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

第二次

很快,“手指相扑”的风潮,在小悟的院内流行起来。

他向女仆长提出过“手指相扑”的挑战,成功打败了女仆长,赢得了五颗亮闪闪的琥珀糖,阳光下,琥珀糖像宝石一样折射出亮丽的光辉,他喜笑颜开:

“我就说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不会玩‘手指相扑’!”

除了美穗和女仆长以外,小手也会和小悟玩手指相扑,但它力气不大,每次和小悟玩这个游戏都会很快输掉,累得瘫倒在地上起不来,还要小悟抱起来。

“你看看!我差点以为是自己退步了!”小悟恍然大悟,抱起小手向它抱怨:

“所以说嘛,绝对不是我太弱,而是敌人太变态!”

“话说,”小悟故意问道:

“美穗最近在干什么?她现在在哪里?怎么总是很忙的样子?”

小手在小悟怀里看向他。

“你就透露一点,透露一点点嘛!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小悟向它不断请求,不停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朝它抛媚眼,眼睛都要抛抽筋了。

小手指了个方向,这个方向直指树林那边。

“你说她在那里?”小悟得到了想要了消息,“啪嗒”一下子松了手,小手从他怀里掉下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他立刻冷酷无情地走向那个方向,临走前朝它挥挥手:“谢谢你~拜拜!”小手就这样被冷落了。

就在他蹦蹦跳跳正准备跑到树林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他。

“悟。”

是五条家的现任家主,五条圣良。

他一头花白的头发,端庄的绷带常年缠着一只眼睛,身着黑色唐松纹的和服,看上去很是慈祥,后面跟着低着头的若干仆众。

小悟的停住了,他的表情顿时像结了冰,他先是左顾右盼,在关心小手有没有藏起来。

小手早就跑掉了,他长吁一口气。

“悟最近在干什么呢?”五条圣良微笑地朝他问话,甚至走过来双手放在了他的双肩上,呈现出一种强势。

他如同风干树皮般的手指上带着刻有五条家徽的戒指,戒指在光下发闪。

一般情况下,五条圣良不怎么太干涉悟,但也不喜欢悟违拗和无视他。

“悟,回话,”圣良对直毗人说:“抱歉,这孩子有些任性。”

直毗人披着衣服站在一旁,身上带着点酒气,他似乎被远处的什么小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直毗人脸色一变,远处的竹林中,他看见迷你美穗扒在竹子上,看见这一幕似乎不太开心,同时她向他挥了挥触手。

小悟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淡淡地盯着圣良:

“什么事?”

五条圣良看了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禅院家的家主带着小辈过来了,按照礼数来说,你也应该要去看一眼小辈,多少不能表现得太失礼。

“直哉那孩子说什么都想见你一面呢。”圣良说。

“犬子自己玩便是了。”直毗人在心里默默捏了一把汗。

小直哉并不在直毗人身边,他在别处休息。

继承了其父投射咒法的直哉自然在禅院算得上是出众的小辈,是禅院家的准继承人,但在继承了“六眼”的悟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五条圣良十分不屑。

悟已经度过了幼年的危险期,现在即便是为几亿悬赏而来的诅咒师都奈何不了他。

五条圣良巴不得让直哉见识一下他的天资卓越,刺激一下禅院家。

“我知道了。”小悟知道这是家主的意思,尽管再不情不愿,还是先去了直哉那里。

随后,直毗人和圣良来到茶室。

远景是秀丽的五针松和山石流水,两人一人吃酒一人吃茶,室外走廊上候着各自的仆从。

五条圣良和禅院直毗人有点私交,在利益上也有所来往,表面还算友好。

随意坐着的禅院直毗人的胡子和眉毛向上翘,他盯着他面前的茶碗,一脸惊奇地说:

“哎呀呀,这是大德寺龙光院藏的那件……稻叶天目盏?仿品还是真品?”

这只茶碗底色深黑带蓝,密布着不规则的圆斑,带有蓝色的辉光,像是深夜海边看到的星空,十分漂亮,它素有“碗中宇宙”之名。

“眼光不错,”五条圣良愉悦地说:

“这是真品。中国南宋的传世孤品,传到日本仅有两只,其中一只为织田信长所得,后毁于本能寺之变,另一只德川将军赐给了春日局,再到大德寺龙光院,最终到了我的手里。”

“你可真够有本事的啊,藏品又多了一件,”直毗人笑道:“不过比起饮茶,我还是更喜欢饮酒。”说着便品了品自己碗中的酒水。

“我看酒没少把你的脑子搞坏,”圣良扫了他一眼:“你就是对太多事情都太不在乎了,活得太懒散了,要把东西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才靠谱。”

“脑子还能用就行,人生没有酒,会少了很多乐趣的,我看你这样,也没快乐多少嘛。”直毗人说。

“这可说不准的。”圣良不高兴地饮了自己碗中的茶。

权势与欲望这回事,的确说不准的,它就像酒一样,无时无刻不烧灼着你的胃,挠你的心肝,让你上瘾,一直惦念着。

但凡事要适可而止。

饮到一半,直毗人望向窗外的绿色。

“圣良啊,我看我们是旧相识,所以才奉劝你一句,”直毗人意味深长地说:

“有些事情是你完全掌控不了的,小心点你那该死的掌控欲吧。”

直毗人不知道怪物为什么在五条家,但圣良多半要倒霉。

上次她带走了禅院身为“天与咒缚”的禅院甚尔,这次她应该是冲着五条家的“六眼”来的,这种好事,他可不会告诉圣良。

就在这时,仆人上报,五条少爷和禅院少爷发生了冲突,五条少爷把禅院少爷给揍哭了。

圣良似乎心情不错,看得出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假惺惺地道歉。

“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胡闹,”直毗人无奈地叹气:

“犬子添给贵府麻烦了,他也是从小不知天高地厚,是时候长点教训了。”眼底却勾起一丝冷光。

直毗人倒是不担心他儿子的安危,怪物对幼崽的容忍度相当高,他在心底对沾沾自喜的圣良幸灾乐祸。

两人依然喝茶看景,各自心怀鬼胎。

小悟也不想揍人的,但他一见到直哉就觉得烦人。

这个禅院家的准继承人,是禅院直毗人的老来得子,受他人溺爱的直哉,上来就唧唧歪歪的非要跟他打一场。

他没忍住就把人打哭了。

大概是觉得输得太丢脸,小直哉忍痛冲出去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一闪而过,向小直哉跑的方向去了。

小直哉跑到一处湖边,抽噎着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忽然冒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迷你美穗冲在八卦第一线,像瓜田里胡乱四窜的猹,她兴致勃勃地将小脸凑过来问:

“哇,真的哭了!哭的好伤心。”

“哇!!!!!”小直哉被陡然出现的美穗吓到了。

“怎么又是你啊?”小直哉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带点愕然:“你怎么变得这么小?”

他向来打理齐整的短发上沾满了土灰,右脸肿了,眼眶红红的,衣服破了,手臂青紫了一大片。

他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太丢人了,他用胳膊挡着脸,强忍着眼泪。

这段时间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结果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怎么又被打得这么惨呀,”美穗小声地说:“好像也挺正常的。”

这话不知道触到了小直哉哪根神经,他猛然站起来。

“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吗?”小直哉冷笑道:“你就尽管笑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呀。”迷你美穗努力地从兜里掏出了迷你浅绿小手绢,晃了晃,递给直哉,示意让他擦眼泪。

“……”直哉无语地看着她:“这么小我怎么擦啊?”

“不擦算了!”美穗气鼓鼓地收回小手绢,背对着他。

“我可不敢惹你,”直哉哼了一声,对她甜腻地假笑了一下,问她:“你怎么会在五条家?甚尔君怎么办?”

即使是在现在,他依然关心的是他的偶像,真是令人感动的小甚毒唯。

直哉上次见到美穗,还是几个月前快到圣诞节的时候,他在鹿儿岛的车上偷偷寻找偶像的踪影。

美穗把他绑架到她家里强迫他织三百件围巾,等直哉见到了他的偶像甚尔君后,没过多久,美穗就放他回去了。

“我是二号美穗呀,小甚那里还有个一号美穗哦。”迷你美穗看着他说。

“还会分身这种东西啊,”直哉带点自嘲地说:“搞了半天最没用的是我。”

“没办法,你确实很没有用。”美穗诚实地说。

直哉有点恼火,他想伸出手指“啪”的将她弹倒在地上,但还是没敢,他眼中带泪侧过头。

“你现在在想什么呢?”美穗偷摸摸攀上他的肩膀,踩着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

“是在诅咒别人吗?”

直哉身体僵硬了一下,但他也没敢把美穗赶下肩膀,只是咬着牙说:“悟君确实很强……我比不过……”

美穗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好像你被打之前还嘲笑小悟来着,我都听到了!什么‘笑死人了,你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吗?不会只是个杂鱼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用人类的说法说是:‘你是受虐狂吗?’”美穗说。

“你在说什么鬼话?”直哉有点恼,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不是什么受虐狂,也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抱有‘强者就应该被崇拜,弱者就应该乖乖被践踏’的想法,好像也很正常,有一些人类确实都像你这样想。可只有‘践踏他人自尊’和‘被他人践踏自尊’两种选项的生活也很无聊,有些讨人厌。”美穗说。

直哉陷入沉默。

他伸出手指,然后“啪”的一声将美穗弹倒了,美穗摸了摸自己有点红的额头,惊讶地看着她。

“谁又要你喜欢了?”他眼中含泪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烦人,真自以为是。”

他这会儿倒是不怕她了。

迷你美穗顺势躺倒在地上,伸出一只手臂不停摇晃着小手绢。

直哉瞪了她一眼,并不理她,但美穗一直晃着小手绢。

他只好凑过去用两根手指撚起美穗的小手绢,吸干了眼角的最后一滴小泪珠,他再随手把手绢盖她脸上,准备走掉了。

“等等!”美穗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传单,递给他:“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个?”

直哉皱眉,他有点嫌弃,但还是强迫自己接过,费力去看上面的小字。

“小悟教?”直哉说:“这种东西看上去挺蠢的,入教就能变得跟甚尔君和悟君一样强吗?”

“说不定呢?小悟可是教主,”美穗抱着手臂自信满满地给他画大饼,说:“以后还会吸收发展小甚作为成员哦?”

“那我入,”直哉说:“说吧,要我做什么?交钱还是……”

等小悟发现两人的时候。

小直哉和美穗正在他院子里的树林中央,小直哉坐在石桌上,脸挎着做一份试卷,美穗则在另一张石桌上,也做着一份试卷。

他们两个人被树人环绕着,血齿菌拿着计时器,似乎十分紧张。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血齿菌很快宣布:“时间到!”

小直哉紧抿着嘴,脸红红的,似乎在紧张。

血齿菌用触须卷着红笔在紧张的氛围中批改试卷。

随即它拿着卷子对美穗遗憾地说:“抱歉,你又没合格。”

“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美穗伤心地用手绢抹眼泪,她说:“我都看了好几个星期的书,做了好多卷子了,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加入小悟教啊?”

血齿菌对着小直哉说:“恭喜你!满分通过测试!成为小悟教的一员!”

小直哉不敢置信,他用力压下狂喜的嘴角,然后冷着脸说:“什么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么简单,白痴才不会做。”

美穗受伤地说:“好过分,你刚刚还在跟人家一起努力背书来着……”

小悟看向直哉的卷子,上面写着《1997年小悟派概论·入教基础试卷》。

小悟:“……”

他扫视了一眼题目,觉得难度相当高。不仅涉及概论,还要对小悟教成立的时间线记得一清二楚,学会举一反三,纵深思考,发散思维,毕竟题目中坑不少。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问血齿菌:“现在入教还要做试卷?”

血齿菌看了他一眼,说:“前辈是入教入得早,不然前辈也要做试卷。”

小悟:“……”

小悟上前说:“美穗?”

美穗一下子抓住自己的试卷,连人带卷,一下子缩到石桌底下。

小悟先是以人渣的眼神去看小直哉,友好问候了一下:“喂,你没对谁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小直哉的气又不顺了,但他又打不过悟君,只好侧过脸,悻悻地说了一句:“没有。”

“美穗~~~~美穗~~~~”小悟幽幽地呼唤她,甚至身子也钻到了石桌底下,一个劲在那乐呵:“所以你最近就在忙这个?”

美穗的脸红了。

“一直没考过?”小悟说。

美穗的脸更红了。

“我差点就以为你在躲着我了!我就说我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跟我玩?”小悟自信而大声地说。

“太自恋啦,小悟。”美穗说。

等到小直哉走掉以后,美穗再跳到小悟肩膀上,凑到他耳朵边,偷偷说:“其实我今天早上刚刚考过考试啦!只是再考一遍给直哉看啦!”

“为什么要这么做?”小悟问。

“这样他就会觉得小悟教入教其实很有难度,他却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这有利于提高他在小悟教的自尊心,他会感到自己非常尊贵,更会加重对小悟教的重视,心甘情愿为小悟教花钱,”美穗兴高采烈地跟他说:

“入教他提供了一大笔费用呢!!”

小悟:“……”

此外,有一天半夜,小悟忽然醒了,迷你美穗在他旁边睡得四仰八叉,小被子都被她蹬掉了。

“睡姿很难看啊。”小悟评价道,还给她重新盖了盖被子。

旁边小手睡姿就很唯美,端庄并且被子一点都没掉,他赞许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他在窗边看到了一个披着微纱的人形剪影。

“谁?”小悟问道。

但是即使用“六眼”去看,对方仍然是一个看起来怪异的人形剪影,他比普通人要高一些,被某种淡灰色的织物覆盖着,微风吹动他身覆的织物。

美穗在一瞬间睁了眼,她跳到小悟身上,两只小手轻轻抱着他的脖子,头歪着。

“不用管他,”美穗忿忿地说:“这家伙现在就会走了。”

她对着窗外威胁道:“对吧?”

不过一瞬,那个人形剪影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那是什么东西?你的朋友吗?”小悟问。

塔维尔·亚特·乌姆尔,是尤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在窗外的,只是他化身的碎片。

“是呀,他就是太闲了,你可能在过去看到过他,未来也会看见他,他对待人类还算和善,”美穗说:

“按照人类的说法,他就是平时就坐在一道门后面的巨石基座上,没事嗑嗑瓜子唠唠闲等人来什么的,但是也很少有人来,所以他也会让自己的碎片溜出来,透透气。”

“守门人之类的吗?”小悟问。

这进一步激起了小悟对美穗真实身份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