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

第二次

在小悟十岁的这年,迷你美穗迷上了花花绿绿的贴纸,每次她都买了很多,将它们垒成一堆。

这种在女学生之间流行的贴纸,突出的就是一个样式繁多、甜美漂亮。有圆形的贴纸、方形的贴纸、火漆印章贴纸,还有毛毡贴纸,都很可爱!

美穗会把她喜欢的星星贴纸贴在小悟的白皙的手背上。

“哦!有点幼稚哦。”小悟这样评价道。

小手想要美穗珍藏的绝版章鱼嘟嘴贴纸,那张真的很像小甚的章鱼,它不断做出恳求状。

“是吗?你也想它啦?”美穗说。

小手大概是想章鱼了。

美穗答应它,把章鱼贴纸送给它了,它一直没舍得贴上。

它将没有揭开的章鱼贴纸攥在手心,呼呼入睡。

美穗把部分贴纸缩小后,在小相册上也贴了不少,相册顿时变得花里胡哨,更有可爱女孩子的风格。

她在小甚和小悟的相片上,贴上她最喜欢的甜品系列的贴纸,然后抱着小相册入眠。

这一年,具有最大变化的是五条圣良,小悟偶尔遇见他,隔着老远,小悟都能闻见他的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站在走廊的左端,小悟充满疑惑地看向他。

“渴。”他儒雅不再,嗓子变得沙哑,他伸出手去挠他的右脸,刮下来一片细碎的绿色鳞灰,时不时就要喝一大盆水。

其他人去触碰他的皮肤,却并不是干燥的,而是又湿又冷的,带着透明的黏液。

小悟很清楚地看到他逐渐凸起的眼球在变成灯泡一样的亮黄色,嘴逐渐变得又肿又扁。

就像是鱼一样。

五条圣良变得狂躁起来。

以前,在其他人面前,他做什么多少还要掩饰一下,现在,他拿仆从不当人的表情直接写在脸上,因为仆人拿水的动作慢,他向仆人发火,一只脚踹在仆人的尾脊骨上。

被踹的仆人感觉到不对劲。

五条圣良的脚,好似变成了蹼。圣良自己也意识到了,因而脸色也变得惊恐起来。

小悟不止一次听五条圣良对着藏室里浮雕喃喃地说:“永生不死——”

小悟的疑惑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种疑惑从美穗到来之后,就逐渐变得越来越深。

栖息的眼睛群体,食鸟的树人,血齿菌人,一只手,非人的触手。

在她可爱的外表下,似乎潜藏着未知的诡意。

他不止一次的看见过美穗进出过圣良的藏室。

她讲的睡前故事中的神,也貌似没有一个好东西。

听上去充满毁灭、疯狂、邪恶。

小书架上的书,他能看得越来越清楚,这意味着世界的融合度在越变越高。

那些书籍中的神没有一个和她相符合的,但她也绝对善类——

如果给他带来幸福的,是一个能给世界带来不幸的神呢?

冷静地审视彼此后,小悟忽然觉得棘手起来。

电视正开着,上面正播放着“即使三个人在被窝挤成川字,中间也不会有空隙的密技”。在以往,小悟一定会尝试一下,现在他却紧抿着嘴,莫名有些看不进去。

很快,过了几个月,五条圣良即将迎来他的六十岁生日。

生日前,五条家会提前聚会一次,圣良将聚会的选址在一处临海的别墅。

那一整天都非常诡异。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又变得波涛汹涌。

五条圣良的皮肤,变得更绿了,他一言不发地吞下了十几斤的生鱼片与虾。

聚会上,等到他要讲话的时候,他上台咳嗽了一声,咳出拉丝的透明黏液。

周围的人脸色变得很难看。

“鄙人欢迎各位的到来……”

省去一些冗长的话语之后,他居然激动起来,说出来的话令人瞠目结舌:“我生于大海,现在自然要归于海底,鄙人要回家了!”

语罢,五条圣良将浑身衣物褪去,他现在浑身已经长满了鳞片,泛着绿色的光辉,那眼睛越肿越大,仿佛要胀开一样,他跃入水中,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那方向好似是朝着南太平洋迸发了。

众人皆失声了。

五条家的家主失踪了,后来有人在海浪附近打捞起一具高度腐烂的绿色尸体,却不能确定是不是五条圣良。

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庆幸那天来得不过是五条家的内部人员,这场荒唐的闹剧才没有得到传播。

但滑稽的远在后头。

家主没了,势必要选出新的。

家里对这个位置有渴望的老人可不少,可这次,他们却一声不吭,像是死一般寂静。

被大家推上家主之位的,竟然是年幼的五条悟。

就算是作为准继承人他,即便出众,也要十七八岁的时候才能参与五条家家主的角逐,如今,他尚且年幼,却被异常地推上了这个位置。

小悟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迷你美穗站在桌子上,轻声问他:“你不开心吗?小悟,你的愿望不是成为家主吗?”

小悟不说话。

“小悟不是一直很讨厌他们吗?”迷你美穗疑惑地歪头:“小悟不是希望他们死,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吗?”

小悟心中的异常感变得越来越严重,已无法自欺欺人。

他看见,美穗的小脸红彤彤的,唇润润的,窗前有风吹得她的碎发扬起来。

漆黑的眼珠也具有某种逼人的执拗。

这话让他不知道从何反驳,只觉得很怪。

他再一次发现,即便她看起来迷你,没有威胁,在某些时候,观察他人的视角也像是冰冷的俯瞰。

这一刻,两人的立场惊人的逆转了。

小悟曾经外在看上去充斥“神性”,对他人有一种冷漠,现在,他却是充满了“人性”,美穗的外在从来看上去富有“人性”,内在却显现为真正漠然的“神性”。

“小悟!”美穗跳到他脸上,抱住他的脸,小悟无奈地摇晃身体,再伸手将她提起来:“你干嘛?”

“今天我做了好吃的甜品哦!”

“哦哦哦哦哦哦!”小悟激动起来。

各自剥离外壳的内在,正在逐渐开始显露。

这一年,除了小悟满了十岁,甚尔也刚好满了十八岁,一直和甚尔在一起的美穗,在这一年离开了甚尔。

迷你美穗感受到了,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偶尔会“看看”小甚。

随后,甚尔开始在捣鼓些什么,他开始和那些诅咒师走得很近,夜蛾正道也不清楚,只是本能觉得他的状态有些危险。

直到禅院甚尔向夜蛾正道告别,他说他要暂时离开日本,去国外的一个地方。

夜蛾正道问他要去哪,禅院甚尔只是捏着纸条,沉默地不说话。

那纸条上写着一处地址,上面是:“南纬47°9′,西经12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