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凤须玉说得理直气壮, 一点儿没再怀疑些什么的样子。
寸度倒是突然意识到凤须玉错觉的来源，确实是他说出口说要帮凤须玉的。
只是碍于寸度当时并没有把话说完, “帮你找件更合适点的衣服”，这才应该是寸度前时想说的正确内容。
而凤须玉却似乎是理解成了帮他找件合适的衣服并穿上。
所以基于后半，凤须玉递出去的手那是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毕竟也因着前时那件过大的衣袍，系得凤须玉实在火大。
火大不说，还一点儿都成果都没有，就更让人火大了。
凤须玉至今仍没能对这些衣袍的带子啊领子啊的适应完全，往日里的玩偶服他直接一钻也就算是穿上了, 但更多的，却是寸度干脆将衣服给他套到了身上。
即便是他偶尔自己去穿，给小人儿的衣服也都是简化再简化的, 再精致也是从布料刺绣以及装饰品上下手，并不会在穿着的方式上难为他。
可凤须玉这会儿面临着的, 已经是明显复杂许多的正常服饰。
还大得不像样。
见着寸度眼中重新归于平静，甚至平静过了头, 带着丝丝的寒意。
那寒意犹如小刺般麻麻的扎在了他的眼睛与递出的双手，凤须玉捏了捏递出去的手，倒是并没有就此败下阵来。
良久，寸度呼出一口气，瞬间将眼中的不悦尽数收敛，上前一步接过了凤须玉手中的系带。
寸度手中微一用力, 竟是带得凤须玉不由得上前了半步, 距离寸度更近。
这已经是极为危险的距离, 若是再上前半步, 他就要彻底贴到寸度怀里去了。
可即便是尚有着这丁点儿的安全距离，凤须玉也感觉并不安全。
一双眼睛已是带着分明的惊慌看向了寸度。
寸度自然不会是故意的, 将凤须玉拉近之前的距离就已说得上过近，甚至已经开始扰乱他的心神。
如果可以，寸度甚至不想参与到为凤须玉穿衣这件事中的。
只是不管有意无意，寸度都已经将凤须玉拉近了许多。
而在那双小鹿般的金瞳注视下，寸度也是不由自主垂下了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系带，出声道：“莫看本尊，看本尊是如何系的。”
凤须玉眨了眨眼，眼中的惊慌未见减少，却还是乖乖应了一声，低下头去看了。
心中默念数声“过去了过去了”，再摆正一番两人间纯洁的“朋友关系”，凤须玉终还是一点点将眼中的惊慌压了下去。
只是在回归到平静之前，寸度那修长而纤细的漂亮指节就已是闯入了凤须玉的视线。
仅仅是平平无奇将衣服上的带子系紧，指尖的动作却是和缓漂亮，像是翩然舞动的蝴蝶。
凤须玉自知自己应该认真去看寸度的动作，视线却是频频被那双手给吸引，脑袋中反而空空的。
寸度便也只是在给他做着演示，甚至并未出声讲解些什么。
氛围好似安静而祥和。
虽穿衣这事儿也算得上是亲密，可到底因着两人皆是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周边的空气也只是不温不热。
可就在到了最后的腰束时，状况发生了。
为凤须玉整理衣饰的手太过顺手，便是带着那条漂亮的腰束，自凤须玉双臂之下，环上了凤须玉的腰。
腰肢纤细，不足一握。
意识的回拢只在瞬间，寸度眼睫一跳，紧接着便顿住动作出声道：“绕一下给本尊。”
这个时候，寸度已是几乎只差一点儿就能自凤须玉的腰后握住自己的手，只要寸度稍一收紧，便会将凤须玉整个揽入怀中。
若是可以，寸度会毫不犹豫选择把手抽回，可问题是，凤须玉的眼睛仍在认真盯着他的手。
凤须玉脑袋里已经放空到敲一下都能带起回声，自是没过多留意现今的状况，因着寸度的动作看不到那翩然的指节后，便是盯着寸度留在他腰侧的手臂继续放空。
寸度的声音传来之时，那空空的大脑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神应出一声“哦”，带着几分懵懵的状态将手伸去了腰后。
伸向腰后的手却是触在了寸度轻轻将他环抱的手。
分明的滚烫惊得凤须玉当场远离几分，又僵在了原地，不解间擡头看向寸度，却见距他极近的地方，寸度已是稍稍别过了视线，耳后隐隐泛红。
余光里瞥见他的动向，寸度更是当场催促道：“还要本尊举多久？”
凤须玉愣了一下，还是从寸度手中抓过腰束伸向了腰后，再艰难绕回了身前，自己的耳后也是发起烫来。
寸度倒是没再有多少反应，干脆从他手中接过了拿到身前的腰束，再次系起来。
为了避免走着走着衣服突然就散了开去，寸度系得还算紧，末了又是稍加用力拉了拉系带，将衣饰收得更紧。
紧紧的腰束完美勾勒出了凤须玉那细细的腰肢，不仅如此，也完美衬托出凤须玉那虽不甚强壮，但也极为漂亮的身材。
稍将衣领处整理一下，寸度收手离开了凤须玉的衣襟，极为自然的后撤了一步，眸光一扫，将凤须玉整体的状态收入眼底。
很美。
生动而有力，活泼也健康，是最为完美的人形。
就连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也尽数落在寸度眼中，与过往那迷你的小人儿重合，升出淡淡的喜悦、与忧愁。
作为寸度仙祖挚爱的预言蛋终于在今天里化出了人身，该会是修仙界多大的美谈啊。
只是显而易见的，对于只是立出“挚爱”人设的寸度来说，人身的凤须玉会比以往更加难以控制，或者说难以预料。
或许仅凭那个可以定位与简单做出防卫的耳坠还不够。
漆黑的眸底搅出了漩涡。
然而对面那双金色的眼眸已是低头将自己扫视一圈，又稍稍擡起，正正望向了漩涡之间。
浓睫起落，寸度不动声色隐下眸底的混乱，对上那双干净的金瞳，问道：“可还合适？”
闻言，凤须玉擡起手臂动了动，应道：“合适。”
虽看着寸度好像层层加码拉得极紧，可毕竟是衣服大，这拉完之后只能说是正正好。
而且也因着两人有意不再去闪避对方的视线，两人可以说是足够正常的，挺过了那次意外的环抱。
这是一个信号，事情可以当真如愿“过去”的信号。
凤须玉信心大增，转目看向了寸度再挑出来的鞋子。
这就是最后了，若是鞋子没问题，他们就可以顺利走出寝宫。
当然，若是普通的鞋子，怕是凤须玉那双明显小上许多的脚丫兜不住，不用走都会掉下去。
寸度最终拿来了一双长靴，放在了凤须玉身前的地面上。
凤须玉当场会意，擡腿就要往里套。
袜子什么的就不奢求了，不比衣服，这东西要是不合适，反而不如不穿。
不过倒是因着本就比他的尺寸大上一截，凤须玉格外轻易就将长靴套到了脚上。
虽不甚合适，踩起来也是软硬适中，说得上是舒服，即便是柔软的靴筒也有着一定的支撑力，并没有因着宽出凤须玉的小腿而垮下去。
凤须玉穿好后就又擡起一双亮晶晶的金色眼睛看向了寸度，带着明晃晃的期待道：“我好啦，我们走吧。”
寸度颔首应下，但在那之前，一道灵力自那边满满当当的饰物中间，带来了一根墨色绣着金纹的发带。
而在凤须玉疑惑的目光中，发带一分为二，缠绕在了他的脚踝，在他的脚后绑出了两个还算委婉的蝴蝶结，即作为装饰，也进一步固定住凤须玉的脚。
凤须玉不由得踢了踢脚，果然感觉稳当许多，眉梢眼角登时盈出笑意，还不待擡头对上寸度的视线，就已是见寸度提步向外走去。
也出声道：“走吧。”
——
寝宫之外，夕阳已经开始展露出头角。
凤须玉与寸度那来来回回一折腾，花费的时间也说不上是多短。
因着寸度的努力，凤须玉行动起来一点儿不见受限，更是一路走在了寸度身侧，甚至因着寸度步伐和缓，几次都要隐隐超过寸度的架势。
只是在每次就要超过之前，凤须玉都还是有意识慢了下来。
这要怎么说呢？
若说凤须玉无法无天，可他的身份怎么着也是寸度仙祖那无可替代的宝贝蛋，若说凤须玉的行动有理有据，又未免过于无法无天了些。
凤须玉倒也并非铁了心要恃宠而骄，就是那颗心吧，早就已经因着担心先一步飞向了贺星天那边，稍微着急一点也正常不是？
所过之处妖兽皆是浅浅驻足，却也明显心乱不已。
毕竟它们可未曾见过寸度仙祖身周那个雪发的美人，还是大刺刺与寸度仙祖并排而行。
但妖兽们对于世界的认知可从不局限于视听，还有气息。
不一会儿，就有妖兽认出了美人与曾经那个受尽妖兽喜爱的拇指小人儿间的一致性。
更是当场带着欣赏的、赞叹的目光，在寸度仙祖刚刚走过自己面前后，擡起头颅看向了凤须玉。
这样的注视很快便成为了主流。
只是在凤须玉察觉到这些目光之前，寸度仙祖就已是带着满身的寒意睨看而来，生生打断了妖兽们试图发散善意的视线。
直到拐入走向贺星天住处的那个弯，凤须玉眼前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道路的尽头，贺星天走入了他的视野。
因着那份微弱的存在感，周遭的空气都似是扭曲了一下，这才让凤须玉看到了眼睛里。
好像比之前更为轻易的看到了诶。
只是凤须玉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尚走在贺星天的身后，还没能自墙壁的遮挡中显露出全部身形的，则是尽心护卫的顾思。
这似乎让贺星天有些困扰，脚步一顿就转头看向顾思，再次开口道：“前辈，我真没事，不用送我的。”
也正在此时，凤须玉再向前迈出一步，见到了那张距离贺星天也不过半步距离的白面具。
下一刻，白面具陡然将视线转向拉远，对上了他的视线，目光中带着陌生。
凤须玉被看得愣了一下，贺星天却是瞬间反应过来，登时转身看去，一下子都起了结巴，“尊、尊主。”
显然，因着顾思的位置与贺星天转身的方向，贺星天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寸度的靠近，以及……
见寸度颔首应过，贺星天的视线转而移到了凤须玉的身上，脑子里更是生锈般卡了一下，带着极为不确定的语气唤道：“小、宝儿……？”
好吧，或许不怪贺星天结巴。
虽大抵从样貌特征一类大抵能确定凤须玉就是曾经的那个小人儿，可如今的凤须玉，一点儿也说不上是“小”啊。
尤其是对于贺星天来说，凤须玉明显看起来比他大上许多，“小宝儿”这一称呼多少显得不合适。
只是因着那卡的一下，贺星天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应该叫些什么。
凤须玉倒是一点儿没在纠结的，再没去顾及寸度的脚步，脚下加速几步走到了贺星天面前，急切道：“我听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重吗？还疼吗？”
一连串的疑问猝不及防打在了贺星天身上，贺星天一下子还没能从凤须玉的化形中转过弯来，只勉强听着凤须玉的话音摇了摇头。
虽不及寸度仙祖高大，凤须玉也并不矮，站在贺星天的面前，也明显是高出一截，和往日里那个小小的捧在手心中的小人儿对比鲜明。
又因着那连珠炮似的问话，甚至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眼见着凤须玉那双明澈的金色瞳孔将自己倒映，与往日里的小人儿别无二致，贺星天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贺星天擡手到胸前微微下压了两下，扬起那双好看的笑颜对上他的视线，再次道：“我没事的，已经好了。”
对着那双笑眼正下方一双鲜红的小痣，凤须玉的神情却并没能跟着贺星天的话语放松下来，漂亮的眉间仍稍稍皱起，马上又要抛出一长串问题的模样。
只是身后的寸度已是走到了近前，淡淡出声打断道：“小玉儿，先让星天回屋躺下罢。”
凤须玉眨下了眼睛，想想还是点下了头。
很快，一行人便进入到了贺星天的小殿。
到底因着寸度一声“躺下”，贺星天不得不在三双目光的注视下躺到了床榻上去。
这样的场景着实有些羞人，不一会儿，贺星天的脸颊就泛起了红。
三人倒是没一个在意的，视线中没有一点儿他色。
然后就在贺星天百般的解释中，凤须玉终于肯相信贺星天并没有什么大碍了。
据贺星天所说，他是一开始就受的伤，那行人不知从何处找来了极为厉害的潜行符咒，在那一箭射出之前，没让他与顾思有丝毫的察觉。
也正是毫无预料，顾思意识到的时候急忙去护贺星天，才让那支奔着他心脏去的箭只是堪堪擦过了肩头。
说到这里，顾思却是打断补充道：“是射穿了肩头。”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自责。
凤须玉也是当场皱起了眉头。
贺星天被戳穿，又是急忙说就穿了一点肉，没有伤及骨头，当时他就摸出一颗丹药止了血，返程时就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了玄云宗本宗时，贺星天更是已经可以自由抡动胳膊了，但在仔细检查了一番后，说是怕影响到他的经脉，这才决定静养一段时间。
不过前时还在玄云宗时，也正是顾思那一句补充，可是引来了周启渊跑过来好一阵的关心，听得贺星天都晕晕乎乎的。
所以现在的贺星天甚至根本无需卧床，精神也是百倍的良好，没有任何一点儿的不适。
也是一点点的，凤须玉眼中的担忧与狐疑才终于彻底褪去，转而说让贺星天早点好起来，好再去晒太阳。
贺星天也终还是盯着寸度投来的巨大压力，暂且先应了下来。
几人再闲聊几句，窗外天色就已是黑了下来。
凤须玉还想多陪陪贺星天，但最终还是被寸度拉走。
等到回到寝宫时，新的问题出现了。
一般来说，初次变形时间不会太过长久，寸度本也以为凤须玉能在夜晚降临前变回到小人儿或是蛋形的状态。
只是别说自动变回去，凤须玉想要自行变回去，都没能成功。
变不回去的话，也就不能睡在小房子里。
凤须玉此刻陷入到了切实的困难之中，擡头问向寸度，寸度也没什么说法。
仙宫中向来不会平白无故留人去住，根本就不存在客房一类的东西。
再者就算当真有客房的存在，寸度也是不会让凤须玉跑到客房去住的。
那样实在是太过明显，哪有一化成人形后就分居到客房去的宝贝蛋啊。
仙宫中人少也不是没人，就算没人也还有那可以自在乱晃的妖兽们，总会落入到其他人的视野，实在是与寸度仙祖的人设不符。
在寸度的否认与拒绝中，凤须玉也是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如果不是出去住的话，那寝宫里这么多房间，他是不是可以随便挑一个去住？
想着，凤须玉也是问出了声。
只是这偌大的一个寝宫，除了寝室里这一张床之外，竟还真没有其他房间可以住人。
凤须玉倒是没那么多要求，没床打地铺也不是不可以。
谁知寸度听完，竟是当场蹙起了眉头，声音里都染上了几分怒意，言辞拒绝了他的提议。
见寸度这般态度，凤须玉不由得擡手指向了尚未整理清楚的床榻，“那不然我睡这儿？”
寸度眼神登时就凌厉了起来，却是当场道：“好。”
这下，就是凤须玉没有预料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