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许羡清的那番话说出来，让叶寻昙将脸上那空洞无神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叶寻昙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随即带着歉意开口：“抱歉。是我不该多嘴，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这是叶寻昙第一次从许羡清嘴里听到阿妻二字，以另一种形式，用旁观者的身份。
她们结契三年，许羡清待她就像是对待恩人一般，有敬重有关怀有怜惜，却没有半分道侣的情意。
那时候她身为叶家大小姐，在病榻上缠绵三年，每日除了思考魔种与邪修的事情，剩下不多的乐趣便是暗暗观察自己的这位无辜被牵连的妻子。
关注一个人久了，便会上心，她知道许羡清的一切喜好，哪怕她这人的喜好藏得极深，她也知道这人爱吃甜食，不喜辣味，连衣袍的颜色，乃至东西摆放的小规矩，她都默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但她深知，这位能用身体为她取暖的妻子，心底对她没有半点情爱，一切都逃不过报恩二字。
所以她从未听过许羡清唤过她阿妻，新婚之夜也未曾，她临死之前也未曾。
不料现在听到了，以这种方式。
“没事，叶道友不用道歉。”许羡清笑容有些发苦，“她不会再找道侣，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也不曾寂寞。”
许羡清说完，突然感觉身前的金丹在隐隐发热，好似在回应她一般。
许羡清笑了起来：“我不需要排解寂寞，况且……我已经遇见过这世上最合我心意之人，我自是无法再接受任何人了。”
叶寻昙喝了面前那杯酒，嘴角挂着笑意，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
呵。她活着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说一两句好听的哄哄她呢？
她死后，这人倒是会甜言蜜语了。
“许道友重情重义，令人钦佩。我敬你一杯。”叶寻昙举杯。
许羡清有些不敢喝，她方才已经喝了两杯，第三杯酒喝下去怕是会醉了。
然而叶寻昙没有给她推脱的机会，敬酒之后便直接一口饮了。
许羡清心下轻轻叹气，无奈举起酒杯喝了下去。
果然第三杯酒下肚，整个人就有些晕乎了。
“吃些菜，垫垫肚子。”叶寻昙继续为她布菜，许羡清觉得自己和叶寻昙多次喝酒的时候把酒量都练出来了一些，她现在虽然已经有了醉意，但意识还保持着清醒。
许羡清吃了些自己爱吃的菜，又慢慢悠悠的喝下两杯酒，最终还是撑不住直接扑倒在桌上。
许羡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客栈的。
她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周芷伊在旁边拿着帕巾替她擦脸，许羡清愣了愣，偏过头避开了。
“阿芷，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晚上。”周芷伊很无奈，“你到底去哪喝酒了？一连醉了两天，我和赵兴都很担心你。”
许羡清发愣，有些傻眼，“两天？”
她赶紧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灵根，发现灵根又被扩展了一些，从之前小豆芽似的苗苗变成了现在一个小草的样子。
“怎么了？”周芷伊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好奇地问着，跟多的是想探究许羡清最近到底在偷偷做些什么。
许羡清摇头：“没事。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有。我去让人送吃食过来。”周芷伊放下帕巾，离开许羡清的房间。
许羡清揉了揉头，她又一次喝断片了，不过身体没有觉得任何不舒服，应该是喝多了以后叶寻昙帮她用灵力舒缓过了。
“系统。我喝醉了以后发生了什么？”许羡清第一时间询问系统。
系统慢慢悠悠响起了开机的声音。
【宿主，你喝醉了以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强制关机了。】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我已经在给自己做修检了。】
“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告诉我。”许羡清心中感觉很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事情被她疏忽了。
系统给自己检查了三遍都没有就结果，它正是苦恼的时候，许羡清想起之前喝酒时发生的一件事，顿时恍然大悟了。
“系统，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拥有系统这件事，叶寻昙应该已经发觉了。”
【什么？不可能！我是天道打造的系统，她怎么可能会发现我？】
“我也不知道。”许羡清有些懊恼，那天晚上她因为好奇叶寻昙的修为，所以当着叶寻昙的面开启了能量查询。
开启的一瞬间叶寻昙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不过那时候就被她忽视了，后来她因为被叶寻昙的修为给惊吓到了，频繁去查看叶寻昙头顶上的修为值，可能是她那莫名其妙的视线引起了叶寻昙的注意。
“我开启能量查询以后，叶寻昙就似是而非说了一句‘许道友的运道不错，机缘也是常人所不能比的’，这句话的指向已经很明了了。”
许羡清有些懊恼：“是我太大意了。明知道叶寻昙不简单，居然还敢当着她的面试探。”
【不可能！】
系统还是不相信。
【我可是天道系统，不可能会被发现。】
“问道期，已经经历了天雷劫，距离飞升只差一个最终顿悟。你也说过，她和神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修炼到了这个级别的人，她早就把天道给琢磨透了。”
“况且她要经历的是问道期考核，这就意味着只要她能成功，她是可以成为超越天道的存在。她能制定新的规则，成为新的道。察觉一个天道本源能量构成的系统，实在是轻而易举。”
系统现在开始信了许羡清的话，它不由得慌张起来了。
【我被发现了？她，她不会把我拆开做研究吧？】
“……你现在担心这个已经晚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被拆过了。”许羡清扶额，她应该保持警惕的，但是在叶寻昙面前，她实在是处处放松，连心底那点提防，也在几杯酒下肚以后抛之脑后了。
“我没有吓唬你。”许羡清起身给自己穿衣服，又同系统解释，“她对我没有恶意，所以才会选择灌醉我以后再查看你的情况。目的应该是为了确定你对我会不会有害。”
【我可是天道系统，你的话有漏洞。她都是问道期的大能了，感受到天道本源的能量，怎么可能还会怀疑我是坏系统？】
“这是一个疑点，不过也不难猜。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她遇到过和你差不多是天道本源能量的系统，不过那个系统是个坏系统。”
【不可能。我们又不是野鸡牌系统，怎么可能会是坏系统？肯定是第二种情况。】
“第二种，她拥有一个更强的系统，比你还强。所以第一时间察觉到你，还能锁定你，并且把你从我身体里拿出来，拆开研究研究。说不定你都被下病毒了。”
许羡清说完这些，眼睁睁看着那个白团子似的小系统在她的脑海里被吓得快变形了。
【那，那应该是第一种情况。毕竟我们之前有过一批实验用的残次品，不仅被盗了，还被散步在宇宙各处，甚至有一些进入了时空乱流，总部至今没有将那批残次品全部找回。叶寻昙遇到过坏系统也是有可能的……】
系统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吓人的可能。
许羡清也更偏好这种可能，不过她还有一个猜测，但是不方便和系统说。
那就是，她怀疑叶寻昙可能是魔。
魔虽然也追求天道飞升，但他们不取用灵力修行，在没有真正飞升之前，天道本源的能量对魔来说而言是充满攻击性的，所以才会下意识想要探究。
大概是取出来看过以后，才确定系统是一个无害的东西。
否则这会，系统应该已经直接碎了。
这个猜测，许羡清在脑海中浮现了一瞬，随后便被她压下去了，她也和系统一样，选择相信第一种可能。
毕竟，只有第一种猜测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许羡清简单洗漱了一下，恰好周芷伊带着吃食回来。
“阿芷，这两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吗？”许羡清坐下以后，捧着周芷伊递给她的热粥，慢慢地喝了起来。
周芷伊：“疫病被控制住了。城外的妖兽也彻底被解决，城主府决定把妖兽肉分发给难民。不过妖兽丹要统一上交，任何人不能私藏。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许羡清听完她的话，一个更大的困惑涌现了出来。
“妖兽丹为什么要统一上交？虽然妖兽丹是宝物，但是城主府在这种情况下下令全部上交，这个命令本就不太现实。之前看城主府的一些决策，城主府的人并非傻子。如今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许羡清只觉得从叶家离开以后，她的脑子就没有停过，几乎每天都在想各种事情。
周芷伊张了张嘴，有些想说的话，不过还没说出口就又被许羡清打断了。
许羡清：“罢了。不该我纠结的事就不去多想了。等易临州府的城门打开，我们也早点离开这里吧？”
周芷伊点头，她也不想久留了，易临州府太乱了，原本还想去四大宗看看情况，现在四大宗恐怕能不能存在都不一定，再加上还有一个刘府在暗处虎视眈眈，他们还是早点走最好。
“羡清！周姑娘！……出大事了！”
许羡清慢慢悠悠喝着粥，突然听到赵兴推开门以后大喊大叫的声音，许羡清差点被一口粥给呛到。
周芷伊递了杯水过去，又帮着猛烈咳嗽的许羡清拍抚着后背。
周芷伊不满地瞪了眼赵兴，“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如此莽撞的叫嚷？”
赵兴心知自己这次却是鲁莽了，面上神色很不好，他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羡清。”
“无妨。”许羡清现在明白为什么老一辈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走神，确实不该胡思乱想的，差点死在一口粥上面了。
许羡清笑问：“赵师兄，到底是什么事？”
“对啊。你快说。”周芷伊觉得能让赵兴大喊大叫的事肯定不小，结果没想到这人在外面叫喊着，进了屋又老实了。
“哦对。我险些忘了。”赵兴把门关上，又来到窗户边探头看了看，随后又把窗户关好。
许羡清和周芷伊看到赵兴这副动作，她们二人面色凝重起来，看来这件事真的不简单。
赵兴做完这些以后，他在周芷伊和许羡清身边小声说：“刘家没了。”
“什么？！”周芷伊诧异。
许羡清也惊讶，他追问：“怎么回事？”
赵兴：“我也是才知道，刘家昨天夜里被灭门了。只剩下一个瞎眼老婆子活了下来，不过也是疯疯癫癫的。”
“刘家，好端端的怎么会灭门？”许羡清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更加困惑。
周芷伊和赵兴同样如此，三人凑在一起，说了各自的想法，各种离谱的猜测都被说了出来，场面一度热闹起来了。
屋顶上的叶寻昙，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今日天气不错，最适合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