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伊被突然炸裂的茶壶给吓了一跳。
店家立即过来,笑着赔不是:“应当是前些日子那会人在这儿打架,不小心弄损了。怪我没注意,吓着二位了。”
店家让伙计过来收拾东西,他亲自泡了一壶茶又送了过来。
“什么人在这里打架?”许羡清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她话说出口以后,周芷伊也被转移了注意力,便不觉得破碎的茶壶很可怕了。
店家提着茶壶给她们倒茶,他见许羡清感兴趣,又看到有其他客人的视线聚过来了,本就能言善道喜爱说话的店家,这会也不拘着了。
“还能是谁,咱们易临州府的那位刘家小姐呗。”
刘家?许羡清佯装不经意地问着:“这刘家小姐怎么在这里闹事?”
“诶。可不能这样说。刘小姐哪是闹事,切磋罢了,切磋罢了。”店家不敢得罪,又绘声绘色地说着,“不过这刘小姐算不得正经小姐,庶出罢了。”
周芷伊悄悄扯了扯许羡清的衣袖,许羡清偏过头看她,周芷伊悄悄拉过许羡清的手,在她手上写着。
——古怪。
许羡清轻点头,确实很古怪。
店家一方面忌惮那位刘家小姐,另一方面又似乎有着压不住忌惮的轻蔑。
许羡清没有马上问出疑惑,只是引着店家多说说城内的事。
来这里的人,都是想要进易临州府的,有人是回家,有的人却是第一次来,所以不少人都会在这里打听消息,店家也是说习惯了的。
他把之前说过的话,翻来覆去地变着语调说给这些过路人听,时不时还会点评两句易临州府发生的一些大事。
店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眉飞凤舞地说道:“说起那刘家小姐啊,以前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在刘家根本不受重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周芷伊忍不住好奇地问着:“怎么了?”
有了捧哏以后,店家说话更加起劲了。
“几年前有个仙师来了我们易临州府,你们猜是什么修为的仙师?”
在座的也有听说过这件事的,于是话匣子打开了,“我晓得,听说是元婴大能,从南边的大宗门来的。”
“不错不错。我也听说了,好像是楼月阁的仙师。”
“什么楼月阁,明明是天恒宗。”
“可我怎么听说是云韵宫?”
“都错了都错了,是药王谷!”
许羡清偏过头看着那些越吵越激烈的人,周芷伊在她耳边小声问着:“阿清,你觉得会是哪里的仙师啊?”
许羡清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南边的修仙势力,她目前只知道一个药王谷。
“不知道,”许羡清没有胡乱猜测,而是问了店家,“店家,到底是哪里的仙师?”
“哈哈哈。各位道友都猜错了。是散修盟分驻易临州府的护城长老,因为散修盟的总部在南边,所以传出了各种谣传。”
店家笑着解释,这种所有人都不知道真相,而自己掌握第一手资料的感觉,确实很爽。
店家又说:“那位仙师看上了刘家小姐,收做弟子。所以这刘家小姐开始被刘家重视,就连我们易临州府的几个大宗门也争着抢着请她去宗内做挂名弟子呢。”
“这人啊,一旦有了造化,扶摇直上九万里也不是没可能。”店家唏嘘,“不过这修为造化,和品行秉性可没什么关系,这刘小姐……啧。”
店家叹了口气,又是露出那一副不屑的模样,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
其他人开始议论起来,就连周芷伊也扯着许羡清的衣袖,小声和她说着关于这位刘小姐的事。
周芷伊说完,眼里露出艳羡的神情,她说:“若是我也能拜入在一位大能座下就好了。”
旁边有人听到了,笑得捧腹:“莫要说拜一位大能,就是能进入易临州府的宗门,做个外门弟子,我们也心满意足咯。”
店家也笑了,不过他又提及一件事,问大伙儿:“诸位这个时候来易临州府,我估摸着也是为了宗门招新弟子而来吧?”
喝茶的那几个连声应着,他们不远万里来这里,为的不就是能拜入一个好宗门吗?
周芷伊听着周围人说话,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面上的神情彰显着她的羡慕。
许羡清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也想拜入宗门吗?”
“嗯。”周芷伊轻点头,她没有记忆,身无一物,就算是跟在许羡清身边,她和许羡清也不是平等的关系,她只是依附于这个人罢了。
若是有朝一日,许羡清厌弃了她,她届时又该如何自处呢?
不如在许羡清尚且在意她的时候,多多为自己谋求一些未来。
再者,她只是残魂,修行只是为了续命,她想活着,拜入宗门也是迟早的事。
周芷伊心里想着这些,面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这人待自己一片赤诚,若是知道了自己心中所想,免不了要伤心的吧?她不愿看到许羡清伤心,也怕许羡清恼怒之下会不再管她。
“若是你想,我们不妨再易临州府多逗留一些时日。赵师兄也有意拜入宗门,到时候或许你们可以一起。”
许羡清并不怀疑周芷伊的身份,因为周芷伊出现的时候,她的心便不痛了,这代表合心契的离契失去了作用,不仅是系统能够证明周芷伊就是叶小姐,就连她体内的合心契也可以进行佐证。
故而许羡清待她好,但不会仗着那份婚契约束她,因为叶小姐在她这里始终是自由的。
哪怕叶小姐现在没有了记忆,但叶小姐想要改头换面开始新的生活,她也是支持的。
只是她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是陪着现在的叶小姐如今的周芷伊留在易临州府,还是按照之前叶小姐为她的谋划继续去南方找药王谷。
又或是去冯昆提点的地方走一遭,或许能寻到一些救叶小姐的法子。
好在不急着她马上做出决定,她还得先去刘府将婉儿给救走。
就是不知道那位拜在大能座下的刘小姐会不会管这件事,若是真的插手了,届时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许羡清想想便觉得头疼,这些麻烦事堆砌在一起,让她无暇顾及身边人的情绪。
故而,许羡清也不知道身边的周芷伊,悄悄和邻座的修士交换了名姓。
“时候不早了,回房歇息吧。等明日一早我们便进城与赵师兄汇合。”许羡清想要打探的消息都已经探听到了,继续坐在这里,无非是听店家闲来无事的念叨着过往的经历,没什么重要内容,全都是他对个人的吹嘘。
许羡清提议回房,周芷伊连连点头。
不过在跟着许羡清回房的路上,她在上楼梯时险些一脚踏空。
“小心一些。”许羡清伸手扶住了她。
周芷伊不好意思地道歉。
许羡清叹息:“无事。你对我不用如此小心谨慎。”
周芷伊没再说话,她不再走神,好好地走路,终于跟着许羡清上了二楼客房。
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隔壁房间的那扇木门突然被打开了。
“叶道友。”许羡清看到换了一身衣袍地叶寻昙从房内出来,她友好地打招呼。
叶寻昙看着她和周芷伊,随后问道:“你们住一起?”
许羡清点头,“我们本就是一起的。”
“呵。”叶寻昙冷呵一声,随后又回了房,顺便把门关上了。
许羡清看着那扇被合上的门,总觉得有些莫名,又觉得有些心虚,但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
周芷伊也觉得很莫名其妙,叶寻昙突然冒出来的古怪行为,让周芷伊都忘了惶恐接下来要和许羡清同床共枕的事。
许羡清把门推开,周芷伊跟在她身边进屋。
“阿芷,你先洗漱一下吧。”许羡清把东西放下,取了木盆在水桶里舀了些水,再将脸盆旁放着的聚热石镶嵌在盆上的暗格中,很快冷水变得温热起来。
许羡清将聚热石取了下来,示意周芷伊过来洗漱。
周芷伊放不开,捏着帕巾站在一旁,迟迟没有动作。
许羡清看着她犹犹豫豫地样子,这才意识到今非昔比,现在在她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的叶小姐了,不需要她伺候,也不需要她帮着洗漱。
“我在门外走走。你有事便唤我。”许羡清拿上自己的东西,随即开门出去了。
周芷伊见她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她解开衣裳,拿着帕子去沾水清洗。
之前她在无根村的时候还是穿着喜袍,后来离开无根村的时候,喜袍穿着不便,许羡清便将自己的衣服给了她。
现在周芷伊将这些衣物一件件脱了下来,心底想着,要早日找到一份活计,赚到灵石以后给自己买一身合适的法衣。
虽然许羡清的衣服她穿着也很合体,但她心底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在门外的许羡清并不知道周芷伊想得这些,她出来不一会儿,旁边那扇紧闭的房门又打开了。
这一次许羡清没有主动开口打招呼。
反倒是叶寻昙热情了起来。
只是叶寻昙不过片刻的功夫,居然又换了一身衣裳,之前是红衣黑袍,后来换成了一身红衣,现在又换成了浅蓝色地衣裳。
初见时叶寻昙是看起来温和,但给人一中盛气凌人地压迫感,方才粗粗一见时叶寻昙多了几分妩媚,给人的感觉少了几分压迫。
此刻这身浅蓝的衣裳,倒是让她和寻常的女修没有太大的区别了,不仔细看地时候,甚至会觉得她之前让人一眼惊艳的容颜,这会也平凡了起来。
“许道友这是被赶出来了?”叶寻昙靠着门框,嘴角挂着让人不悦地笑。
许羡清觉得她莫名其妙,之前对她冷言冷语,一转身又当做没事人一样来调笑她。
不过许羡清虽不喜她的行为,但多少还是有礼貌在身上的。
“她在清洗,我避一避。”许羡清解释着,刚说完就看到叶寻昙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许羡清心下一堵,觉得还不如不解释。
叶寻昙指尖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原来许道友和周姑娘并非道侣啊。”
“……”许羡清看着她,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不是就不是,还能把她给笑得泪眼朦胧了?
叶寻昙收敛了几分,随后道:“许道友,门外干等着也是无趣,不如进屋坐会?”
“不了。”许羡清怕她走开以后,周芷伊遇到麻烦了不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叶寻昙道,“我不关门,隔壁有什么动静,我屋里也听得到。”
像这种地方,基本不存在什么隔音,旁边屋子里的人说话声音大一点,连带着隔壁的隔壁都能听到。
就像叶寻昙刚刚在走廊上笑着的声音,就有不少人好奇地开门探头出来张望着。
“难道许道友和我也要避嫌?”叶寻昙已经把门都打开了,挑眉看着许羡清。
许羡清气恼,擡腿进了她的屋子,“我与你有什么好避嫌的?”
进屋以后,叶寻昙却是如她所说并没有关门,这让许羡清悄悄放松了一些。
许羡清在屋内仅有的一条板凳上坐下以后,叶寻昙也坐到了她旁边。
叶寻昙打开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壶酒和两个杯子,“许道友,要不要喝一杯?”
“不了。”
许羡清记忆中只喝过一次酒,在她和叶小姐洞房的时候。
只是一杯酒,喝完以后她就醉得不省人事了,睡到第二天太阳落山了才醒过来。
“这是果酿,不会醉。夜深寒气重,喝一些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叶寻昙把杯子放到她面前,为她倒了一杯。
许羡清皱眉,并没有拿起酒杯喝酒。
坐在她旁边的叶寻昙也不在意这些,给许羡清倒了一杯以后,她便开始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许羡清看她喝得很轻松,神色中还有几分快意满足,渐渐地,许羡清也有些心动。
这杯酒好像很好喝的样子,而且是度数不高的果酿,她稍微喝一点点,应该没事吧?
许羡清拿起酒杯,她不打算全部喝完,毕竟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点数的。
她小心翼翼用唇抿了抿,尝了一下味道。
她用舌尖舔着唇,品尝到了果酿的味道,很浅很浅的酒气,很浓郁的果香味,还有随之而来的灵力。
“真是好酒。”许羡清感叹,她虽然不懂酒,但是她好像是一个天然的灵力测试仪,她能感受到这杯酒中蕴含的灵力有多浓郁纯正。
叶寻昙见她那老鼠偷吃油似的尝着酒,便忍不住唇角上扬露了笑意出来。
叶寻昙又听她夸了酒好,终于是笑出了声。
这壶酒的来历可不简单,这是上仙界的酒酿,又名神仙酒,每一滴都是难得。
放在灵修界,就这样小小一杯,就够那些修士们争来夺去了。
也只有许羡清,既识货又不懂货,真的当做酒来尝。
“叶道友,这酒很好喝,叫什么名字?”许羡清慢慢地把一杯都喝完了,喝完以后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不是说好度数不高吗?
“叶道友,你怎么……有两个?”许羡清晃了晃头,“叶道友,你别动,你快把我转晕了。”
叶寻昙知道她会醉,但没想到会醉得这么快,她还想着待会再给许羡清灌两杯,现在倒是省事了。
“叶道友,你别动,小心摔着。”许羡清看到叶寻昙不停的晃来晃去,她试图伸手去抓住叶寻昙,“别乱动。”
结果不管她怎么样都无法把人抓到,每次都扑了个空。
最终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她低头看了一下,发现是一条红绸子。
“呆子。”
耳边传来亲昵的声音,许羡清偏头看了过去,面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影突然重合了。
“叶小姐……”许羡清呢喃,朝着那人走了两步,结果腿脚发软,还没等她靠近就直接栽倒下去。
许羡清感觉自己没有摔疼,她将紧闭的双眼迷成一条缝,看着此刻自己的状况,结果便发现她倒在了叶小姐的怀里。
许羡清意识有些混乱,她站稳以后便伸手扶住了叶寻昙,“叶小姐,你身体可好些了?”
“我很好。”叶寻昙顺着她,免得醉鬼又把自己摔了。
许羡清听了她的话,很是赞同的点头,“我也好了,我不疼。”许羡清抓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真的不疼,你摸摸……”
叶寻昙掌心触碰到那团柔软,反复触电似的将手缩回。
许羡清有些失望:“你也躲我……”
“没有。”叶寻昙语气中透着些无奈。
醉鬼没有发现眼前人面颊上渐渐爬上的红晕,她又凑了过去,“你不摸摸我。我疼的时候,你都会摸摸我。”
许羡清语气里尽是不满。
当初叶铭身体不好,合心契便会起作用,连带着她的心脏也不舒服,只是那时候不是发疼,而是反复被一只手给紧紧抓住了似的感觉,一抽一抽地让人觉得心悸发闷。
那时候半夜梦中惊醒,叶小姐便会帮她揉揉胸口,她便会觉得心底堵着的那口气渐渐顺了下来。
可是现在,她不疼了,叶小姐便不摸她了。
“好了,别闹,去床上躺一会儿。”叶寻昙有些懊恼,她该知道这人的酒量,原以为神仙酒的度数低不碍事,最少喝得三杯才能有微醺的醉意,届时再哄着她留下,不曾想一杯酒下肚又晕了。
她低估了神仙酒,高估了这个呆子。
许羡清被扶到床边。
叶寻昙为她宽衣,动作娴熟,像是做惯了的事。
许羡清被褪去外袍以后,她突然清醒了一瞬,“叶小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叶寻昙脸色冷下去几分。
许羡清迷迷糊糊地擡手搓了搓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我怎么听到有人再叫我?”
“这么晚了,谁能叫你?”叶寻昙将她衣服脱了,哄着她去床上,“快些歇下吧。不是心口不舒服吗?乖乖躺好,我帮你揉揉。”许羡清方才的清醒又消失了,顺着叶寻昙的话爬上床。
“叶小姐?”许羡清上床以后,乖乖地盖上被子,鼻息间闻到一股清香,她扯着被子的一角看了看,“不是客栈的被子?”
“嗯。你喜洁,恐受不了客栈里的被褥,我都换过了。你安心睡吧。”叶寻昙一边说着一边解了衣,在她身边躺下,指尖灵力微动,将房间的门给关上了,又布下了禁制。
门外周芷伊来来回回走三遍了,愣是找不到许羡清跑到哪里去了,她也不敢一个人乱走动,找不到人以后便乖乖回房,将门关好以后,满是不悦地等着许羡清回来,渐渐地倒是在床上睡着了。
叶寻昙躺下以后,许羡清很自然地伸出手臂将人揽在怀里。
合契三年,她和叶小姐相敬如宾,但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叶小姐待她好,她心底对叶小姐也是欢喜的。
否则也不会顺着叶小姐的谋划行事,不会听从叶小姐的遗嘱,一步步朝着南方走去。
许羡清想着这些,手上又很自然的搓了搓怀中人的胳膊,想要用这种方法让她能暖和一点。
许羡清突然顿住,怀中人很温暖,而且……
方才许羡清想到了叶小姐的遗言,醉醺醺的脑子突然清醒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看着躺在身边的叶寻昙。
“叶道友,你——”许羡清拉过被子挡在身前,整个人像是被虎狼包围了似的。
叶寻昙见她突然清醒了,眼底露出失望的神情。
在叶寻昙想要靠近她的时候,许羡清突然拔出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叶道友,自重。”
“……”叶寻昙看着熟悉的短匕,不禁失笑,“别冲动,许道友……”
许羡清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都快被扒光了,她怎么能不激动?
许羡清现在牢牢记着了,出门在外,不仅要防着邪修妖道,她还要防着请她喝酒的女修才行。
许羡清将匕首又往她身边贴近一些,许羡清威胁她,“让我出去。”
叶寻昙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她擡起手臂,随后问许羡清:“许道友方才吵着闹着要上我的床,还要我帮你揉揉,怎么这会又翻脸不认人了?”
听了她的话,许羡清意识渐渐回笼。
方才她喝了些酒,结果直接醉了,不过比她大婚那日要好些,那时候她直接醉倒不省人事,刚刚一杯酒下肚,她虽然醉了,但还有几分意识。
许羡清想起来,刚刚喝醉了酒,误将叶寻昙当做叶小姐了。
许羡清默默将匕首收了回来,脸上也腾腾火烧一般红了,她避开叶寻昙戏谑地眼神。
叶寻昙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伸手勾住了许羡清的衣领,叶寻昙逼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问着:“许道友把我当成谁了?”
“一位故人。”许羡清伸手准备推开,结果叶寻昙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轻轻碰一碰,她便软得直接倒在了床上。
衣裳领口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敞开,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上落下了乌黑的发丝,一黑一白映在一起,看得许羡清心神恍惚。
她又想起了叶小姐,叶寻昙不经意间露出的神态与叶小姐同她相处时的小习惯像极了,她清醒时尚且恍惚,不怪醉酒后会误认。
只是,叶小姐还在隔壁洗漱,而她却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爬上了别人的床。
许羡清想一想便觉得羞愧难当,她准备离开,还不等她有动作,便发现自己身子发软,所有力气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我怎么了?!”许羡清惊骇。
叶寻昙扶着她再次躺下来,她笑着解释着:“别慌,神仙酒可是好东西。你喝了以后哪能一点作用都不起呢?”
许羡清的困惑没有持续多久,在体内灵力突然像惊涛拍岸一般汹涌而来时,她便感觉到了神仙酒的好处。
她的伪灵根好像被洗涤似的,一遍又一遍,起初有些不适,渐渐地有些疼痛,很快便是筋脉寸断似的痛苦。
而许羡清也是这时候开始精神涣散,再次失去了意识,浑浑噩噩只能感觉到浑身难以承受的灭顶痛感。
“呜……”许羡清架不住这股疼痛,她呜咽出声,双手紧紧抓住能够抓住的一切,“啊——”
很快有一股柔和的灵力进入她的身体,顺着她的脉络,帮助她梳理她的身体,很快她的身体接受了那股灵力,渐渐地她也放松了下来。
叶寻昙见她好受一些了,便将灵力收回,而她能做的也只是帮她减轻一点痛楚罢了,养灵根这种事没办法依靠外力,只能自己慢慢熬过去。
许羡清下意识咬住了下唇,血珠顺着唇角滑落,看得叶寻昙也跟着皱起眉。
“乖,不要咬自己,放松一些。”
许羡清听不清耳边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只是很快嘴里被塞入了细绢,让她不至于再咬着自己。
叶寻昙取了帕子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但很快白皙脖颈上的汗珠顺着肌肤滑到更隐秘的地方,叶寻昙拿着帕子有些为难,想了想决定作罢。
她单手将人揽在怀里,又伸出手替她揉着丹田的位置。
伪灵根的洗涤是痛苦的,相当于搅碎它,再重造,其痛苦不言而喻。
而神仙酒虽好,功效却是霸道,一遍又一遍搅碎伪灵根,再进行塑造,一直到提炼出适合身体的最佳灵根。
叶寻昙时刻注意着许羡清的状况,过了一个时辰,许羡清紧锁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一些。
叶寻昙跟着松了口气。
没有灵根便无法修行,许羡清命格特殊,就连她也看不透这个人,但她晓得许羡清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许羡清会成为人人敬仰的存在,或许那时她们便真的是敌对的双方了。
许羡清已经昏睡过去了。
叶寻昙伸手,指尖落在她的眉心,缓缓拂过睫羽,又轻轻顺着鼻梁一路滑到她的唇瓣上。
阿妻。
叶寻昙笑了。
她不仅是魔,体内还有上古天魔族的血脉,故而她修的道是一条残酷血腥的杀戮毁灭之道。
她以杀入道,用不断地杀戮来巩固自己的道。
她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她是魔,魔生来就是带着毁灭的力量。
但她不会胡乱杀戮,毕竟修道的目的是为了飞升,飞升需要背上因果,除非她的杀是替天行道,否则就算她修为强大到能扛过渡劫期的雷劫,也能修过问道期的困惑迷茫,但最终一定会折在天道问心这一关。
天道问心,需要心无障碍,身无孽果,得到天道的认可,如此才能飞升成神。
世间修行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修行已经有的道,例如无情道,很多剑修偏爱此道,并且认为这是天地间唯一的正道。
大道无情,方成正果。
所以等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以后,渡劫期以后,就会迎来证道期,修士会一遍又一遍去证明自己的道没有错,巩固心中关于自己道的理念,直到达到天道的标准,皆是天道会降下天梯,请修士前往上仙界。
踏上天梯以后,每踏上一个台阶,就会经历一次天道问心,在这里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修别人已经修过的道有一点好处,就是有前人的经验,只需要记好答案,让天道认可自己的考核成绩便好了。
而另一种,是修行世间还没有出现过的道,算是一个新的开拓者,找到一个新的道,一遍又一遍的尝试这个道的可行性。
直到引起天道的注意,再反问天道,自己所修的道为什么不能是正道,为什么不能成为新的秩序?
直到天道无法反驳,最终认可。
而天梯之上,每一阶都是和天道的一场辩论,须得做到问心无愧,才能走过那漫长的天梯,但凡稍有差错,便会被打下天梯,身死道消。
她修的便是一条前所未有的毁灭道,她很确定这条道没问题,毕竟世间万物不破不立,所有新生都建立在毁灭之上,只有毁灭才能带来新的未来。
但她渡劫期以后,在问道期迟迟不能寸进。
她还缺一场顿悟让她了解真正的毁灭道,所以她将神识分了出去转世投胎,想要体验一下世间百态,以另一个角度来看看这世上的其他道,如此或许能给她一些灵感。
但没想到魔族除了败类,提前把她的分/身给弄死了,不仅如此还阴差阳错绑了个合心契。
合心契的姻缘轻易断不开。
不仅如此,她还算出她与许羡清有两段姻缘,虽然不清楚合心契都结了,为什么不是生生世世的绑定,但不妨碍她靠近许羡清探查真相。
或许跟着这个人,她真的能迎来一场顿悟。
魔,怎么会有喜欢这种感情呢?
更别提是以杀入道的天魔族。
叶寻昙侧身看着许羡清,指尖落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反复只要手上一使劲,就能轻而易举的了解了这条生命。
“唔……”
许羡清觉得脖子上不舒服,她嘤咛了一声,而后便很清晰的感觉到对她脖子的束缚给去掉了。
许羡清往旁边熟悉的气息凑近了一些,闻着那股清浅的香味,她再次安静下来。
叶寻昙不再闹她,静静陪着她躺着。
等到了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叶寻昙从床上起来。
她刚刚打开门,隔壁的周芷伊便走了出来。
周芷伊看到叶寻昙以后,她犹豫的说了句:“早。”
“早啊。”叶寻昙笑着说:“许道友昨夜歇在我这里。”
周芷伊脸色变了变,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开口:“原来如此。怪不得昨夜我寻不到她。”
周芷伊挤出一些笑意,只是那笑容看着过于勉强了。
叶寻昙欣赏了一会儿她的变脸,随后道:“许道友昨夜有些累了,还在休息,周姑娘不如同我下去用餐?”
周芷伊迟疑着,直到叶寻昙说:“早餐是城里统一分配的,吃过早餐以后,易临州府的巡逻队会出来巡查,确认没有问题以后便会打开城门,届时众人便可以入城。”
周芷伊听完她的话,随后带上自己房间的门,跟在叶寻昙身后下楼。
若是城里统一分配的早餐,那么现在去,就能更多一点了解城中的情况,想必其他人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到时候认识的人也就更多了。
她之前就没有想过依靠许羡清,现在又看到许羡清在外面胡来,她更是无法对许羡清交心,不如早早为自己做谋划才好。
许羡清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
而她下楼以后,便看到周芷伊叶寻昙和一个男修坐在一块用餐。
许羡清来到她们身边,叶寻昙招呼她坐下用餐,许羡清看到周芷伊安然坐在这里,心里松了口气,听到叶寻昙的邀请,许羡清道:“不了,我还未洗漱,先回去了。”
叶寻昙拉住她的手腕,使了一个净尘决,这一瞬间,许羡清感觉浑身都清爽舒适了。
她向叶寻昙道谢,随后走到周芷伊旁边落座。
叶寻昙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几道吃食递了过去。
许羡清看着那些被送到自己面前的吃食,都是合她口味的,以前在叶家的时候,和叶小姐一同用餐时,叶小姐也会根据她的喜好做一些餐盘的调整。
许羡清在心底自嘲的摇了摇头,她一向看不惯那些见异思迁三心二意之人,没想到现如今自己成了浮想联翩沾花惹草的负心人了。
她在心中默默诵着清心咒,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哪些乱七八糟的情感中抽离出来,专心应对这些不算太美味的食物。
许羡清看了一眼周芷伊,然而周芷伊只是低头用餐,时不时还会和那位男修说两句话。
许羡清对周芷伊的态度感到失落,很快便在心底劝告自己尊重周芷伊的想法,就算有合心契,也不能将周芷伊看做是自己的附庸之物。
只是看着周芷伊和别的男修相谈甚欢的场面,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尝尝这个。”许羡清正吃着东西,结果碗中被放了一块妖兽肉。
许羡清看向给她布菜的人,叶寻昙笑着说:“我吃着味道还蛮好的,而且这雾豹的肉很营养,多吃些对身体好。”
许羡清稀里糊涂的吃着,味道却是不错,而且吃下去以后就能感觉到灵力在体内流转。
“多谢。”许羡清道谢,然而道谢以后神情突然僵硬住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灵根好像出了点问题。
许羡清猛地擡头看向叶寻昙,有诸多问题想要问她。
然而叶寻昙似乎根本没有看出她的半天困惑,只是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而后笑着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进城还有事,先走一步。”
“不跟我们一起吗?”许羡清见她要走,于是脱口而出。
叶寻昙摇头:“一些急着处理的私事,不便与人同行。”
叶寻昙离开,许羡清看着她的背影略微失神。
“阿清,人都走远了,别看了。”周芷伊心中也有不满,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确实是不喜欢许羡清,也不想和许羡清在一起续前缘,但她以为自己能坦然的接受许羡清跟别人在一起,现在经历过了才知道,她根本受不了。
她心底的情绪复杂到让她几乎快要忘了如何思考了。
于是看到许羡清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时,她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起来。
只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她不该如此自私,她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和许羡清续前缘,只想保持一个朋友的关系,却又想管着许羡清和别人来往。
周芷伊默默唾弃自己,很快低下头,佯装自己方才句话只是不经意的一声提醒,绝对没有藏着半点私心在里头。
许羡清没有周芷伊想得那么多,她听到周芷伊的提醒,故而心虚地收回了探望的视线。
虽然周芷伊说以后和她各走各的路,但她心底是有叶小姐的,此刻惦记着别人,让她心中愧疚,深深地背德感压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许羡清匆匆用过早餐,随后便带着周芷伊离开。
那位男修原本也想一起,但周芷伊莫名婉拒了他。
进城以后,许羡清看着易临州府的繁华,一边惊叹易临州府的强盛,一边打探着城内的情况。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同他一起进城吗?”
周芷伊突然开口。
许羡清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不经意间看到混在人群中的那位男修,许羡清这才恍然大悟,于是她说:“你自有你的考量。”
言下之意是她不会过问太多。
周芷伊却因为她的态度又不满了,明明昨天之前还很在意她,虽然时间很短暂,但她能感觉到许羡清对她的那份感情,只是她无法回应,所以一直逃避。
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许羡清对她的态度便大变了样。
周芷伊很快红了眼眶。
许羡清发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正要问的时候,耳边听到了赵兴的声音。
大老远的,赵兴一边朝她跑来,一边挥手喊她的名字。
被这样一打岔,许羡清便忘了照顾周芷伊的情绪,她伸手拉住周芷伊的手腕,然后朝赵兴赶了过去。
和赵兴汇合以后,赵兴看着她们都安然无恙,故而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赵兴这一晚上提心吊胆的,生怕她们在林子里会出意外,“我定好了客栈,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羡清,我们边走边说。”
赵兴打听到的刘家情况很详细,从刘老爷如何发家,再到刘少爷如何横死。
“婉儿姑娘,她是被活活钉入镇魂钉,逼死她以后再和刘少爷结了冥婚!”赵兴说到这里,整个人的怒意都要控制不住了,他离开平口巷以后便不再说粗话,但这一次他破解了,大骂特骂刘家的混账。
等赵兴说完以后,许羡清叹息:“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刘家在易临州府虽然比不得那几个宗门,但刘家实力也不容小觑,而且刘家还有一个拜在元婴大能座下的刘小姐。”
“羡清,我知道这事艰难,但我们决不能袖手旁观就吃不管!”赵兴说完,想了想又说,“羡清,你若是不想再插手也无妨,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大不了,我去散修盟告一状。”
许羡清听赵兴说完,随后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看得赵兴心底发毛,他问:“怎么了?”
周芷伊在一旁补充着:“那位刘小姐的师父就是散修盟派遣驻守易临州府的护城长老。”
一时之间,三人寂静无言。
小许:你说,魔没有喜欢这种感情?
叶寻昙:是爱啊!我对你的感情是爱,你怎么能怀疑我呢?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心里没我了?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变心了?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那个姓周的?呵,果然……剑修都是负心渣女!是本座错付了,错付了啊!
小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