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生
等下潜到一定深度，建人想起他可能还忽略了谁。
那个常常跟在甚尔身边的怪物，以往都在甚尔身边。
虽然建人看不见它，却和它相处得很好。
建人：“甚尔哥哥，章鱼呢？”
甚尔：“它不想来，在家里带孩子呢。”
建人震惊了：“带孩子？你让他带悠仁？”
甚尔不耐地“啧”了一声。
他说：“这有什么问题？你小时候被咒灵缠上我又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拜托它帮我带带你，放心，它很熟练的。”
建人：“……”章鱼最熟练的是开烟熏油渍立贝罐头和薯片吧。
甚尔：“放心，你靠谱的五条学长也会看着他的。”
建人感觉更担心了。
甚尔补了一句：“小手也在。”
建人这才放下心来。
此刻，鹿儿岛的甚尔家中。
五条悟夺过章鱼未开封的薯片，趴在沙发上看搞笑的电视情景剧。
章鱼在后院的草坪上阴暗地爬行绕圈，小悠仁跟在后面学得一模一样。
小手则在厨房做宝宝喜欢吃的肉糜蒸蛋，旁边的砂锅汩汩热汤的升腾起白色雾气，简直是岁月静好。
看到电视剧里搞笑的情节五条悟就会“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无所事事的五条悟，小手将一纸购物清单塞到五条悟手里，然后催促他赶紧去购物。
清单上是一些食材和小悠仁需要的东西。
五条悟：“等等，别推我啦！我知道啦，好不容休息诶。”
五条悟向小手疯狂地眨眼，发散魅力，被毫不留情地捂住了眼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说这话的时候，五条悟正用手机和杰聊天，屏幕上显示着：
[老子天下第一帅：糟糕，好烦。]
[老子天下第一帅：被指使着出去买东西了。]
[已黑化：如果不是你愿意，谁敢指使你买东西？]
[已黑化：你现在还在鹿儿岛？]
五条悟没回复，他穿好鞋便匆匆出了门。
小手开始洗菜，青翠菜叶上的水珠在光下闪闪发亮，而更亮的，是小手白皙细腻的躯体，它作为一只手，一直有好好保养，指甲涂上了一层肉桂粉色指甲油，在阳光下简直bgbg很闪，章鱼时不时就要偷觑几眼，它因为分心而被小悠仁追上，被小悠仁骑在身上。
十分钟后。
“叮——”
甚尔家中的门铃响了。
见章鱼正和小悠仁在后院玩得难舍难分，小手从水槽上跳下来，打开了门。
是一个额头有疤的陌生女人，羂索对着小手微笑道：“你好，我来确认容器的状况。”
神户川告诉羂索，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再干涉这个世界的进程，这个世界，显然已经是神与污染物主宰的猎场，但羂索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羂索打量着小手。
一只毫无攻击力的手，这便是“神”的造物吗？
他朝小手伸出手。
另一边，海中的三人下潜到一个深处，便停止下潜了，他们一齐看向下方。
“那是……”
“真令人吃惊。”
“好恶心。”
他们为面前的景色而惊异，浑然不知身后小美穗向他们无悲无喜地游过来。
等游到甚尔旁边，美穗平静地面向下方。
黑色的卵花摇摆着，在有着与肉结构类似的血色珊瑚海之下，是如深渊一般的漆黑。
再往下，就像是闯入了一片虚无的异度空间，有偌大的压强与未知的恐怖。
进入后便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细碎的低语无处不在。
似哭似笑的声音极尽疯狂地在甚尔耳边环绕，嗡鸣令他的耳膜感到难受。
但最难受的，是他的心脏。
在噗通、噗通、噗通地跳着。
他能感受到，他心脏血液的流速加快了。
直哉听不见那些声音，他什么声音都没听见：“e级的污染物能做到这个地步吗？这一片海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它的缘故吧。”
建人：“也许吧，不过雨鸟是什么种类的鸟，有叫这个名字的鸟吗？”
旁人的话语已无关紧要，甚尔就凝视着那片黑暗，幽绿色的眼睛像是燃烧着的烛之火焰，全然不顾视线中显示san值的那个数值疯狂下降。
[san值：51。]
[san值：46。]
[san值：38。]
“那里……”望向那片漆黑之地的甚尔突兀地微笑起来：“在那里，有一只鸟啊。”
祂浑身漆黑，祂奄奄一息，祂唱着别人听不见的歌，祂疯狂挣扎。
祂燃烧、哀嚎、进食。
祂吃掉身边所有的一切，直到只剩下一片黑色的荒芜。
[san值：29。]
建人：“你认识那只鸟吗？”
甚尔垂眸：“那只鸟是……”
有不稳定的记忆陡然挤进他的脑海，将他的思维全部污染——
[san值：11。]
甚尔终于意识到，不是他格外关注这个任务，而是巢xue中的这个祂在引诱他到来。
那不是个e级污染物。
那已经可以称之为一个新神了。
甚尔的巩膜变成一片漆黑。
“甚尔哥哥？！”
“甚尔君——”
鹿儿岛，甚尔家。
当五条悟提着食材回到甚尔家中的，他看见门大开着。
五条悟打了一个激灵。
他往前走，发现客厅有一个熟人。
五条悟：“杰……你怎么在这？”
夏油杰披散着头发冷淡地靠墙站着，他向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做“嘘”的动作，示意小孩子正在睡觉。
客厅一片狼藉，有喷溅拖行的血污，像是发生了什么恐怖事件。
小悠仁倒是没有受到伤害，他脸红扑扑的，蜷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定是个甜美的好梦，他嘴边流了点口水，他的身上盖着有星星和月亮装饰的蓝绿色小毛毯，一只戴着粉袜子的脚露在外面。
五条悟的六眼仍然开着，他提着那袋菜，穿过走廊，来到在厨房附近的一个房间。
他听见了骨肉被撕扯的咀嚼声。
“咔嚓——”
五条悟弯腰好奇地凑过去：“这是在吃什么？”
映入眼帘的仍是拖行的血迹，弄脏了纯色的地垫。
一个几乎占据半个卧室有突出瘤节的肉色异形闯入五条悟的视线，它带爪的肉肢足以轻而易举洞穿地板。
它似乎很愤怒地喘着气，肉肢还挠了挠自己脑壳，远看头部像一只巨大的海星。
原来是变大的章鱼呀。
卧室里有一具失去头颅的女性尸体。
根据身体状况和曾经施行过的咒式来判定，这具身体在被咬下头颅以前，就已经死去很久了。
若虎杖倭助在场，他绝对会信誓旦旦地说，是香织，是曾经死而复生又生下虎杖悠仁的儿媳香织。
章鱼恶狠狠地咀嚼着羂索，如果让它评价味道的话，大概有点像滑溜溜的土豆粉。
五条悟伸出手在章鱼面前疯狂地晃来晃去：“喂喂，喂喂，理一理我呀，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鱼仍然气鼓鼓地咀嚼骨头，身体却放松下来，将嵌进腔腹右边湿腻的肉色器官里完好无损的小手放出来。
就在刚刚，羂索对小手使用咒术的时候，章鱼冲了过来。
“嘎嘣。”
它一口咬掉了羂索的头，收割了它的性命，而它将小手嵌进身体里是为了保护它，小手甩甩身上的黏液，跳上桌子，对着五条悟手舞足蹈地叙述刚刚的危险遭遇。
小手的手指灵动的摇晃起来，五条悟对着卖力动作的小手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五条悟：“哦哦哦哦哦！！”
小手又挥舞了七八下。
五条悟：“嗯嗯嗯嗯嗯！！！确实啊！”
小手感到十分欣慰，它平躺在浅绿色的桌布上。
五条悟：“其实，我根本就看不懂啊！！”
夏油杰：“哈哈哈。”
小手跳到五条悟脸上打他。
夏油杰看着那具尸体，感慨道：“真可怕。”
五条悟：“还好啦。”
夏油杰：“好险，我差点就被这只长得像异形的家伙给吞了，我本来冲过来是来救场的，没想到禅院这里还有一个超强的家伙，根本就不需要我嘛。”
五条悟：“好逊！好地狱的说法。不过，杰，一般人是看不见它的，只有临死之人能看见，我能看见它，是因为六眼，杰又是因为什么呢？”
夏油杰笑笑：“可能是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吧。”
“那是什么时候？”
“算是上辈子吧。”
海底，甚尔的san值已是个位数。
小美穗身体面向着那片漆黑之地，显得有些呆滞，眼珠子则没有反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多年以前。
最开始的污染，始于禅院家，始于小甚尔站在池塘边，看见的那只死去又被缝合的黑色小鸟。
那天，空气是湿冷的，春潮涌动，它被雨淋湿了一夜，羽毛夹杂着朦胧的雨意，斜躺在树的枝桠上，整具身体黏糊糊、湿哒哒的，已经活不长了。
在年幼的小甚尔试图上树伸出双手拯救它的时候，又意外同它跌入那方逼仄的天所能见到的最绿的池塘。
它死了。
然后，■■■■便降临了。
■■■■温柔而又耐心地将小甚尔捞起，又细心地将小鸟缝合。
于是，被缝合的它，又扇起翅膀飞舞起来，活了一段时间。
只是，祂已经被污染了。
后来它死掉了，变成了一只孤独而漆黑的鸟。
在它的心脏中，曾经嵌了一枚因■■■■赶工匆忙而留下的——污秽的碎片齿轮，这枚金色的齿轮卡在它温暖的心脏里。
它应该不再是鸟了吧？
可若它不是鸟，它又是什么呢？
雨鸟有了奇怪的意识，它不停地飞啊飞啊，被风日侵袭，被雨水打湿，最终选择沉入海底，在深处筑成了温暖的巢xue，变成了——祂，一个新神。
“雨鸟度过春夏秋冬，沉入海中，没日没夜地下沉，没日没夜地哀嚎。”
那枚齿轮化作一只眼睛。
“这只鸟有一只眼睛，祂的眼睛嵌在心脏上。”
“唯有这一只鸟……”
【唯有这只鸟，甚尔无法拒绝祂的注目。】
【因为祂是，■■■■第一次和甚尔会面时替他耐心缝补的那只小鸟。
■■■■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那只……只属于他的小鸟。
祂是美好、祂是哀伤、祂是甜美、祂是忧愁。
祂是一切风暴的起始。】
祂为满足禅院甚尔的愿望而来。
“我的鸟。”甚尔说。
鸟终于全心全意地张开了祂巨大的身体，祂有着九个肢节与锯齿状的双臂，翅膀反而是最正常的一部分，祂的鸟头开始像花瓣一样剥落，露出像三角头一样尖锐的金属角。
祂身体中间那条可怖的缝隙，陡然张开。
那里长着一只巨大的、燃烧着的、金黄色的眼睛。
然后，那黄澄澄的眼转了一圈，终于突兀地朝甚尔转过来，同他对视起来。
也同面目冷淡的美穗对视了。
那一刻，甚尔冷静地在心里许愿：
“我要能知道并叫出祂的真名。”
“我要同祂在一起。”
什么永生之酒，什么现世，他其实根本不在乎！
从他看见祂第一眼开始。
就注定了彼此因果的缠绕。
鸟剧烈而疯狂地嚎叫起来。
“嗡嗡——”
是尖利穿透一切的声音。
甚尔的耳膜破了。
甚尔张嘴了，他感到喉咙一阵干涸，像是有树枝从他喉头长出，绕着他的脖子，勒住他，一圈又一圈，他用力说话，却怎么也没有声音，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名字。
甚尔不停地张合着他的嘴，他已向那只鸟许了愿。
“■■■■！”
“■■■■！！”
但他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名字。
直哉和建人不知道甚尔究竟在说什么。
但“美穗”知道。
那是……
“阿撒托斯。”
“我想要你看看我——”
“看看我。”
“永远看着我。”
“美穗”这具躯体的眼瞳，并没有看着任何人，但她那原本充满神性的那张脸上，涌现出了一股落泪的冲动。
“我知道你的名字了。”
“我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美穗”的眼中衔着泪珠，眸色重新有了光彩，她哽咽着说：“嗯。”
“美穗”的触手瞬间淹没了甚尔，祂温柔地说：
“小甚、小甚、小甚、小甚……”
“跟我一起沉睡吧？”
两人一齐下潜至更深处，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祂终于感到满足。
【美穗、美穗、美穗，虽然祂常常被叫做“美穗”，但祂从来不是“美穗”，“美穗”可能仅仅代表了祂的母性、祂的柔软、祂的情感。祂从来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东西，从来不属于人类社会。】
【祂是迷雾、祂是彼岸，祂是遥远宇宙边际最深邃广阔的谜题。】
【祂存在于有序的宇宙之外，一个任何梦境都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祂害怕醒来。】
【因为对于祂来说，整个宇宙都是祂的梦境，清醒意味着宇宙的毁灭。】
【有一天，祂在梦中，萌生了想要养崽的愿望，于是亿万分之一的碎片顺着宇宙的洪流来到地球——】
【祂因为寂寞而分裂出一点点来到人类社会，但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让祂感到更加寂寞。】
【世界在逐渐被同化，可能很快，地球才会变成祂所熟悉的世界，但到那个时候，世界也不再是原来是世界了，祂也不会为那样的世界而喜悦。】
【在祂满足小甚愿望的这一刻，阿撒托斯退出了世界，连带着其他神一同退出，祂收回了同地球建立的锚点，仅仅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接口。】
【抱着小甚，祂睡得更深了。】
阿撒托斯将王座亿万分之一的部分投射成一个具象化的低维空间，祂将这个空间放置在了地球唯一的窗口，即鹿儿岛曾经和小甚生活过的房子里，成为了唯一具有微弱邪神力量的投射点，只有祂认可的灰尘才能打开通往亿万分之一王座的那扇门。
后来的某日，平行世界的伏黑惠因缘巧合再次来到了这个世界，打开了那扇门的时候，还以为他们在开什么很淫.乱的party。
他发现，这群家伙一起挤在一个巨大的王座上睡觉，像某群互相依偎汲取温暖的毛茸茸动物进入了漫长的冬眠期，是某种不死不灭链结在一起的永生状态。
宿傩脸朝下斜躺着，人都快要被挤出王座了，美穗的大部分触手都缠在了宿傩的头上，看上去让人觉得不太容易呼吸。
他的神态更像是一具佛塑，据说在宇宙的王庭深处，他精神的模样更像是危险邪恶的茧，等待着被孵化破茧的时机。
美穗的头上是小手每天晚上固定睡觉的地方，甚尔安静地闭着眼，额头抵着美穗的额头，同美穗相互依偎着。
有时难得放假的五条老师会顶着黑眼圈抱着抱枕挤进王座加入她们，然后美穗的触手就会集中缠住五条老师的手臂，有时还会压到他的胸膛，有种猫咪压人的甜蜜沉重感。
里梅时不时就要进入那个房间，跪地安静地清洁地板和王座，开窗通风，还有大声辱骂章鱼，叫它不要把零食碎屑撒到这个房间里，再有下次，他会打断它的所有腿。
等到虎杖悠仁正常长到十六岁的时候，五条悟把他叫到甚尔卧室的门前，深沉地告诉悠仁是时候知道这个世界最绝望的真相了，他要在门内面临最严峻的考验。
虎杖悠仁接受了这个设定，就在他终于下定决心开了那扇门之后，他看了一眼门内的景象他又立马关上了。
“五条老师这是什么鬼啊？！怎么有这么多人在那里睡觉啊？！”
五条悟只是笑嘻嘻地甩给他一把扫把，告诉他以后要常来房间。
这个房间不再有噪声，打开窗触到清凉柔软的花枝，春季的时候会有鸟啼声，下雨的时候会有一只怪鸟落在枝上。
“它存在于有序的宇宙之外，一个任何梦境都无法触碰到的地方；这股没有确定身形的毁灭力量存在于最深的混沌里——在时间彼端的不可思议的幽暗厅堂之内，不再有狂乱的鼓音像嚎哭一样袭击众人，它不再饥饿，不再侵蚀。”
等等！那系统呢。
这个可怜的养崽系统，仍然在给无良老板阿撒托斯打工，处理一些时不时的突发事件。
它觉得好无聊啊。
系统凝视着这个房间，想起某一年，祂看完小王子对系统大哭着说：
“我爱、我爱、我爱小甚，小甚是我的、独一无二。”
那是祂第一次理解了爱的意义，在那之后的每一天，祂开始学着如何爱一个人，祂把小甚的名字藏在王庭的最深处，反复念叨，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而这次，祂和他将永远在一起。
系统也感到满足，它对着房间说：【晚安。】
完结了。
在1927年的《梦寻秘境卡达斯》中，洛夫克拉夫特这样描述阿撒托斯：“它存在于有序的宇宙之外，一个任何梦境都无法触碰到的地方；这股没有确定身形的毁灭力量存在于最深的混沌里，在一切无限的中心翻滚沸腾、亵渎万物——无羁的魔君阿撒托斯，没有唇舌敢高呼其名。在时间彼端的不可思议的幽暗厅堂之内，在可憎邪鼓低沉疯狂的击打声和骇人魔笛空洞单调的嚎叫声中央，它饥饿的侵蚀着”。
本人第一次写30w字以上的完结文QAQ，自觉在这篇文章上有很多不足，写得很慢，感谢各位天使的陪伴（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