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废物

殷灿快要高兴坏了!

她眼中的兴奋怎么也掩饰不住。

玉肌膏号称能肉人白骨,她将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却也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她看着那人脸上明显的疤痕,内心狂喜不可抑制。

那日殷灿做完这些之后,兴冲冲地回宫同江贵爵汇报。

江贵爵先是点头,后又提议:“只一个人怕是不够,多准备几个。”

殷灿马上羞愧地说:“是儿思虑不周。”

对啊!要是只有一人,就算结果是她们想要的,母皇也可以说是偶然。

特别是那人是她从街上随意找的癞子,万一皇帝说太女的体质不一般,街溜子与之不能相提并论她又该如何?

江贵爵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多准备几个,总是有用的。”

他是今上的枕边人,当然知道皇帝最近心情不佳。

有的时候她会用那种看似安静,实则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待他含笑相问,皇帝又说只是看美人看入了神,并没有其她事,然后转而问她:“灿儿最近功课如何?”

“左右还是那个样子,有些贪玩。学博都说要紧一紧弦才好。”

皇帝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斜倚着,漫声道:“灿儿也不小了,还成天贪玩,这样可不行啊!朕老了,还指着孩子们替朕分忧呢!”

江贵爵当时羞媚一笑,塞了瓣鲜橙到皇帝妻主嘴里将话题带过,心里却是有些想法的。

自从两个孩子七岁那年,太女在皇帝的万寿节上吟出那首惊艳四座的诗文之后,皇帝就没再过问过次女的学习。

可能是觉得过不过问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今天却又开始问起来了,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

太女出了那样的事,合法继承人便只有他家灿儿了。偏偏殷灿从小就不是当皇储培养的,有种种不足,他还和任皇后互相看不顺眼,若他生的皇女上位,任皇后又该如何自处。皇帝为着她那宝贝疙瘩任书呆,也得多几分顾忌。

江贵爵想到皇帝最近对东宫的严密把控,任皇后神经质般的种种异常,还有底下人打探出来的消息,被窝里都忍不住偷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人过留影,雁过留痕。

有些事,就算做得再隐秘,也会或多或少留下痕迹。

当朝皇太女有个身形相似的替身,这不奇怪。

人嘛,都是两只手,两条腿儿,差异有限。贵人们身边身高相仿的下人,在危机时刻换上主家的衣裳替代主家承受风险,是正常操作。

但连相貌都极为相似的,就非常难得了。

这显然不是一蹴而就,是早先就预备下的,而且肯定利用了这一点做过什么事。

难怪他总觉得太女的病时好时坏,十分蹊跷。恐怕病况复杂只是借口,真实情况是有些时候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太女,而是替身吧!

江贵爵原本想着,找出毁容的那个人,看看她是真太女,还是替身,并以此为把柄做些什么。

后来转念一想,管她哪个是真太女,哪个是假太女,他就咬死了眼前这个为假。若她真的为假,他就揭穿了真相,若她为真,那稀里糊涂除去岂不更好?

况且,若是眼前这个为真,说明北地的仗不是太女打的。

她若说出真相,绝对名声俱毁。

一个连打仗都要让替身上的太女,又有什么值得国家和人民的信任呢!

眼看着东宫的侍卫调动得越来越频繁,任家二公子开始闭门不出,江贵爵觉得,时机已到。

三月初一,大朝会。

皇次女殷灿称有本上奏。

皇帝神色奇妙地允她:“讲。”

殷灿似是得到了某种鼓励,眼色奇异地激动。她向堂上除了皇帝外唯一有座的那处一指,大声道:“儿臣要告发此贼子假冒太女,妄图窃取我大瀚国祚,混淆我大瀚皇室血统,其罪当诛!”

此话一出,满朝巨震,本来还有些细微声响的朝堂之上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先是呆立原处反应了一下,待明白过来皇次女说了什么,惊惧之色在众人脸上霎时显现。

皇次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开指控参加大朝会的皇储太女是假冒而非本尊。

这个信息让几乎所有人都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左相是当今最忠实的臣子,第一个跳出来斥责:“胡闹!朝堂不是小儿玩乐之处,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的嫡孙已经内定为东宫良侍,若是太女为假,她又算什么?

但她也不会一下子就将皇次女的行为说死。皇长女,皇次女都是当今的亲生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便是皇次女狼子野心,真想害死亲姐上位,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对其网开一面。

除了犯上篡位,皇女犯再大的错都是有可能被原谅的。

殷灿才不理她这个老婆娘。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开了这个口,就没有半途放弃认栽的道理。

因此她再次大声重复了一遍她的指控,并且请求母皇让她的证人上来。

皇帝从次女开始说第一句话脸色就有些黑沉。

瞒了十来年的事,没道理突然出了漏洞。皇太女有个替身的事,是她故意透给江家的风声。

她想过江家会不会以此为把柄,来向她讨要好处。

比如一个宫主的封号,一块丰饶的封地。

甚至是求她这个当妈的把太女之位转移给她。

因为她是真的身体健康,比烨儿那个病弱的长女更适合当皇帝。

健康的皇帝和病弱的皇帝,带给大臣和子民的信心肯定是不同的。

她一直以为这个看起来有些贪玩不上进的皇次女只是想当皇太女,没有想到她是想当她唯一的继承人。一出手,就是直接致她心爱的长女于死地。

皇帝坐直了身体,身体离开椅背,微向前倾:“准。”

她女嗣单薄,快三十五岁了,膝下仅有烨儿与灿儿两个女儿,如果可能,她不想失去任何一个。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对次女放养,也压着她的名份,连个正式的封号都不曾给。

但相对的,她给了她的父亲江贵爵足够的体面。

皇后之下,以他为尊。

后宫一后四爵二十七世郎八十一御夫,其她人都可有可无,但是江贵爵,便是偶尔不敬皇后,她也能看在他是真心爱重自己的份上一笑置之。

这一点,皇后亦是同样想。

他的真心都给了皇后,太女之位给了她和皇后的女儿,对于江贵爵,便只剩下这份宠爱了。

可是她们竟然这样不知足,居然想要她的烨儿死。

烨儿若死,皇后又岂肯独活?

皇后若薨,她这个皇帝当得也没什么意思。

江贵爵,妳好狠的心。

皇帝盯着次女的目光逐渐冰冷,又将身体靠在龙椅上。

皇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因此殷灿只将人布置在离皇帝最近的一处地点,着人传信出去,又经过重重检查再带进宫来,带到朝堂之上,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等人到了,畏畏缩缩的平民们语无伦次地向上座行礼又耽搁了些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殷灿此时已经背后生汗。

实在是皇帝的表情和太女的样子都太不在猜测内了。

皇帝脸色阴沉,太女却似笑非笑。

她最讨厌皇姐的这个表情,像是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一切的人,在向努力讨好却什么也得不到的人发出嘲讽。

这个表情让她想起小时候,她看上了一个雕花芙蓉玉镇纸,向母皇讨要。皇帝本来已经答应她了,因为这个纹样的镇纸太女已经有一对了,对于这一对,太女不曾表示出想要的态度,所以皇帝也没有什么不肯给的。

谁知第二天这块雕花芙蓉玉镇纸就出现在了皇姐的案头。

“想要吗?可惜妳求也求不到哇!

而孤不过是走的时候看了它一眼,母后就将它赐给我了。哈哈!”

殷灿一咬牙,仍是将预先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她声音清脆,条理清晰,还带了不止一个活例。

随着她的讲述,众朝臣都从一开始的不解、愤怒、奇怪慢慢转为惊疑和沉默。

除非玉肌膏真有那般神奇,而皇次女找的这些人都是好不了的特例。

大家都是当老了差的朝臣了,哪里会不知道皇次女所说估计才是事实,而太女好得这样快才是反常?

朝臣们都不敢说话,看着高坐御座的皇帝。

皇帝已经许久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了,显然是在积蓄着什么。

而皇太女的表情也不再自如,收起了笑意,面色如晦。

谁又能知道,皇次女首次提出的切入点,居然是玉肌膏的治疗效果。

殷灿陈述完毕,跪求圣裁,御座之上却久久未发出声音。

说话啊!母皇!

殷灿在心中大喊。

承认太女为假,或者坦白击退伊尔泰三部,打了胜仗的另有其人!

告诉朝臣们,宣示于天下人:您一心捧在手心的皇储,是个惯于弄虚作假的废物!

大瀚的江山,怎么能交给这样不合格的继承人!

太女之位,舍我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