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
小悟的烧已经退了。
这个点,马上有新的仆人要来了。
到时候仆人看见房间乱成一团,再看见这个在睡觉的小人,指不定吓成什么样。
“喂,醒醒。”小悟伸手去戳美穗。
刚睡醒,迷你美穗的头发还是乱的,她睡眼惺忪地起来,然后问他怎么了。
“这里是我的房间,你该走了。”
“可是我付了房租的呀。”美穗可怜地看着他,指了指他口腔里还在睡觉的眼睛。
“你看上去很可疑,我不想要你待在我的卧室,说到底,我没有邀请你来。”小悟显得十分冷酷。
“可是——”美穗还想说点好话。
“哈?”小悟在她面前,怒目圆瞪:“什么可是?”
他表情狠厉地从柜子里取出一颗方糖,“啪叽”一声将方糖捏碎,残忍得令人发指。
“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小悟将方糖粉末吹向她。
迷你美穗浅浅咳嗽起来,还咳出了眼泪。
她只好含泪抱着铺盖准备走人,就在这时,小悟又叫住了她。
“等等。”
“亲爱的!你改变主意了吗?”美穗期待地看着他,头发高兴得摇摆起来。
“我是不可能看错的,昨天的丑八怪又多了一个,”小悟责备地看着她,然后指了指外面树林中的诡异生物:
“叫它们也赶紧走。”
只见院外属于小悟的树林中,有两棵光秃秃的怪树显得尤为突兀。
见小悟这么说,那两棵树抖了抖,偷摸摸地起身给自己换位置。
“没用的,太明显了,连叶子都不长,换到哪里都看得见。”小悟抱臂斜觑着树人。
那两棵树人听到小悟这么说,似乎有所领悟。
它们立刻伸出触手去折断其他有绿叶的树枝,再将树枝缓慢地卷起来,炫耀似的抖了抖。
这次它们认为自己的掩藏天衣无缝。
“……”小悟依然冷淡地盯着树人们:“你们是觉得我很好糊弄?”
树人变得越来越离谱,它们吓得开始飞速刨土,把自己的头埋进土坑,灰褐色的身体却露在外面,颇有种自欺欺人的味道。
昨夜,推门给小悟送礼的怪物,正是这种树人,它们是塞克洛托尔星怪的衍生变种。
原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了触手的大树,实际上却是肉食性生物,可以看出来,它们在智力上……额,稍微有些欠缺。
小悟只是大步迈出卧室,具有恐吓性质地伸出手放在两棵树人的面前。
在咒式发动之前,那两棵树人还不算太蠢,立马将头从土坑里拔.出来,然后开始逃跑,逃跑时身体显得尤为笨重,其中一个还被石灯绊了一跤,把石灯摔出了裂缝。
“嘭!”
树人摔在地上,溅起尘灰,它甚至因为太笨重而起不来,挣扎了十几下才用触手把自己撑起来,再落荒而逃。
刚好有一个女仆来到这里看到了,她尖叫起来:“啊——”
“哼,这么笨的东西是怎么活下来的。”小悟说。
他全程维持着那个动作没动,等树人跑掉后收回手,再一只手叉腰去看美穗,美穗在“六眼”的范围中瞬间消失不见了。
“……”小悟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表情:“不得不说,跑得真快。”
他去看那盆绿竹,绿竹依然绿得普通又无聊,他将它放在缘侧的阳光下,叶子和土壤都变得暖洋洋的。
只要他想,他就能将这盆植物照料得很好,但他没有兴趣去照料一盆普通的植物,他将它抱给了侍女,命令她去照料这盆植物。
五条家向来对小悟寄予厚望,在对小悟的教育上显得十分严苛。
小悟在高压的教育环境下,依然完成得十分出众,样样都是全能。
在他眼里,多数事物的区别只在于他“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
明明是精挑细选聘请的最好的老师,却也恐惧于他的成长速度,试图压制他。
在这样的情形下,老师越发显得平庸无能。
碍于家里掌权的老人,他压抑着自己的一部分感受,其他不受限于掌权者的时刻,他显得傲慢又任性。
小悟想,这些人还不如聘请那个有触手的小人,起码他就看不穿她“行踪轨迹”。
小人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知道她既不是诅咒师,也不是咒灵,实力又能让他在心里将她摆在对等的位置,小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小悟的生活里出现的多半是渺小到离谱的弱者。
他不耐烦于照顾弱者,但也会尽量照做,起码他会在弱者被咒灵缠住的时候祓除咒灵,弱者因为意外他没能够照顾到,他也不会自责。
小人给他的这种感觉却很奇怪,你明明知道这个人的实力可能在你之上,她却围在你身边,不断地“示弱”。
包括并不限于,在他路过的时候装作被一块石头压到、在池子里假装溺水、假装打不过咒灵向他求助。
当他是什么助人为乐的大使吗?!
所以小悟多数时候都冷漠地无视了。
她当然不可能死掉,两个星期下来,池子里鱼都被她捞起来烤光了,五条家用来练习的咒灵也消失了大半。
最让他不能忍的,是他院内树林里的树人,迅速从两棵,变成了五棵,都快成为一个部落了。
吓又吓不走,对它们下手又难免有种残害生灵的感觉。
说真的,他快忍不住了。
偶尔它们凌晨两点左右,会围坐在篝火边,一边跳舞发出奇怪的声音,五条家的护卫都看见火焰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捉到放火的人。
……原来真的有比这群丑八怪树更笨的人。
他索性就这样冷眼旁观,看两拨人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护卫每次捉不到人都会气得跳脚,树人们会幸灾乐祸又开始点篝火庆祝,又引来护卫反复循环。
几次下来护卫好像终于快发现树会动了,就在他即将迎来这个故事的大结局的时候……
这次,树人们点起篝火的时候直接把自己烧着了,满院子跑,仆人们十分惊慌,还是他直接将它们全踹进河里灭的火。
结果树人们湿漉漉地从河里爬上来后,开始围着他转。
“你们什么意思啊?”小悟站在一旁,他搞不懂。
树人们绕着他转圈圈,像是在进行什么古老的仪式,就在这个时候,迷你美穗出现了,她十分自来熟,亲密地叫他小悟,然后说:
“好厉害啊!年纪轻轻你就成立了‘小悟教’,成为了‘小悟教’的教主呢!”
“哈?”
于是美穗跟他开始解释树人的习性。
一般来说,正宗的塞克洛托尔星怪拥有宗教体系,会信仰一种叫做zytl Qae的植物性生物,并定期向zytl Qae献祭。
在五条家出现的塞克洛托尔星怪衍生变种,树人,原本智力还没有到发展出宗教的地步,但从这一刻起,它们决定信仰这个叫五条悟的白毛外星人。
小悟:“…………………………”
迷你美穗试图跳到他的肩膀上,拍拍他的肩,但被小悟弹开了。
于是她只好跳上树人的头,然后对他说:“开心点!起码它们会经常向你献祭,祭品通常很不错哦!”
小悟的脸色已经变得很糟糕了。
当侍卫想要将这些树人逮捕的时候,树人齐刷刷看向他,完全不拿他当外人,仿佛他才是这个族群的主心骨似的,他的冷脸完全没有吓退这群树人。
小悟暗骂了一声。
最后结果是,在小悟的要求下,树林成为了树人们的栖息地。
五条家的掌权人是这样说的,只要小悟大方向是“听话”的,这种小事就由他去吧,那东西没有咒力,看上去又没什么危险,无伤大雅。
但小悟始终觉得,这件事情,精神上受到最大伤害的是他。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就会在一开始的时候,把树人一个不落地驱逐掉,现在他都被信仰了,赖都赖不掉。
树人们甚至偷了他的相框,每次点篝火的时候都对着相框里他的照片磕头又舞蹈。
夜晚的树人中,还有一只灵巧的小手,它腕部戴着菊花花圈,围绕着篝火跳舞,小手手指灵动,欢快地跟它们一起庆祝。
小悟:“……”
在随后的这个冬天,五条家的内部发生了分裂。
有一部分人认定小悟终将成长得“不可控”。
长远来看,他对五条家的弊大于利,也许可以考虑用秘术“夺取”他的六眼,放在更可控的人身上。
就是风险很大,“六眼”的能力太特殊了,可能最后只能继承其能力的十分之一不到。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只要小悟存在,五条家就能依仗“六眼”的能力变得更加繁荣昌盛,这有利于它们在御三家的地位得到进一步提升,并攫取更多利益。
内部分裂本质不过是利益分配不均而已,双方都只希望更利于自己的选择发生。
很遗憾,小悟的父母是前者阵营的棋子。
那一次,他下课在湖边喂鱼,听见了陌生而疏离的声音。
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的妈妈,却十分亲密地叫他,不断吐露陌生的甜言蜜语,叫他过来拥抱。仿佛她只要勾勾指头,他就会甜蜜地醉倒在她的怀抱。
她背对着的手持着刀刃,丛中还藏着埋伏的人。
“真的太愚蠢了……”小悟说。
“为什么不过来呢?”妈妈问。
小悟说:“你是怎么会觉得我会看不到呢?”
是啊,六眼的能力几乎众所周知,她但凡上点心……
她但凡上点心。
“你是怎么敢觉得我看不到呢?”小悟生气了。
所以,那天,他对埋伏的人做的过分了点。
那天晚上,五条家的分裂以父母的那一派被镇压而告终,其中,他的父母被判终生监.禁在五条家。
是的,所谓的妈妈亲昵地跟他说话,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想要那种愚蠢的东西。
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
也许他想要改变。
但待在五条家,一年年,什么也没有改变,始终也不曾改变。
小悟现在觉得,比起“六眼”的神子,还不如当这什劳子“小悟教教主”呢。
小悟的生日那天,树人们围绕着篝火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它们会向小悟献出祭品。
他坐在篝火旁边,假装不在意地烤着火,偷看完了冗长而乱七八糟的舞蹈。
然后它们当中最强壮的树人走向他。他死活也不肯承认,他那时还期待了一下。
但是,它们向他上供的祭品是……
是一个外形像白萝卜的小萝卜头,有四肢,还有小眼睛小嘴巴,它正在树人手里疯狂地挣扎着,发出杀猪般地尖叫。
小悟:“……”
还没等他从懵逼中反应过来,它们就把那个小萝卜头削了炖汤了,他不情不愿地尝了一口,确实是萝卜味的。
算了,这小悟教教主也当得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