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从小七海建人就觉得,他家的邻居有点奇怪,具体奇怪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至少邻居家的甚尔哥哥是一个很屑的人,这点他是非常确信的。
要说具体表现的话,他能说的可多了!
由于父母和邻居家保持着良好关系,每次出差,父母都会把他放在邻居家,或者甚尔哥哥会跑过来照顾他,但七海建人本人却和甚尔哥哥合不来。
他记得甚尔哥哥最过分的一次,是戴着鬼面具突然冒出来,把他吓哭,还哈哈大笑,去捏他的脸,不顾他的抗拒去抱他,紧得挣都挣不开。
那时,甚尔哥哥刚跑完步,体温很高,胸膛很温暖,汗夹杂着青草泥土的气息一同向他袭来,元气十足。
七海建人的父母都是那种礼貌规矩的类型,就连他见过几次的祖父,性格也十分沉着。
建人本身也十分严谨,这体现在,他从小便会写计划表来严格规划自己的一天的行程,遵守起床睡觉的时间从不拖延,按时一日三餐,营养均衡不挑食,也从不吃得过饱。
他会把小皮鞋擦得光亮,拿小熨斗有模有样地熨自己的小衬衫,自行清洗棕黑色的背带,把纯色床单铺得一丝褶皱也没有,有时间的时候,会姿势端正、安安静静地看书。
他一直弄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会和一个同他们家风格完全相反的家庭交好,甚至完全不介意甚尔哥哥的随意。
要知道他的口头禅常常是“嘁”、“白痴”、“什么啊”,相当的直言不讳,有时还会问父母很多白痴问题。
甚尔哥哥处处不按常理出牌,给人一种相当不靠谱的感觉,优点只能说他看上去身体很好。
皮肤是晒得很健康的麦色,身体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脖子与胳膊的结实程度超出他这个年纪小孩的平均水平。
不仅体力超强,当甚尔哥哥夏天嫌热一边撩开背心扇风一边喝水的时候,建人还能看到他形状明显的腹肌。
都是孩子,不过是大朋友和小朋友的区别,怎么就他这么卷啊?!
近几年大人们都说甚尔哥哥在疯狂蹿个,越长越结实,朝着野性的道路一去不回,附近还有一群小朋友是他的迷弟迷妹,为了跟他出去玩愿意奉上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橘子汽水。
他自己倒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对待一些事物称得上是粗鲁。
建人在他家的二楼看见过他和他的老师打架,打得可凶了,事后他的老师顶着一脸ok绷带说只是友好切磋。
有一回他还看见甚尔哥哥在暴打兔子玩偶,建人疑心他有暴力倾向。
建人甚至怀疑甚尔哥哥嘴角的疤痕是他惹恼了极道人员被人砍的,因为他浑身上下就充斥着一种“不良”的气质。
明明是这副模样,父母却总是说甚尔哥哥看上去就给人安心的感觉,是那种成熟稳重、心思纤细敏感类型的孩子,叫他要好好顾及他的心情啊。
但父母说的和他认识的是一个人吗?他到底怎么可能是纤细敏感的类型啊?!
每次甚尔哥哥来他家,都是大大咧咧往沙发一坐,然后摊开杂志,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好笑的地方还没形象地哈哈大笑,根本都不关注自己。
等七海建人走过去扯住他的袖子跟他说:“我饿了。”
甚尔哥哥只会将杂志翻一页,然后擡头皱眉说:“哈?你饿了就吃啊。”
建人的小脑袋青筋毕露:“……我够不到吃的。”小蛋糕和面包放在他够不到的橱柜上,不然谁会理他啊。
等甚尔哥哥把小蛋糕和面包放他面前,七海建人再在面包上放上可口的巧克力薄片,出于礼貌,他问甚尔哥哥要不要一起吃。
谁知道甚尔哥哥居然看了他一眼,说了好,然后一边看着他,一边恶劣笑笑,张开血盆大口,嗷呜地把他的面包吃了一大半!
建人看到他喜欢的面包没了这么多,几近落泪,气死他了!他期待了很久的酥脆面包和脆脆浓香的巧克力薄片!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的!
就算是甚尔哥哥后来看他掉眼泪了,给他做了一盘香喷喷的蒜香橄榄油虾,他还是一边掉眼泪一边吃。
“我都给你做好吃的了,你怎么还哭啊?做这个很麻烦的,”甚尔哥哥很无语,他轻摁住他的头,像撸猫狗那样弄乱了他疏理得整齐的大背头,再用指腹去蹭他的眼泪,淡淡凝视了他半天还来了句:
“看不出来,你发际线还挺高的呢。”
把建人气得半死。
“无法原谅,明明每一件事做得都这么过分,为什么虾还可以做得这么好吃啊……”建人眼里含着泪。
细数甚尔哥哥的桩桩罪案,都触目惊心,罪不容诛,如果不是家教不允许,他甚至想在卧室挂牌子,上面写“甚尔哥哥禁止入内”。
说真的,建人觉得,甚尔哥哥对待他家的那盆雪莹比对他好多了。
雪莹是他家的一盆锦化品种的常春藤,边缘是乳白色,中间是浅绿,在阳光下远看好像一团雪色的玉兰,娇软得不行。
起码甚尔哥哥在面对它的时候,他还会关心雪莹的温度和汲水量,及时放在窗边给它晒太阳,在春天会特意带一些缓释肥给它,根据状况给它喷水,及时跟进它的生长情况。
他甚至轻声细语地夸它漂亮可爱,抚摸它,雪莹就像是被酥到了一样抖了抖,在夸奖下成长得更茁壮。
你说他对植物都这么好,怎么轮到他就是随便照顾了啊?!好像把小孩放在哪里随随便便就能长大一样。
七海建人越想越气。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等自己上学以后,一定要离这个坏人远点。
真正让七海建人对这个人改观的,是他五岁时发生的一件大事。
同时,那件事也让他对世界的整个看法都变了。
有一天晚上,他在睡眼朦胧中醒来,在僻静的卧室里,他看见从窗帘缝隙中,隔着玻璃,有个焦黑的人影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他吓得身体僵住,屏住了呼吸,那个人影瞧见他的反应,忽然诡异地笑了,他做出了“你看见我了啊”的口型。
他吓得整晚都睡不着觉,很艰难地才熬到第二天早上,那个人影也不见了。
第二天晚上,他很黏人地抱着妈妈睡觉,还把黄色的窗帘都拉上了。
但那个人影,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又出现了,他半边焦黑身子穿墙而过,障碍物对他丝毫没有用,他比昨天更加的吓人,一动不动地摆着诡异微笑地弧度,仿佛一塑陷在墙里的恐怖雕像。
建人被恐惧浸满了,他哭着喊着说:
妈妈,房间里有个人。
妈妈,我好害怕,他笑得好恐怖。
但妈妈却茫然地看着他,说,建人,你在说什么啊,建人,你不要吓我。
那一瞬间,他感到毛骨悚然,怪物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他是如此孤立无援。
建人发起了高烧,母亲还去了寺庙为他求符,那个人影却每一天都离得比过去更近,甚至在白天也会出现,就在人影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
甚尔哥哥来探病了。
建人很清楚的记得,甚尔哥哥进房间时,他嘴角似乎动了动,用一副很不爽地表情抄起桌子上的手工刀,对着人影一划,刹那间,那人影发出凄厉地惨叫,消失不见。
建人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脸还红红的,他非常傻地问了一句:“你会驱鬼?你有超能力?你其实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角。
甚尔哥哥只是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因为高烧而滚烫的额头,然后无情地拨开他的手,简短地说:“你被烧傻了,快睡吧白痴。”
建人在沉沉睡去以前心想,我果然,还是讨厌这个人。
从那之后,一连串的怪事开始发生,他感觉自己时不时就能看到些吓人的东西,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闻,但无法抵抗从心底缓慢溢出的崩溃感。
家里有只可怕的多眼烂泥怪侵蚀了墙的一角。
那天,甚尔哥哥也来拜访了,他的身后也有一只怪物。这个怪物浑身红红的,长相狰狞可怕,还有畸形的翅膀和触手。
它堂而皇之地跟着甚尔哥哥进了他家的门,还很有礼貌地摇摇触手,像甚尔哥哥那样跟雪莹打了招呼,还发出了“叽叽噗噗”的声音,建人甚至怀疑它是在学甚尔哥哥夸那株植物长得可爱。
看到墙角的烂泥怪物,它两只触手合在一起,感觉像人类双手合十做出的那种“我开动了”的动作,随后,它裂成两半,以血腥的方式吃掉了墙角的烂泥。
在走廊拐角,这只怪物和他四目相对,它对他没有恶意,伸长的触手收住了刺,轻轻缠绕他的小拇指,不知为何,建人在这只怪物有着奇怪纹路与缝合线的脸上,莫名感觉到了一种慈爱。
“难怪以前我总感觉手指有缠绕的感觉。”他小声说道。
吃饭时,他给这只怪物分了一份烟熏油渍帆立贝罐头,怪物很聪明,还会开罐呢。
甚尔哥哥的脸色倒是变得很难看,见他看得到怪物,之后接连几周,他都能看见甚尔哥哥以一种几近痴汉的方式偷偷跟踪他。
吃饭时,建人看到玻璃窗边沿的那一撮黑发呆毛。
购物时,他总能偶遇到顶着黑眼圈一看就没睡好、暴躁的甚尔哥哥。
在院子时,甚尔哥哥经常就坐在墙上,一脸不爽地看着自己。
父母说这家伙看上去给人安心的感觉,建人也不是不能理解了,有他在的时候,怪物们都不见了,他确实感觉很安全。
直到有一天他看不到甚尔哥哥身边的那只有触手的怪物了,甚尔哥哥才扬长而去,走之前嘱咐他要是看到了再跟他说。
然后甚尔哥哥的老师上门拜访了。
他知道了这个世界有一种叫做“咒灵”的怪物,每周六,在甚尔哥哥家的二楼,又多了他一起上课。
“为什么他就好好的坐在沙发上听你讲那些破烂知识,而我就只能天天累死累活地跟那只臭兔子搏斗啊!”
甚尔哥哥面色狰狞地跟夜蛾正道争执。
“少在这啰嗦了!建人比你这个小鬼乖多了!他还小好不好!”
建人问:“我以后也要打兔子吗?”
夜蛾老师居然顿了顿,然后跟他说:你可以选的,犀牛,斑马,大象什么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选。
“为什么几年了我一直不知道?”甚尔哥哥怒而绞住兔子的身体。
“……别想了,我是不可能给你私人订制的。”
透过二楼的玻璃窗,建人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热得解开了一枚扣子。
他乖乖看着甚尔跟玩偶兔子滚成一团,夜蛾老师则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看热闹,下一秒,夜蛾老师被甚尔哥哥一个肘击将茶喷得到处都是,他捋起袖子扬言今天就要处理门户。
建人笑了,四季还跟以往一样变换,但他的心态却和以往不同了。
就算变成了热爱世界、快乐的小甚尔,本质上还是会欺负小朋友的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