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婚事

段景时出身边地,常年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有时也会有异族间谍化妆混入大瀚。他见得多了,自然就懂得如何分辨。

他迅速调整了眼神和表情,装作只是不舍地看她一眼,就立即垂下头,移开视线。

宫中都是会演戏的人,段景时的伪装却是在生活中习得,一时竟也没被人看出来,就这样混了过去。

他的那一眼,殷烨自然看得分明,心里舒坦了些,回头就对茉心说:“好歹是个有心的,罢了。”

年纪大点就大点,至少对她是真心倾慕,她也就如了他的愿吧!

“萃心呢?最近好像常看她出去。”

茉心和萃心是打小就跟在太女身边的宫婢,等她继位,就是大内总管的热门候选。

但大内总管唯有一人,按理说竞争是很激烈的。但看萃心的样儿,这是提前退出角逐了?

茉心自然不会就此事讲人坏话,只捂嘴笑得暧昧:“她呀,还是让她亲自来跟殿下说吧。”

太女乜她一眼:“有人了?”

茉心听太女的语气不像是开心的,收了刚才的玩笑神色,认真回禀:“是,殿下。”

久久不见回音,她心里打起了鼓。

似她们这样少时就净身入宫的,少有同外面的家人还有联系的。一般想要认识年轻的儿郎也只有在宫里办差的时候。

而宫里的内侍们,按情理说,都是属于皇上的男人。

虽说也有些相貌才情不上档的低级内侍,皇上也不至于阖宫都宠幸,但是这种行为仍然是一种对皇权的冒犯。

说白了,对食这样的事有可能是在挖皇帝未来的墙脚,皇帝不计较呢自然风恬浪静,皇帝若是想要问罪,也是一句话的事。

太女见她不说话,心中生恼。

“看样子,是宫里人?”

东宫的婢子却染指宫里的内侍。

太女这回真动了肝火:“真是越发胆大了!”

茉心连忙跪下请罪。

太女冷笑:“妳也有人了?”

茉心背心微潮:“奴婢心中只有殿下!”

待萃心回来,要到太女跟前当职,茉心把人拉到一旁,低声提醒她太女知道了她的事。

“主子似乎有些不高兴。”

萃心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温和地笑道:“我知晓了,谢谢姐姐。”

她到太女跟前行过礼,太女久久没叫起,她也不慌,安静候着。

待太女晾够了,这才漫声说:“妳如今是出息了,孤母皇的人都敢碰。”

萃心额头触地:“他病得厉害,已经挪出去了。”

太女微掀眼皮:“难怪。听说妳在宫外办了宅子?”

萃心面上发烧,声音愈低:“是。”

待那人因病被退出宫,她想将人直接接过去住,最近有空就会去办这件事。

要办个宅子,哪是那样容易的?便是有银钱开路,总也得去个三五趟看宅子,待定下了宅子,又要修缮,又要添补。宅子置办下来也不能让其空着,总得买几房人照料着,屋子才好住人。

想到那处凝结了她心血的宅子,萃心的话语不由柔和许多,面上的表情也恬淡:“殿下既然知道了,奴婢想向殿下求个恩典。”

宫婢想讨一个男人,太女还不至于那般气量狭小。听萃心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行吧,孤替妳做这个主,那侍人的宫籍,孤让人办了。”

出了宫就是自由人,想讨回家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萃心满心欢喜:“那奴婢就先替他谢过殿下!待出宫那日,再带他亲自来谢恩!”

太女不甚在意,刚想要说不必,转念一想,见见也行。她倒要知道,是哪个小妖精把她身边得用的人魂都勾走了:“嗯。”

皇次女的事已成定局,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改变结局。

江贵爵知道自家人被拦在宫外之后,果真大病一场,几天下来,瘦得形销骨立,一改往日飞扬姿态,别有一番楚楚动人。

他强撑起病体,才要说话,就咳得整个人都佝偻起来,好不容易止住,喉头辣痛,胸口拉风箱一样响。

皇次女殷灿自被贬为庶人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女儿。

他去皇帝面前哭也哭了,殿门口跪也跪了,却不见皇帝有一丝心意回转的意思。

“至少要让奴家见见女儿啊!”昨天,他才从殿前哭跪完回来。

皇帝已经不见他了。

皇宫之中,最是跟红顶白,捧高踩低。

这几日下来,他这个凝香殿已经门庭冷落,就连宫人们都开始怠慢他了。

三月有花朝节,儿郎们都要穿上新栽的春衫,举办各种花会,宫中也不例外。往年这个时候,他这里可是仅次于未央宫的热闹。而如今,门可罗雀,便是连今年新进的料子都不往这儿献了。

这些事往日若敢发生一件,都足够江贵爵大发雄威,好好折腾一场的。如今这些加起来,都比不过女儿重要。

没了女儿,这些也就一辈子与他无缘了。

皇帝开始还对他有几分情意,只是拦着不见他。待他哭了几日之后,皇帝也怒了,传口喻禁他的足。

凝香殿从未如此冷清过。

江贵爵望着窗外隐约透出来的绿意,只觉得这个春天是多么残酷啊!

他这样的身份,往日可没少逞威风,一朝跌落到底,外头那些个指不定心里怎么高兴。

特别是未央宫的那位,如今可是高枕无忧了。

江贵爵的病在得知女儿在监禁中受寒惊风,上吐下泄了几天痛苦离世后,迅速恶化,没几天便被发现他夜里只着薄薄的内衫,铺盖全都卷在地上,开着窗吹了一夜风,整个人已经凉了。

今上只剩太女一根独苗苗,似乎打小身体还不怎么好,群臣心焦,催皇帝早日将东宫的婚事擡上日程。

“陛下,不能再拖了啊!”

今上虽然正值壮年,后宫却已经许久没添新儿,眼看着太女都到了十四了,不赶紧转去催太女,难不成还继续指望多年颗粒无收的皇帝吗?

皇帝朝堂之上还稳得住,下了朝之后也是满脸郁色。

她当然想多生几个孩子,但除了任皇后和江贵爵,这么多年了,就没有其她人能顺利怀孕到出生。

便是偶有运气极好,孕期极注意的,结果也是早产,早夭,令她好不痛心。

太女已经年满十四,也来了癸水,隐约听说东宫曾经找过年轻男子,应是通了人事的。

女儿的私事,做母亲的不愿多过问。

这么些年,太女一直做得很好,便是时或放纵些,也没见闹出不该有的事情,她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皇帝唯一心焦的就是女儿的身体。

此事她早同任家商议过了。她当年用药的时候是二十岁,调理了三年方才痊愈。太女如今才十四,的确是有些早了。

十四虽说已经成年,身板跟二十完全长开却是不能相比。

若求稳妥,自然是等到太女满二十岁再用药,调理,而后大婚比较好。

但是当初她有那样的余裕,是因为她的母皇有许多女儿,她是个边缘人,是差点连婚事都没有人关心负责的可有可无的存在,这才能让任家这样地位的人家白捞了个皇女夫的位置。

当时她结婚生女的愿望也没有如今太女这般迫切。

只是,她现在已经没了另一个女儿,当然不能死板地拿自己的经验套在太女身上。

子嗣是重中之重,她已经只余一个女儿了,不能让朝臣对她的血脉产生更不必要的怀疑与不信任。

太女这个婚,必须提前结。

而在那之前,她得先让太女用药。

女子在大婚之后,就会给夫郎授种,这是一项很伤精血的事。

如果太女不能在大婚之前将身体治好,这种天经地义的事会成为她身体的负担,不仅不利于将来的子嗣,也会给太女的身体造成伤害。

皇帝召来任皇后的姐姐,也就是当代任家的家主,与她同赏了最新的歌舞之后,又寒暄了会儿,这才谈起此事。

任倾面露为难之色:“陛下,此事之前已经说过原因了。”

皇帝也知道她此言非虚,只是她是皇帝,富有四海,怎么能被一剂小小的药方难倒?

“还请姐姐再试一试!”

任倾沉吟片刻,方道:“好吧!”

皇帝见她态度松动,大喜过望。

任家手中的秘药十分奇特,在她身上已经得到了应验,确实能治好她这样的先天不足之症,而且这么些年了,她一直无甚病痛,可见非同一般。

只是此药确实性烈,她当时服药的时候,也是熬了好久痛苦的日子,身体才逐渐好了起来。

此时让她回想起那段时光,皇帝也觉得有些发憷。但只要熬过去用药的难受,就是无病无痛的未来,事情虽有些波折,前途总还是光明的。

任倾回到任家,思索良久,将任雅书叫到身旁,神情严肃:“芽儿,为母有些话要同妳说。”

任雅书闻言擡眼,神情有些憔悴:“母亲?”

他这几日都在努力忘掉那个人,那个在城门外遇见的,替太女出征的不知名女子。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不去想,记忆都不曾淡忘,反而越来越鲜明。

只要他一合上眼睛,脑中就会浮现那个女子的模样。她包着半边脸,一身血污脏乱,双眼却灿若星辰。

进入盒饭批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