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饭后,甚尔家正在开一场家庭会议,小七海在旁边一边喝草莓牛奶一边旁观。
“喂,擅自离家出走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的,下次不允许这样了,听到没?”小甚尔用难得温柔的语气训斥小手,并提起它,将它放在左肩上。
小手跳起来,以惊人的弹跳力挂在甚尔的领口,钻进去,半蜷缩在他的t恤领内,它总是喜欢钻进温暖窄小的地方,它将甚尔的领口当成暖烘烘的口袋了。
它枕着他的锁骨,只露出四根白嫩的手指在外面挂着,害羞地窥探旁人。
“你也是,干嘛把气迁怒在别人身上?总吓它?”小甚尔抱臂去看章鱼,章鱼仍然气鼓鼓的,它不服气,甚至有要攻击小手的趋势,恐吓小手从小甚尔身上下来。
“小手既不占多少位置,还这么听话,更打不过你,最重要的是,”美穗在旁边说:
“它更喜欢吃素,食量也很少,不会跟你抢吃的,说不定还会乖乖分你吃的呢?”
美穗用诱惑地语气去哄章鱼:“以后你讨厌吃的素食都可以让它去吃,我还会给你买新口味的浴球,随便多少好不好?什么口味都陪你泡,喜欢吃的鲱鱼罐头给你买三百份。”
章鱼这下显得有些纠结。
美穗用手去抚摸它身体最柔软的部分,被抚摸得舒服的章鱼发出撒娇地叫声,美穗接着说:
“让小手留下来,好不好?好不好嘛,就算是家里有其他孩子,我们也最宠你了。”
“最最喜欢你了。”
章鱼被抚摸得神魂颠倒,鬼迷心窍,它伸出触手,因内心荡漾而紧紧缠住美穗,和幼时不同,它现在是个快两百斤重的孩子,得亏美穗不是常人,并不觉得重。
小甚尔一顿,他将手覆盖在额下,盖住了眼睛的一部分,嘴角翘起,竖疤和健康的齿牙一齐显露,他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却无果,他小声地嘲笑它:“白痴,还真好哄啊。”
美穗眼神示意轮到小甚尔灌迷魂汤了。
“啧,”小甚尔顿了顿,他身体向章鱼的方向前倾,斜斜地笑起来,上了初中之后,他的体格还差一些就快赶上成人,青涩的脸上有种蛊惑人心的风采,他看上去非常无良地哄骗道:
“你知道我的,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哦,谁都取代不了你的存在。”
章鱼心动了!
它被两个人迷魂汤灌得受不了,在地板上滚起来,发出又娇又长的撒娇声,它被哄得膨胀了,完全同意了两人的请求,不太在意小手的存在了。
小七海:“……”
尽管在小七海的视角是两个人在哄骗空气,但他还是觉得有种渣男渣女哄骗纯情少男的既视感。他的接受能力很强,既能很快和看不见的章鱼和平共处,还会和小手相处的很好。
见小章鱼心情好,小甚尔立刻见缝插针地从自己锁骨上提起小手,不顾它的挣扎放进章鱼的触手里,章鱼身体僵硬,却没有甩开。
“对嘛,就是这样,”小甚尔严肃地观察了小手,是一只白腻柔美的手,于是他忙说:“还是个女孩子哦,要好好的将它看做妹妹哦。”
看着似乎被“抱在怀中”悬空的小手,小七海呆愣地将小推车里干净的小奶嘴拿出来放在自己的手心。
好小的奶嘴!他费力地捏住奶嘴,然后塞进小手的手心,小手明明没有缝隙,这个动作却好像塞进了它嘴里,小手将奶嘴吸住了,还下意识吸吮了两口。
小七海感到震惊,他对生命有了新的认知。
他跟小甚尔倾诉:“我觉得你家有很多不符合常理的存在。”还用难得不稳重地手舞足蹈,那表情认真到可爱。
“诶,谁知道呢?”小甚尔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小七海执拗地盯着他看。
“啊,不好,被你发现了呢,再深入探索是会被杀人灭口的哦。”小甚尔面无表情地说,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七海依然执拗地盯着他看,脸上仿佛写着“我不信”,还扯住了他的衣角。
“记得保密,没被吓到的话……算了,你想来就来,再发现了什么也不要吃惊哦。”
“还有别的?”小七海吃惊地看着他。
小甚尔点点头,表情甚至有点自豪。
“你现在不是还是会怕一些咒灵吗,等你不怕了,我给你看个刺激的。”他神秘地说。
自此,小七海和小甚尔的关系升温,即便不是上课的时候,他也喜欢主动往甚尔家跑,跟他一起出门,一起探索城市的咒灵和还有自然景象,一起在家看书。
这次,他们一起在甚尔家看书,小七海对小甚尔说:“我发现了一点。”
“其实这点,夜蛾老师也差不多说过。
每年,日本失踪和死亡的事例中,有很多是因为咒灵。这些怪诞恐怖的事件背后,往往隐藏着一个‘源泉’。因为这个源泉,才会产生各种异常。
祛除诅咒的‘起始源泉’,事件才会得到好转,或者得到彻底解决,‘源泉’仿佛一个总点,将一些人类异常事件连接起来。”
小甚尔默不作声,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小七海要说什么,那副表情带着同往日不同的淡淡的感觉,但小七海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于是他接着说:
“你家藏着一个‘源泉’。”
章鱼也好,小手也好,那些在隐晦之地无法认知的东西,都在说明,这个家庭内部隐藏着一个更大更未知的‘源泉’,祂是这些怪异的源始。
一直以来,小甚尔似乎在有意识无意识的让夜蛾老师不清楚这个家内隐藏的更深层次的东西,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混淆他的认知,也并不跟他完全解释。
这些年,小出美穗从来没有跟夜蛾正道以成人的拟人态见过面,甚至渐渐幼拟人态也不再见他。
她在夜蛾正道在的时候,试图削弱这个家的那种“异常感”,毕竟夜蛾看起来是大叔,内心却相当纤细敏感。
但作为一级咒术师,怎么可能对异常不敏感呢?即便美穗不是咒灵,说不准,他已经意识到了,小甚尔笑了起来。
“是嘛,我真是有点小瞧你了。”
同过去不同,小甚尔站起来,第一次擡头以俯瞰的角度去看小七海。
这个角度使小甚尔的五官变得陌生而压迫,混杂着冷漠与审视,甚至带着点暴戾的危险。
小甚尔绿幽幽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他下意识将右手食指靠近上牙槽下侧,在思考着什么,额前成尖的碎发加重了这种锋利。
小七海被吓了一大跳。
因为从小就认识,两人相识得太熟,平日里,小甚尔更多是给人安全感、打科插诨的大哥哥形象,他的攻击性也只对着咒灵,很难让小七海很感觉到他的恐怖。
小七海曾经见过小甚尔对待咒灵的态度,他会毫不留情地将咒灵削成片,或者开膛破肚,任由温热的血落在他的脸上,表情很是享受,他对战斗有一种几近疯狂的迷恋。
那时他的神色便像这般危险。
小七海身体僵硬起来。
小甚尔向他伸出手,小甚尔后退了一步。
但他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戏谑道:“笨蛋变聪明了嘛,这很好。”很快,这种压迫感不见了,他又变成了小七海熟悉的那个甚尔哥哥。
然后,他们相对无言。
回家前,小甚尔再次抚摸他的头,由于年龄差,小甚尔的手宽厚而热烘烘的,比他的手要大一倍,他开口说:“建人,对不起,我可能吓到你了。”
这时,小七海才放松下来,他感觉自己有一点被吓到了,甚至有点感到委屈,明明甚尔哥哥也没有拦着他来这里,但当他认真探究起来,却感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
“非常抱歉,建人,我只是……”
难得小甚尔道歉了,不知为何,小七海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种沉重的悲哀,这种悲哀具有某种深意,小七海不懂,更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可能只是占有欲发作了,哈哈,我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真实的模样,我很害怕,万一她因此跑掉了呢。”
那个表情阴郁而空洞,像是饥饿落魄的人抱着自己唯一的一块面包,即将落涯的人抓着唯一一根快要断掉的藤蔓,快要溺水的人费力探出水面呼吸。
但他是甚尔哥哥,是那个恣意无比、热爱阳光自然、给植物温柔浇水的甚尔哥哥,是那个成天在外面探索、有自己执着的兴趣、并不阴郁的甚尔哥哥。
他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小甚尔蹲下来,眼睛同他的眼睛对视,他笑着说:“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吓到你了,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我是不会伤害自己守护的东西的。”
就算被那么多新的快乐埋没,有那么一瞬间,小甚尔总会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烂得不得了的禅院,回到了在冰冷水池差点溺毙,独自在阴沉寒风中徘徊的夜晚。
仿佛一切美好不过是一个幻觉,只消一瞬,他便会看见妈妈静吊在房梁的绳索上,而怪物不曾出现。
谁都不能夺走他的幸福。
唯有这一点,他无法忍受。
*
按道理来讲,上了初中后的小甚尔已经到了叛逆期的年龄,他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肩膀变宽,手臂变粗,个头变高,同时开始被一些女孩子暗恋。
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和其他同龄人一点都不一样。
相比于其他独立甚至不怎么与父母交流的少年,他显得格格不入,更黏大人。
周日的时候他都坚持在家,小甚至起床跑步洗澡后,会先主动把美穗的触手系在自己结实的手腕上,再开始给花架上的植株浇水。
美穗用手捂着脸,说:“呜,感觉自己带坏了小甚。”远处的触手却仍恋恋不舍地挂在他手腕上,小甚尔的手腕相比于过去粗了一圈,因为怕掉,他甚至打了两个结。
小甚尔就系着这个结,在浇水后,回到卧室,然后摸了摸还在床上的章鱼的头,见它有点起床气,章鱼触手伸出的方向一看就是想要去欺负小手,他继续给它灌迷魂汤。
“宇宙第一喜欢你。”他低头,开始了新一天对章鱼的感情诈骗。
章鱼:骗子!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