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尘九日 作品

第94章

第94章

郁米出生那天,朝弋记得A市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那天晚上他原本迷迷糊糊地搂着郁琰在睡,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挣动了一下,他立即惊醒过来,掀开被子才发现床单上湿掉了一块。

“肚子疼吗?”

郁琰被他慢慢扶坐了起来:“还行。”

朝弋觑了眼他的脸色,和以往并没有太大差别,这才打开手机,一边给余助打电话,一边去拿衣柜里前几天就已经收拾好的东西。

这会儿离医生推算的预产期还有一周多,好在郁琰做事喜欢提前打算,周末晚上就让朝弋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上车的时候朝弋才发现这人的额角都是冷汗,脸色也变得很难看,问他话他也只“嗯”一两声。

朝弋把人搂紧了,又去捏他的手,急得恨不得给这辆破车插上两翅膀当飞机使。

好在他们家离医院很近,余助踩着油门,十分钟不到就把人送到了医院。

郁琰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自然分娩,孕晚期来这儿做检查的时候,产科医生也已经规划好了分娩方案,因此过程中他并没有吃太多苦头。

上手术台大约几十分钟后,郁琰就听见了小孩的哭声,然后护士把一个红彤彤的崽子贴到他面前,让他确认性别。

郁琰心里没什么悸动情绪,人也没什么力气,看了一眼后护士就把孩子抱出去了。

出院后孩子一直是请来的阿姨和朝弋在带,有oo弋下班提了几盒水果进厨房,刚好看见阿姨在厨房里给奶瓶消毒:“姨,您跟陈姐说一声,一会儿饭后把水果洗了,每样都洗一点,送进卧室里。”

阿姨点头接过水果,见朝弋转身要走,她小声叫住他:“朝先生。”

“有事吗?”

阿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总觉得太太有点奇怪……”

“您下了班好歹还会去逗逗宝宝,可我们来了这么久,从没见过太太跟宝宝亲近,我们把小孩子抱到他面前,他也没什么反应,还叫我们把宝宝抱走。”

她顿了顿,又道:“说句不合适的话,有时间您还是抽空带太太去医院看看吧。”

她说这些纯粹是出于好心,朝弋顿了顿,然后说:“我知道了。”

“以后别把宝宝抱到他面前去。”

没出院之前朝弋就知道郁琰不喜欢这个孩子了,刚开始朝弋看他恹恹的,只以为他是刚生产完没力气。

可后来他精神恢复了一些,朝弋把女儿抱到他床边,和他躺在一块,这人也完全没有要碰小孩的意思。

郁米还没出生之前,朝弋就很希望这胎能是个女儿,因为看郁琰对乐彤还算亲近,以为他会更喜欢女孩。

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为这个孩子的出生而感到开心。

朝弋私底下去也问过医生,医生说是因为产后激素水平发生变化,症状轻的话只需要多陪伴和多安慰就可以好转,如果症状严重,可能就需要到医院里来接受治疗。

好在郁琰除了和宝宝不亲近以外,也没有出现过想要伤害自己的举动,朝弋舍不得强迫他去喜欢这个孩子,于是便只能从源头上尽量避免他不开心。

朝弋端着阿姨刚榨好的果汁走进卧室,轻手轻脚地来到郁琰身后:“怎么还工作?”

这人并不卧床休息,反而坐在窗台边上的沙发上看起了刘霁刚刚发给他的项目方案。

“躺累了,”郁琰接过他手里的果汁,喝了两口就又塞回他手里,“你喝吧。”

朝弋一口把杯子里剩下的果汁喝干净,然后从背后往前去亲他的嘴角,怕挤碰到他伤口,朝弋最近都不怎么敢抱他。

“让我抱抱你。”

两人于是一起挤坐在沙发椅上,朝弋的手探进他衣裤中,轻轻触碰着那道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

“还会不会疼?”

生产前后,朝弋似乎一直都没有听见这人喊过疼,他只见过他额发间的冷汗和眼角那一点凉掉的眼泪,这人并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情绪,因此他平时几乎只能靠猜。

两人交换了一个带着果汁气息的吻,朝弋吻不够似的,吻停了又重新抵上去。

“别……”

抽离开的时候,朝弋才发现这人的眼睛已经红了,他自认自己吻得实在很单纯,一只手轻轻掐着他后颈,另一只手也乖乖待在他后腰上,除了抱的时候挤到了他的胸口,就再没有其他逾矩的动作了。

他知道现在还不能做,吻一吻也只是为了解瘾。

正当朝弋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却看见郁琰的上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湿了,因为离得很近,朝弋甚至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甜味。

靠近的时候朝弋闻到那股甜味里还带着一点腥,很复杂的味道。

郁琰下意识躲开了,产前这里就总是涨,做检查的时候他张不开口问,以为生下孩子以后忍一忍就不会了。

“琰琰……”朝弋痴迷地看向那里。

“我能……再尝一尝吗?”

*

衣扣敞开了大半,只剩尾端还堪堪相连。

没被朝弋接住的那部分则慢慢淌溢下来,湿漉漉的一大片,闻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香甜。

朝弋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之前都是舔几口就没有了,再怎么咬也少得可怜,只稀薄的一两口。

他不敢看郁琰的眼睛,那里现在肯定也是水涔涔的,光是这个人现在身上的气味就已经让他很难受了,如果再对上他的泪眼……朝弋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快疯了。

于是他俯身继续去吻那一片狼藉。

“朝弋……”

郁琰的声音沙哑着,带着一点轻微的哭腔。

可朝弋却好像听不见,把着郁琰薄瘦的腰背,他吻得重,逼得郁琰只能不停地往后退,直到被他挤进沙发椅和扶手的夹缝里。

那里既是饱胀的,也是脆弱的。

多次抗拒无果,郁琰终于忍无可忍地抓住了这人的短发,吃了疼,朝弋才肯擡起头。

他的脸已经被弄脏了,漉漉地沾蹭上那香甜的狼藉,有些失神地看着郁琰的眼睛,小声说:“弄痛你了吗?”

郁琰看着他这幅模样,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口干舌燥的恍惚来。

“别那样。”

“别哪样?”朝弋故意问,“我哪样了?”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懂?”见这人眼神闪避,朝弋便继续得寸进尺,侧着脸去咬他的喉结。

桌上电脑的显示屏忽然灭掉了,大概是因为待机时间过长,而自动进入了睡眠模式。

“朝弋。”这一声是冷的。

朝弋见好就收,收起那副咄咄逼人的“坏”样子,笑着说:“我错了。”

“我是因为怕……”他生硬地狡辩道,“怕浪费了。”

说着他又要再吻上来,鼻尖撞到鼻尖,朝弋听见郁琰忽然开囗问他:“好喝吗?”

朝弋怔楞了一下,感觉心跳在胸腔里膨胀得都快要待不住了,他下意识问道:“琰琰也要尝吗?”

说完他便抵身吻了上去。*

身体恢复后郁琰就开始回公司上班了,朝弋白天看不见他人,心里就很烦躁,一开始还总想往郁琰办公室里装个摄像头。

可惜这人并不同意,于是朝弋只好时不时地给他发两条消息,超过半小时没回就要打电话过来叽叽歪歪。

两家公司不说隔得老远,但开车过去怎么也得二十来分钟,但朝弋还是每天都乐此不疲的两边跑。为了避开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量,他甚至提前二十分钟翘班,就为了到这边来跟郁琰一块吃午饭,吃过午饭后再一起午休。

这天两人在附近商圈里吃过午饭回来,天上忽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粒。

朝弋从后边抱住他,又把两只手插|进郁琰的外衣口袋里,两人的手紧贴在一起,无名指上的戒指也抵在一处,就这么安静地站在窗前看了会儿雪。

“上次A市下雪的时候,你还很讨厌我。”

朝弋贴着他冰凉凉的侧脸:“我那时怎么舍得恨你的?”

那些只属于过去的、痛苦的记忆,似乎都被这白茫茫的大雪一囗一囗地吞吃干净了。

过了一会儿朝弋忽然又提议道:“不然我让他们把朝阳腾三层出来,你把鑫瑞迁去我那边,怎么样?”

郁琰偏头向后:“不然我把鑫瑞交给刘霁管,我去朝阳给你做助理怎么样?”

朝弋脱囗笑道:“好啊。”

郁琰瞪了他一眼。

朝弋笑着去吻他的脖子:“不然郁总把刘霁辞了吧,我过来给您当助理。”

“用不惯,”郁琰冷淡地说,“朝董要是没事可做,我可以破格录用你去替楼下保安大爷的岗,那大爷快退休了,正愁找不到接班人。”

朝弋在他颈间轻轻咬了一口,笑道:“坏人。”

说着朝弋打了个哈欠,他最近胃口很好,午饭吃撑了,人就格外爱犯困。

时间差不多了,朝弋照例搂着人去内间的休息室里打算睡午觉,他轻车熟路地脱掉外套,然后从内间的小衣柜里取出自己的睡衣换上。

从前在朝阳那边午休,朝弋连外衣都不脱,累了倒在沙发上就睡。在这边就不行了,不换睡衣就不让上床。

郁琰抱着朝弋换下来的外套,过去把大衣挂在衣帽架上,挂好了才看见他口袋里塞着东西,是个正正方方的小礼盒。

他拿出来打开看了看,发现里边是一套小巧的金首饰,一只长命锁和一对金手镯。

朝弋见状走过来,状若无意道:“忘了收起来了,那是宋栖沅今天忽然跑过来送的,那傻逼还想去我们家看宝宝,被我给拒绝了。”

这么大的一个盒子,放在哪里不能放,非要塞在大衣口袋里。郁琰猜到他大概是有话想和自己说,可他低头看着那小小的首饰,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茫然。

“他们都很想看看我们的宝宝长什么样子,”朝弋觑着他的脸色,斟词酌句道,“宝宝的满月礼他们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朝弋知道郁琰不喜欢张扬,于是又道:“到时候就请几个熟人朋友去酒店里吃顿饭,不用你亲自招待,你要是不愿意来……”

“也可以。”

郁琰看上去似乎有些松动了,低声说了句:“到时候看看吧。”

*

满月酒前一天。

朝弋把下班的郁琰送回家后,便又匆匆拐去采购奶粉和尿不湿了。

郁琰先一步回到家里,路过阳台的时候他看见落地门没关严,于是便顺道走过去拉了一把。

透过玻璃门,郁琰看见阳台晾衣架上,除了他和朝弋的衣服,还挂着一堆小衣服,被微风推着轻轻地晃动着。

平时天气不好,换下来的衣服通常都是一并就给烘干了,今天难得出太阳,因此阿姨才把洗好的衣服都挂起来晒一晒。

他看着那一排小衣服,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往外膨胀。

转身要回卧室的时候,郁琰忽然听见卧室对面的婴儿房里传来了小孩的哭声,嘤嘤咛咛的,像小猫叫。

那扇房门虚掩着,阿姨似乎并不在里面。

陈姐今天请假了,家里除了宝宝,只有阿姨一个人,她似乎是在厨房那边洗什么东西,听见哭声后,嘴上应了句:“来了来了,马上就来了。”

没听见她立即跑过来的声音,郁琰忽然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缓步走到那张小床边上。

躺在婴儿床里的小孩子转头看见他,忽然就闭上嘴不哭了。

圆鼓鼓的一张小脸,眼睛和嘴巴长得都和朝弋很像,藕节一样的小手上带着两只成套的小金镯子。

大概是阿姨在为明晚的满月酒做准备,先给她试戴了一下。

郁琰不记得她生下来的时候是不是长这个样子的了,才三个多月的时间,她看上去却像是长大了不少。

郁琰低下身子,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触感很软,宝宝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握拳的小手张开来,像要讨他抱。

这时候阿姨才小跑着走进来,看见郁琰也在,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才笑着说:“我说宝宝怎么忽然不哭了,原来是看见妈妈了。”

“要抱抱她吗太太?”

郁琰并没有纠正她的称呼,阿姨见状便俯身把宝宝从婴儿床里抱了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送进了郁琰怀里。

郁琰一开始有些不太敢动,宝宝看起来不算很小,可抱起来却感觉只有很软很轻的一小团,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就不松手了,另一手则握拳塞在嘴里吃。

阿姨这才想起该给她喂奶了,忙去旁边冲好了奶,拿着奶瓶走过去的时候,她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您要喂她吗?”

郁琰看起来有些无措。

阿姨笑着把奶瓶放到他手里,轻声地教:“不用放太高,稍微地倾下去一点就可以。”

奶嘴放到嘴里以后,宝宝就很乖地开始吃奶了。

郁琰低头看着她专心吃奶的样子,忽然又想起阳台上那一排晾在太阳底下的小衣服。

原来前世那个没来得及和他见面的小生命是长这样的,他想。

朝弋回来的很巧。

他先是在门口站了会儿,然后才轻手轻脚地把带回来的大包小包放在门口地上,接着慢慢走过去,和郁琰贴在一起低头看睡着的女儿。

“其实还挺可爱的吧?”

“像你。”郁琰小声说。

朝弋反驳:“鼻子和脸型像你。”

过了一会儿朝弋又说:“我这几天抽空给她想了个名字……”

郁琰看向他。

“郁米,怎么样?”

郁琰想都没想:“不要。”

顿了顿,又说:“也太随便了。”

朝弋笑了笑:“那你问问她,是不是很乐意叫郁米。”

宝宝皱了皱眉,像是嫌两人太吵。

“不然跟我姓,就叫朝天娇,天之娇女,寓意也好。”

郁琰忽然觉得郁米其实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