只是略显沉寂的寝宫之外，传来了今晨的第一声鸟鸣。
便也意味着，仙宫开始了复原。
也恰在这时，凤须玉到达了极限，就算是寸度不加以阻止任由他去探索，那双深眸也不是可以轻易探到底端的。
这场对弈，终还是以凤须玉的失败结尾。
凤须玉晕晕乎乎从那眸中抽离了出来，嘴巴上却没放弃，问道：“可以吗？”
浓睫起落，晕过漆黑的深眸，不带起一丝涟漪。
寸度答应了他，“本尊知道了。”
凤须玉面上的笑容瞬间浮现，“那可就说好了，不许再把我当工具蛋了。”
听起来好像跟前面的讨论已经完全是两码事，相关性算不得深的样子。
可看着凤须玉那张欢欢喜喜的小脸儿，寸度到底是没有反驳出声。
只是对于凤须玉，寸度心中的某条刻板印象又是不自觉刻得更深了些。
还没巴掌大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小麻烦精，这要是当真化为了人身，要跑要闹要吵的，简直没法想象。
虽没法钻到寸度的脑子里看到他所想象的凤须玉化为人身时的具体形象，可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像熊孩子呢？
啊，一定是因为那句就连凤须玉本人都差点没能说服自己的“宝宝”。
是宝宝没错。
可寸度见过的宝宝也并非只有凤须玉一个，不管是小小一只就被他领回玄云宗的贺星天，还是当年终还是失散开来的族亲。
他们都是乖乖的，总是安安静静睡着，偶尔醒来也不多是吵闹，很轻易就能哄好。
虽那位族亲不知什么情况，贺星天从宝宝成长为如今的少年郎也是花费了十几年。
而那个吵吵闹闹才三个多月大，却笨拙也精明得堪比贺星天的宝宝凤须玉，这要是一下子化出了人身，看起来该得是多大的年纪啊。
尽管主观上寸度想要当其至少也会是个少年模样，可客观意义上，寸度脑海中化为人身的凤须玉，当真只是个“孩子”。
甚至就连此刻，那小人儿也是向寸度伸出了手，讨要先前那块因为开裂而没能吃完的酥点，像极了吚吚呜呜喊饿的宝宝。
圆圆的金色大眼睛亮晶晶的，不要说写满了多少期待。
而当寸度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重新拿出那块酥点塞到小人儿手中，小人儿便是欢欢喜喜道声谢，自顾自吃了起来。
咬掉两口才想起来，突然向寸度看来道：“仙祖大人，今天是休息吧。”
都已经因着这件事混乱了一整个清晨，再不休息还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子。
寸度便点下了头。
眼见着凤须玉眼中的光更是忽闪忽闪，终于见着了几分乖宝宝的样子。
寸度出声道：“就这些？”
说的是关于抗议的内容，就目前看来，顶多算是三条，可回想起前时凤须玉开裂的架势，仿佛要跟他抗议三百条一样。
这不，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凤须玉眼珠子又转了一圈，点点头道：“暂时就这些。”
一副以后想起什么也还是会继续抗议的样子。
寸度不由得呼出一口气，还是答应了下来。
凤须玉漂亮的雪睫弯了弯，嗷呜又是一口咬在了酥点上。
寸度只是静静看着面前小人儿再次鼓起的面颊，眼睁睁见着那雪白也愈显红扑扑的小脸儿沾上了酥点的酥渣。
终于，寸度还是擡手将其揩去，却是突然道：“本尊也要抗议。”
凤须玉将要下嘴的动作明显一僵，擡眸向他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