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转眼宋栖沅那群人也都两两三三地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队伍,前段时间李洋他姨给他介绍了个同龄的女孩,李洋去之前还不情不愿的,结果见了没两面就沦陷了。
“哟,我记得前几个月有人是不是还在这儿大放厥词,说什么‘有志者就该打一辈子光棍’,”宋栖沅揶揄地撞了他一肘子,“是谁啊?你还记得吗李洋?”
李洋这会儿已经被灌得快不行了,只会乐滋滋地傻笑。
然后继续机械地重复明天是自己的订婚宴,让在场的各位都过来捧捧场,众人听他这句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于是便又起哄着让他轮桌敬酒。
一桌轮过来,李洋站都快站不稳了。
“朝、朝哥,我明年也想生个女儿。”
众人哄笑起来,朝弋也笑:“爱生生呗,跟我报备什么,我又不是送子观音。”
紧接着又有人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要是生不出来,不如就让你朝哥帮你生呗………”
宋栖沅看了李洋一眼,又瞪了眼那人:“几杯马尿下去给你喝成脑残了?说什么傻逼话,洋儿,过去揍他。”
那人是李洋叫来的,跟宋栖沅他们不大熟,听了他这话,面上有点不太高兴:“你说谁傻逼呢,我看你才傻逼……”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朝弋“哐当”一声把酒杯砸在台面上:“挺高兴一日子,都嘴贱什么。”
那人下意识就想站起来,旁边的人赶忙拉了拉他,摇摇头。
“今晚大家都多喝了两杯,”宋栖沅连忙打圆场,“我敬你一杯就当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便朝他举了举酒杯,然后仰头将那杯半满的酒一饮而尽。
那人看了眼朝弋,又看了眼宋栖沅,最后还是顺着这个台阶坐下了。
他记得不知道是李洋还是谁跟他提起过,有回酒局上,有个嘴贱的傻叉开玩笑说朝弋他哥是武大郎,还问他家集团是不是卖烧饼起家的,不是卖烧饼那肯定就是卖饺子的。
结果最后被打的满口牙都没剩几颗好的,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都下不来地,最后听说是私下里协商解决了,钱倒是陪了不少,但他们这群人也没几个差那点钱的,因此后来便没人敢再乱开这种“玩笑”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揭过去了,酒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多会儿便又热闹了起来。
朝弋低头看了眼手机,十点半的时候他给郁琰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今天晚归,不用等他回。
这会儿都快过了半小时了,那边才终于回了条消息,就一个“好”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朝弋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刚刚十点刚过,酒桌上好几个有家室的便就前脚接后脚地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朝弋一开始还跟着宋栖沅起哄罚了他们几杯酒。
现在那股兴奋劲过去,朝弋便又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没过多会儿,宋栖沅放在桌上的手机也响了,被灌过酒的那几人纷纷围过去看,宋栖沅捂着手机,非说是骚扰电话。
压根没人信他的鬼话,让他打开免提来接。
宋栖沅刚刚太过张狂,得罪了小半桌人,这会儿轮到他了,也没处可躲,于是只好顺从地打开了免提。
电话才刚接通,手机里就响起了一道霸道女声:“宋栖沅!”
“我姐,”宋栖沅狡辩道,“这我姐!”
“什么你解我解,”那边不耐烦道,“你搁补习班怀旧解数学题呢,赶紧给我滚回来。”
宋栖沅是今年初夏刚结的婚,刚带女朋友过来玩那会儿,众人看她娇娇小小的,都以为是温柔小意那挂的,没想到私底下是这样的。
“这是弟妹的声音吧?”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边立即安静了下来,然后语气变得平缓:“喝酒呢大家?”
宋栖沅疯狂摆手,随即连忙给众人使了个眼色:“没,我们打桌球呢。”
好在那边也没再多问,三两句的也就放过了。
宋栖沅愁眉苦脸地看着这些人“回敬”回来的酒,长叹一口气,又看向隔壁在场唯一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结果却完全没中招的“好命人”。
“还真羡慕你啊朝弋,”他脱囗说,“我们出来喝酒,都没见嫂子管过你。”
朝弋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他那是信任我。”
坐在旁边的程安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往朝弋那边看了一眼。
他现在不在南河那边工作了,改来李洋开的这家新酒吧当主管,平时这群人打球或者酒局缺人都会叫他一起,一来二去的也就混熟了。
后半场朝弋一直没怎么说话,就这么低着头喝起了闷酒。
虽然嘴上那么说,可朝弋心里却忍不住想,好像一直都是他在黏着郁琰,而郁琰似乎从来都没有需要过他。
手机上日常的聊天记录,也一直是他先主动开始的话题,除非有事,否则郁琰几乎不会主动联系他,所谓的“有事”,绝大部分也是因为小郁米。
朝弋越想越觉得悲凉,酒也喝得越来越多。
明晚要订婚的人明明是李洋,结果酒桌上醉得最厉害的人却是朝弋。
喝到大半夜,众人回的回、散的散,李洋和几个醉得太厉害的,干脆直接就躺包厢里合衣睡了。
可朝弋平时并没有在外留宿的习惯,宋栖沅原本想说自己叫个代驾,顺路再把这个醉鬼送回家去,结果一看手机,通知里整整齐齐地躺着二十来个未接电话。
他顿时放弃了送兄弟回家的心思,从朝弋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掰着他的眼睛问:“密码?”
结果这醉鬼自己抢过手机,人脸识别解锁手机后,又趴下了。宋栖沅看着躺在他通讯录里的“琰琰”两个字,犹豫着不敢点下去,他跟郁琰实在不怎么熟,一和他说话,甚至还有点犯怵,因此就去怂恿程安安来打这通电话。
程安安犹豫了会儿,还是咬着牙打了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轻声开口:“喂?是郁琰先生吗?”
程安安听见手机那端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才接口问:“是我,他怎么了?”
程安安心里觉得他这话问得古怪,但也只敢放在心里,他继续道:“朝先生现在醉得很厉害,您有没有空过来接他回去?”
那边顿了顿,然后道:“在哪?”
*
郁琰到的时候,宋栖沅已经丢下朝弋先跑回家了,就剩个程安安还杵在那儿等人来。
朝弋本来也不瘦,人又比一般人高挑,这会儿醉成了一滩,郁琰挺费劲地把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为了不让他摔着碰着,只能让他靠挂在自己身上,但保持这个动作的话,他也没法走路了。
站在一边的程安安见状忙道:“还是我帮您一起吧?”
两人于是一左一右地把这人扛下楼,然后塞进了车后座。
关上车门后,郁琰转头和程安安说了句“谢谢”。
紧接着又问他:“你叫车了吗?”
程安安先前并没有这么近的跟郁琰说过话,也没有这么近地看过这张脸,他先是怔了怔,然后才红着脸摆摆手道:“我就住在这附近,您不用管我。”
说话时他甚至有点不太敢直视郁琰,等车开走了,程安安都还愣在原地。
他看着后半夜寂寥的车道马路,心里慢慢浮上来几分淡淡的失落感。
半路上。
朝弋被这一路上接连不断的减速带震醒过来,头又疼又胀,还有点想吐。
他缓了一会儿才坐起来,然后就靠在椅背上,别着脸看向窗外不说话。
郁琰在车内后视镜里看见他醒了,以往这时候朝弋通常就要黏糊糊地探手过来了,但今天他却罕见的没有动。
这种不寻常让郁琰有些无措,他张了张口,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于是就这么沉默地回到了家。
刚打开门,守在门口的饭饭就扑了上来,跟个狗形挂件一样挂到了郁琰的小腿上,以前它这么玩,郁琰还会弯腰逗逗它,但最近它长胖了不少,身上的肉都是瓷实的,挂上来人就没法走了。
所以郁琰毫不留情地俯身把它拎开了,饭饭见他不愿意跟自己玩,于是又兴致勃勃地去扑朝弋的腿,朝弋这会儿自己都有点站不稳,被它这没轻没重的一下扑得向后踉跄了一两步,差点摔了个屁股墩。
“傻狗,谁教你的?”他大着舌头说。
饭饭原本没这坏习惯,纯粹是看平时郁琰一回家,朝弋就把人扑倒在沙发上了,于是小狗也有样学样,认为这是个表达亲近的好动作。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里边走,饭饭跟了几步,终于察觉到这两人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太对,估计现在不会有人陪它玩了,于是便挪了个方向,甩着尾巴跑回去睡觉了。
路过婴儿房的时候,朝弋推开门往里看了眼,里边就剩盏小夜灯还亮着,郁米估计早就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然后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烟酒气,没敢马上回卧室,而是转身去客卫里将就着冲了个澡。
回卧室的时候,郁琰也刚好从浴室里走出来,两人就这么古怪地对视了一眼,还是没人开口说话。
郁琰要关灯的时候,朝弋终于忍不住了,对着他的背影道:“要是我不主动开口的话,你是不是就和我没话说了?”
郁琰搭在顶灯开关上的手轻轻一顿。
“我一直在等你先开口跟我说话,”那人的话音里带了几分委屈和沮丧,“好像不管我几点回家,喝多少酒,跟谁在一块,你从来都没在乎过。”
郁琰转身,看向他。
朝弋忽然又想起前几天自己说想出去看电影,郁琰却跟他说自己这周很忙,那些藏在琐碎记忆里的失落一股脑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你总是很忙,”朝弋自言自语地说,“从来都不需要我。”
“你真的……”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爱我吗?”
“啪”的一声,顶灯被关掉了,卧室里顿时漆黑一片。
朝弋听见郁琰向自己走来的声音,他大概能猜到,要么会是一个敷衍的拥抱,要么就是吻,毕竟他一直都表现得那么好哄。
可这一次,朝弋并没有再踩进这人“敷衍的陷阱”。
“你对我大哥也是这样吗?”
郁琰在他身前站住了。
他颠三倒四地笑:“要是朝冶的话,你是不是就陪他去了?”
话刚说完朝弋就后悔了,虽然卧室里并没有开灯,但朝弋却有种这个人在伤心的感觉。
过了很久朝弋才听见这个人轻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朝冶不会大晚上喝得烂醉让我去接,也不会问我这些问题,”郁琰说,“还想听吗?”
朝弋硬邦邦地说了句“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