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生

唤生

海岸边,天暗下来,能听见海潮声与鸥声。

空气有些湿冷。

在非常有个性的深海联系人跳海以后,建人感到非常为难,在直哉吐槽后,甚尔却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让两个学弟都被吓了一跳。

甚尔说:“我听明白了,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直哉:“是、是吗?那么他说了什么?”直哉跟甚尔说话的时候,稍微显得有些不自然。

甚尔说:“他说■■■■■■■■。”

直哉:“什么?”

甚尔耐心重复道:“是■■■■■■■■。”

直哉:“……”

建人:“我知道了。”

两人不再试图明白甚尔究竟说了什么。

反正把目标咒灵和污染物都宰掉就行了,也不需要明白。

这次最主要的祓除目标是:三级咒灵“阿难”和e等级的污染物“雨鸟”。

随着任务继续深入,三人发现,目标咒灵与污染物,在海更深的地方,他们需要潜入海底更深的地方,蓝则在岸边戒备。

得益于血齿菌近几年来的研究,咒术界发现了一种植物类污染物,味道有点像海藻,但是长得却像是有八只嘴的春卷,食用它相当于只有0.3531的污染量,没有什么副作用,却能够使正常人类在24小时内自由地在海底呼吸,不受压力影响,并像游戏一样直观地在视线中显现污染状态,是任务特供。

三人依次吃下。

“呕,”直哉厌恶地说:“难吃,我不想做这个任务了。”

吃下植物类污染物的七海建人视线左下方出现了一小行字 [san值:71]

咒术高专的新概念课本中也有污染物的部分,还有san值的概念,san值即代表了一个人的理智,满值为100,老师不止一次地警醒过同学们,绝对不能让san值跌落为0,不然绝对会出现不好的事情。

七海建人看见他的san值旁还有一个小小的红宝石图标,一关注就显现出一行字:

[你的父母曾经向■■■■上供,因而你具有■■■■的庇护,能够听见巢xue的声音,高污染也不会畸变或者丧失理智。]

巢xue是污染物所污染的中心。

建人恹恹道:“说起来,那么多鸟一直这么叫是不是有点反常啊。”

直哉:“海鸥声吗?我没有听见啊,这诡异的地方根本静得要死。”

甚尔:“我也听到了……有一只鸟在叫,在海里。”

直哉:“怎么你们都听得见鸟叫,就我听不见?”

有一只鸟,在海的深处不停地鸣叫。

禅院直哉的图标旁也有小字,上满写着:

[虽然■■■■觉得你哭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但祂不想让你哭泣,因此祂赋予你对巢xue永恒的免疫力,你听不见巢xue的声音。]

直哉看后嘴角抽了抽。

甚尔的san值只有61,他图标旁的小字显示:

[你是■■■■最宠爱的孩子,也被污染物宠爱着,无论前方等待你的是什么,最终都会向你俯首称臣。]

甚尔眼中的图标摇晃起来,甚至长出了触手虚影,他自言自语起来:“知道你在看着,这个任务好像跟你有关呢,不亲自来看看吗?”

漆黑的海中,有影子微微摇晃起来。

甚尔的san值从61瞬间跌至51。

*

另一边。

宿傩正在继续毁灭手指,小美穗则萎靡不振地缩在一朵花苞里,甚至有些哽咽,她一边掐花瓣一边说:“我真傻,真的。”

宿傩:“……喂。”

小美穗伸出触手摆弄花茎,让花苞的方向背对着宿傩。

远郊的崖上,两面宿傩摊平手掌中的黑色飞灰。

那些手指被碾除后的黑灰很快消失殆尽,颗粒随风散去。

宿傩感到厌倦:“那个‘我’终究还是没有摆脱死生轮回啊。”

美穗说:“这是不是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梦想破灭’呢?”

宿傩看向美穗:“梦想么,我没有这种东西,倒是你,学会把重要的东西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了吗?”

光下,他的表情似有一闪而逝的温柔,细看又觉得是幻觉。

这个世界两面宿傩没有摆脱生死轮回,真正不死不灭的是祂,阿撒托斯。

美穗看上去有些自闭,花瓣包裹着她的脑袋,过了一会儿她又从花骨朵里摇摇晃晃出来,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她浅黑色薄纱的小裙子旋转开来,摇摆的触手从裙下探出,整个人斜着游曳,像是深海的一朵透明水母。

美穗说:“我很害怕自己把握不住。”

透过美穗,宿傩感觉到投射她的庞然大物正在安然沉睡着。

宿傩慵懒地问:“你什么时候会醒来?”

美穗说:“我永远不会真正醒来。”

这么说宿傩可能永远都要陪阿撒托斯在王座上沉睡。

但对于宿傩而言,不过是把发呆的地方从伏魔神龛的血池里,换到王座上。

阿撒托斯的清醒对于宇宙绝对是毁灭性的灾难。

醒来后的祂会毁了原本宇宙拥有的一切。

美穗缩回花苞,她还在偷偷摸摸查看自己跟本体的聊天记录,之前的消息都是一些小事情。

[阿撒托斯(美穗):离家出走的小甚在做任务。]

[阿撒托斯(美穗):小甚宰掉了三只咒灵,两只污染物。]

[阿撒托斯(美穗):小甚在海边发呆。]

在小甚自言自语出“知道你在看着”以后,美穗一顿,她对本体发送了新消息。

[阿撒托斯(美穗):小甚在叫我。]

美穗提起精神,她从花苞中颤颤巍巍飘起来,朝小甚的方向飞去,却被宿傩后背的手臂抓住。

宿傩俯下身体,他血色的瞳孔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他用舌头慢条斯理地舔着另一只布满黑色血迹的手——那是手指留下来的残秽。

他凑过来,狠狠地咬了小美穗的触手一口。

小美穗的触手也很小,他这一口,几乎咬掉了小美穗的半边触手。

美穗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她既不感到疼痛,触手复生得也很快。

宿傩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去吧。”

美穗一溜烟地跑掉。

*

那次,在公园里,里梅和羂索一群人在一起,他感受到了手指的异常。

“……宿傩大人?”

里梅感应到了手指的异常,他并未告知羂索离去的原由,便准备转身离去。

羂索问:“你要去哪?”

里梅说:“不关你的事。”

里梅迅速跃至屋顶上,风起吹来一阵梅花香,他朝纸鹤指引的方向前进。

宿傩大人的二十根手指失散以前,他曾在其中的几根手指上面施过咒术。若是手指的主人复活,他会有感应。

上次和现在的感应却不同寻常,他感应到了手指的消失。

手指怎么会消失?百年来,无人能消灭这些充斥污秽咒力的手指。

里梅漂亮的脸上有惊忧一闪而过。

羂索微笑地注视着里梅远去的背影。

在羂索旁一直沉默的黑鸟忽然口吐人言,它的十几只眼睛滴溜溜地望向羂索。

黑鸟哑着嗓子说:“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梅花香。”

从奈良至平安,赏梅曾是贵族的风行。

黑鸟:“据旧闻所言,平安时期,菅原道真被流放至九州后,他种的梅因思念故主飞至九州,菅原的家徽,便有飞梅,菅原道真死后,他的灵魂化为了怨念缠身的咒灵,为祸京城,曾为忠仆的人却并未追随其去,他叛离了旧主,追随了诅咒之王。”

黑鸟:“菅原道真,曾是他的旧主吗?”

羂索说:“是啊。”

像里梅这样对诅咒之王忠诚得恨不得献上所有的家伙,有谁知道他曾经也是叛离旧主的人呢。

黑鸟:“因何叛离?”

羂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像我们这种老家伙,谁还记得当初的初衷是什么?”

那手指的定位一闪而逝,里梅查探了好久,过了几天,才忽然又感应到新手指的消失,匆忙赶过去。

一路上,里梅的思绪纷乱。

风景在他眼中不断倒退,他离那个能感应到的地点越来越近。

“八百多年,整整八百多年了。”

他一直在等待着宿傩大人的复活。

但距离越近,他心越忐忑。

快点,再快一点。

“宿傩大人——”

里梅看见远郊的崖上,两面宿傩依然在吃着什么。

但宿傩大人真正的模样,是里梅如何都不能忘记的。

宿傩飞速过来的里梅,他想起百年前略显青涩的里梅,在他面前自荐的一幕。

“宿傩大人。”里梅已经站在了两面宿傩的面前。

里梅望向面前的两面宿傩,无法相信面前的景象。

是宿傩大人,又好像并非是他追随的那个。

“宿傩大人,这就究竟是怎么回事?”里梅希望宿傩大人能给予他答案,他白色的发丝随风飘扬,激起泠泠的梅花香。

宿傩只是说:“里梅,回到我身边吧。”

但里梅依然低眉顺眼,一如当初,他只是说:“是,说了多余的话还请您宽恕。”

宿傩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走吧,去见证这个世界的终极。”

*

三人沉下海底,看见海底百态的畸形生物,分不清游着的究竟是人是鱼还是鸟。

上半身是鱼头下半身是人形的是人,是鱼?

眼睛上长花背鳍上长翅膀的豚是鱼,是鸟?

海底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海底了,它成了畸形生物自由孕育的场所,蒲公英一样的黑色花株加卵和珊瑚一起相连得密不可分。

细细想来竟然只有一句感慨:“神都对这个世界做了什么啊。”

建人:“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直哉淡淡道:“也没什么不好吧,世界横竖都那个吊样。”

他甚至微妙地露出一丝愉悦,指着一条身上长满红色卵状花种的寄生鱼说道:

“人类迟早是要毁灭的,比起被人类自己毁灭,或者被咒灵毁灭,还不如被神毁灭,起码它们恶心得很有创意,反正也不会有比蘑菇或者傻逼白毛是自己上司更疯狂的事情了。”

建人:“真没想到,你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要报复社会的地步。”

直哉在水中一拍掌,用咒术瞬移到建人身后截断了一只长满尖刺的污染物:“比起这个,你倒是别光顾着说话啊。”

“那可真好啊。”甚尔说。

直哉身体一顿,他没想到甚尔会加入这段对话。

甚尔说这话的时候,刚刚用武器插爆了一株有一百多只眼睛的变异食人珊瑚,见直哉没有反应,甚尔抱臂无奈地看向直哉,他说:

“哈哈,你说得还挺有意思的,话说你的能力也很得直毗人的真传。”

此后,三人继续向下深浅,并没有说话。

建人观察到直哉表情的异常,他凑到直哉身边,悄悄说话。

建人:“你……”

建人:“你哭了?”

建人:“不是吧?”

建人:“为什么啊?”

直哉侧着身子,小声道:“闭嘴。”

直哉:“他单独跟我对话了,他夸我了。”

直哉:“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甚尔君的认同。”

直哉青涩的脸上是一个要哭不哭的表情,他咬着唇,鼻子那块都红了:

“……我曾经是真的想站在他身边,谁不想站在这样的强者身边呢?”

建人:“不是很懂你们男侗。”

直哉踹了建人一脚:“我他妈那是对真心对甚尔君感到崇拜。”

“嗯,”建人认真地说:“我也是真心喜欢跟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