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

交心

束阿英看着鲁莽,其实心思有着特殊的细腻。

她并没有大摇大摆地归家,而是先乔装了在附近打探消息。

得知家中巨变,她如同当头棒喝。

仗着一身好武艺,她趁夜黑风高时分,没敢走已经破败的正门,而是偷摸攀上院墙,顺着墙边已经枯萎多时的柿子树潜入察看过,家中果然已经荒草丛生,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

翻出矮墙,立在熟悉又陌生的街头,她不知该去往何处。

束阿英家穷,懂事得早,才三岁就跟着母父出来摆小摊讨生活,对周围环境极为熟悉,街道的名字也深深地刻在她脑子里。

因墙根有棵大柿子树,往年柿子成熟之时,家中长辈都会剪下果子分与邻人,附近知名,她几乎不会找错。

为此,她还特地多跑了附近的边镇,抱着渺茫的希望想要否认自己的记忆。

然而现实令她失望,也让她从美好幻想中清醒过来。

是了,若是她的家人将她的长相报给官府……

有什么比直接让她全家消失更为一劳永逸呢?

束阿英说话间已经凄然笑起来,声音也越发嘶哑。说到最后,几欲落泪,与她往日风发意气的模样迥然不同。

她涨着喉头,声音艰难地挤出来:“小西,我没办法说服自己隐姓埋名一辈子。”她的手幽幽轻触到自己尚未毁掉的那一半脸颊,“要是没有这张脸,该有多好。”

殷夜熹悚然:“妳的脸?”

她一直以为,束阿英的脸大概是因为和敌人作战时伤到的——若是依令自毁,划上两刀也就是了。

束阿英放下手,轻轻嗯了一声:“我自己烧的。”

也许是身边仅有殷夜熹一个人,又或许是发现家没了受到了冲击,束阿英情绪低落,也少了往常的针锋相对,竟然有种交心的感觉。

殷夜熹惊愕。

火烧是所有伤里最痛苦的一种,可见束阿英毁面之心之强烈。

束阿英没办法就此一遁而去,拥抱自由,她亦然。

可能是这几天照顾束阿英累着了,今天一整天,殷夜熹都感觉到肚子不太舒服。

现在同束阿英演了场动作戏,不适感更是强烈。

信息交流完毕,殷夜熹欲起身。

她搡开束阿英时,腿间忽然一片濡湿,手上动作不由一顿。

束阿英看她僵着身子,满面狐疑:“我没用力啊?”

她这么脆吗?

束阿英一脸“让妳锻炼妳不锻炼,看吧现在轻轻一扯就伤到了”的表情。

不得不经历第二次青春期的殷夜熹心情不太美丽。

她应该是来月经了。

“我好像来癸水了。”

她本来想隐瞒,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以告。

因为月经是忍不了憋不住的,她肯定得向别人要相关用品,特别是她这是初潮,量大且不规律,接下去说不定半年没动静,也搞不好隔不到半个月就得又来一次。

已经恹下去的束阿英突然瞪大了双眼,扯着她衣领:“什么?”

院里四人,以项小玉年纪为长,比她们俩都大一岁。

项小玉至今还未成人,眼前只比自己大上几月的人居然在此时来了天癸。

殷夜熹目光幽沉:“妳没听错。”

束阿英一时怔住。

她们是注定被阉割的替身,替身院从不对她们进行生理方面的教育,怕她们太了解后会因为想维护自身的生育能力激烈反抗,惹出祸事。

毕竟无法使男人怀孕对于女人来说,是很可怕的事,代表着她们不能留后,将会绝嗣。

而在她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没有谁会在她们面前叨叨女尊生理卫生知识。

但是束阿英身为武替身,有的时候会与一些皇族贵族女子们近距离接触。而这些人的言行,是不受密卫们监管的。

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女,总有些少年心事,有时甚至会有大胆的将与家中小侍调笑的私密事当做笑料讲出来。

束阿英知道,每当女子行经,就代表她可以给男子授种。

所以每家每户妻主行经期间,家里的夫郎们都会含羞带怯地期盼,盼着此次行经完后,妻主能将珍贵的种子赐给他们。

总之,女子行经是一件人生大事,轻忽不得。

而她们这些替身,并不会被允许保留这份权力。

为防混淆皇室血脉,皇宫内廷里,除了主子,都是阉奴。

她们也不例外。

殷夜熹若真来了天癸,一定会被控制起来,并很快遭到阉割。

束阿英用力扯开殷夜熹下裙,看到亵裤上透出暗红湿痕。

殷夜熹大窘,慌忙松开她去掩。

束阿英单手撑在榻上,小声疾言:“妳不想被阉,就快点想想办法!”

太多细节她也来不及说了,只能拣重点的讲。

殷夜熹手上一顿,目光移到床边的碎瓷片,又转回来看她。

束阿英惊疑:“妳该不会是想……”

电光石火间,殷夜熹抓起床边的碎瓷片,掀开裙摆,用力往腿上划去。

在束阿英愕然的眼神中,殷夜熹闷吭一声,把染满血的碎瓷片往她手里一塞,苍白着脸勉力一笑,虚声说:“对不住了英妹妹,再替我背个锅。”

束阿英:!!!

她们纠缠得太久了,外头的人已经冲进来,正巧看到束阿英疯狂行凶的一幕。

她脸一半烧伤一半完好,宛若恶鬼,持着碎瓷片的手上鲜血淋漓,却并未停手,挣扎着挺起上半身向已然受伤的殷夜熹扑去。

殷夜熹一时被伤,竟没能及时避开,被她扑了个正着,沾满鲜血的碎瓷片抵在她腮边,紧紧贴着,血液沾到她脸上,像是已经划破了,把其余人吓得魂飞魄散。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么一幕,一时都惊住了,不敢上前。

从吾缓缓从外行来,慢慢将手把在刀柄上,问她:“妳待如何?”

束阿英用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激烈又病态的语气嘶声低吼:“我的脸毁了,妳也来陪我吧!”

闻讯而来的监军嬷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束阿英的脸是烧伤,命虽然保得住,脸却是恢复不了了,眼下军中只有殷夜熹能够扮演太女,甚至就连都城中留守的两人都没有这一个像。若是殷夜熹的脸被毁,她这一趟固然有军功,私底下仍少不了狠狠挨顿罚。

她想痛骂这个不识好歹的恶奴,此时却也明白不能刺激到她,只能在心里怒斥。

从吾是武官,面无表情地同她周旋。

“妳应当知道,任家有种药,名玉容膏,或能解妳之危。”

玉容膏,此药在场诸人都也有所耳闻。

听说太女手心有道旧伤,就是用的玉容膏,如今已经变淡许多,颇有效果。

殷夜熹劝她:“妳不要再犯错了,想想妳阿娘,嘶……”

提到阿娘,束阿英的手一紧,瓷片尖端刺破肌肤,血珠渗出,很快沾上粗瓷片,将色染得更暗。

她状若癫狂:“仗是我打的,我才是殿下最好的替身!”

监军嬷嬷神色难看。

其实替身院的女孩子们从前也是有交好过的。

只是随着人长大,培养方向不同,最重要的是皇家刻意的离间她们,引进了考评制度,只给一份好资源让她们去争,才有些看似不和的表现。

但这份不和又并非空xue来风,她们之间确实存在微妙的较劲。

人是群居动物,互相是竞合关系,互相比较是人之常情。

只要不是恶意的就行。

毕竟皇家又不允许她们真的恶性竞争。

若她们之间某个或某几个真出个三长两短,让太女无替身可用,那也是她们的死罪。

往日在替身院里,有那么多人看着,偶有口角,上头乐见得很,谁曾想今日会演变成这样难收拾的局面。

这脸替伤不得。

监军嬷嬷硬是挤出笑脸,尽量和气地同束阿英保证,只要她用心治伤,仍然能回替身院当她的武替身。

“便是有些痕迹,戴上面甲也就看不出来了。但若是伤了这个,妳可真回不去了。”

经过众人再三劝说,束阿英这才将信将疑地放下瓷片。

她的体力也到了极限,密卫冲上来夺掉她手中瓷片后,就两眼一黑倒在床边。

殷夜熹也被迅速带离此地。

经过检查,她的脸是被碎瓷片上的血染到,才显得可怕,其实只有轻微划伤,两天就能好。麻烦的是她的大腿被划了长长一条,血肉外翻,伤口极为吓人。

监军嬷嬷眉头大皱:“骑不得马了。”

她哪耐烦伺候人?确认殷夜熹脸蛋完好后,就丢了止血的细布等物给她,让她自己处理腿上的伤口。

走出帐篷,监军嬷嬷只觉得这趟任务下来,人都老了几岁。

见到从吾,不禁出言讥讽:“那个刺头儿惹出这样大祸事,将军后悔保下她吗?”

若是听她的,早早将人杀了,哪有今日的麻烦。

从吾却仍是四平八稳的模样:“不劳嬷嬷费心。”

刚才她仔细查过,束阿英除了脸上的严重烧伤外,浑身都是习武造成的伤口。

不仅有刀枪等武器弄出来的,也有摔撞造成的软组织挫伤。

为了塑造太女的女武神形象,那个武替身付出了太多。

战场上,她勇猛非常,出生入死,也是大家看在眼里的。

从吾觉得,为着自身建功立业,荫蔽儿孙,她或许也能做到,但若是替她人做嫁衣,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如这个武替身一般毫无私心,全力付出。

从吾对她有一份敬意。

【小剧场】

束阿英:丁西妳个王八蛋!又演我!

前一章有改动,调整了一个剧情点,看过的不必回看。

反复思考决定这样写,希望大家喜欢ヾ(≧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