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婚

催婚

任雅书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不应该去想除了太女姐姐以外的女子,他也很努力地想要去忘记,但是他越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就越控制不住地去回忆。

此时他眼下有些青影,神情也不见往日的欢快无忧。

任倾却只当儿子是在药庐待久了,潜心研究新方子的缘故,并没有多问。

只因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为母刚从宫里回来,陛下有意让妳和太女的婚事提前办。”

若是往常,任雅书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会有多高兴,此时他的内心却惴惴不安。

任倾没有关注儿子细腻的感情变化,而是眉头紧锁,威严道:“芽儿,咱们任家是否能保这百年的富贵,就全靠妳了!”

任雅书被母亲语气中的郑重惊得心头一凛,他收回散漫的神思:“母亲,出了何事?”

只是婚事提前而已,应该不至于这般严肃。

任倾看着眼前已经初见风致的儿子,内心斟酌片刻,与他透露了一些任家的不传之秘。

从母亲的书房出来,任雅书魂不守舍,直至走到院子门口,才突然停下转身。

侍奴茯苓被自家主子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上前询问:“公子,您怎么了?”

方才任雅书是独自进书房同任倾说话的,他和连翘都被任倾身边的大丫头拦在了书房外面,还隔着一些距离,根本没有听到她们母子说了什么。

连翘也轻声相问:“公子从家主书房中出来就心事重重,不知可有何忧愁?”

任雅书茫然看了看两位侍奴,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不敢提。到最后只能轻轻摇头,转身进房。

两位侍奴对视一眼,都从主家非同寻常的反应中嗅到了一丝不安。

任雅书回到房中,想起方才母亲说的话,脸色发白。

因为皇次女的意外出局甚至去世,皇太女成为了当今唯一的女嗣,而皇帝的姐妹及其后代,早在当初的夺嫡之中被杀得一干二净。大瀚皇室的未来堪忧,朝臣们纷纷上奏,想让太女早日成婚,生下继承人。

同时,皇帝也向任家提出要让太女比约定时间提前服下任家秘药,好彻底治愈太女胎里的不足之症。

按照皇家和任家相商的结果,是先大婚,再治病,等太女调理好了身体二人再圆房。

任倾将儿子叫过去,屏退众人叮嘱的,是让他在大婚之后,不要管调理期不得近男色的禁忌,尽快同太女圆房,并怀上继承人。

他听完就觉得毛骨悚然。

母亲的话好似太女的身体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似的,怎么不令他心惊胆寒?

几道圣旨颁下,任雅书被指为太女正夫,左相嫡孙和段家长子封为良侍,将于同日被擡入东宫。

旨意一下,朝堂上催婚的声浪平静了许多。

左右皇帝就太女一个继承人了,她又即将大婚,从臣也无甚挑嘴,只盼着东宫能早日成婚,生下皇孙女,好让大瀚江山后继有人,国祚延绵,长长久久。

接旨的那天,任家上下都喜气盈盈,任倾红光满面,散了许多银钱打赏下人,阖府欢喜得像过年似的。

任雅书看着极近的婚期,心中惶然。

按旧例,皇太女的婚事怎么也得准备个两三年,从订下亲事到举办仪式,三书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每个环节慢慢做下来,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走不完流程。

但是现在朝堂着急,皇帝也急,便将婚期定在今年年末,而再过几日就是寒食节了,距离婚期不足一年,时间上有些吃紧。

本来这种定期就不太合例,不过因为皇室的特殊情况,也没人说不合礼数,只是苦了各个部门,都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替东宫的婚事忙活。

东宫要进的新人里,当属任雅书地位最高,其次便是两名良侍。

左相嫡孙也同任雅书一般,是打小就在京都长大的,祖辈在此地积累了一定财富,手上也有人使唤,虽忙,却忙而有序。

段家长居边地,段母也已经落魄多年,这么大块饼从天而降砸在头里,一时竟然理不清头绪。

段景时上京,段沨是清了假陪他来的,如段沨这般身家,在都城里也没个常住的宅子——都城居,大不易,凭段沨如今的身家,是不能在离家千里之外的都城买个常年闲置的房子的。

段家从前辉煌的时候,倒也在都城有过宅院,只是都随着祖辈犯的那场错误,被先帝一并没收了。

段家母子此时是赁了个小院子暂住着。

虽说圣旨一下,房东就双手将房契奉上,且分文未取,说是孝敬,但这个院子位置偏僻,地方也小,实在不适合当做段家在都城的本家,用来给段景时出门子都显寒酸,只能当成暂时居住的过度的地方,真正要想将门庭支撑起来,还是得在离中心近一些的路段买一处新的,大的府宅。

这可让段沨犯了愁。

段家祖上阔过。

穷文富武。

段家姝妃娘娘在世时,段家不仅在都城里有宅院,在都城的周边也有不少用来避暑、游玩的别苑、庄子等房舍。

那些辉煌段景时自然没有见过,就连段沨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出生的,对于往日的荣光,也只能从她人的讲述中窥见一星半点,要让她想,都是想像不出来的,因为没有真正见过。

段沨现在,又没有实权,又没有银钱,着实犯难。

要怎么样才能在婚期来临前,在都城合适点的地方购置一处新宅呢?

段景时倒是不在意那些虚名,或者说,他知道在意也无用。

段家是什么水平,从前大家或许不了解,但随着赐婚东宫的旨意下来,满都城的官员肯定都打听清楚了。

与其打肿脸充胖子,掏空家底,勉强购买一座仍然称不了上档次的宅子,还要背负繁重的债务,不如将这些心力留着,好好替他选些陪嫁。

至于她们母子二人的居住,眼前的小院子就已经足够。

“这里地段虽差了些,邻里却很和睦,也有它的妙处。”

段沨像看傻子一样看儿子。

这个小院子地段确实不好,附近都是家境不好的小官、商人租住,人来人往,人多眼杂的,院子又小,妳在屋里大声点打个喷嚏,隔壁院里的保管能知道。

她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武妇,一个粗人。可她儿子是未来东宫良侍,待今上……了,太女登位,就是铁板钉钉的四爵之一。

她儿子将来是要入后宫的,怎么能继续住在这种地方?

段景时见母亲听不进去,也不再劝,索性闭口不谈此事。

他想的是,等忙活了半天也没寻到一处价位地点合适的宅子时,母亲自然就会醒悟了。

侍奴嘉木送来帖子,说是左相嫡孙请他踏青。

段沨忙不叠替他应了,又一连声叫另一个侍奴美树将新制的衣衫拿出来。

“娘这几天找了城里的裁缝,让她们给妳准备了几套新衫,妳试试看!”

段景时打眼看到一身水红的,眼角就不受控制地抽动。

段沨偏将那身亮瞎人眼的衣裳抖开给儿子看:“来,看看这身,裁缝说是今年最时兴的花色和样式,妳试试,喜不喜欢!”

段沨兴冲冲地将新衣递给儿子。

段景时却从那堆新衣衫里挑了个春水碧的——这件已经是里面最不打眼的了。

段沨略有些失望。

她从前当职事忙,段景时是跟着院里其她小孩一起混着长大的,边地风沙大,孩子又好动,穿的衣服多是些不显脏的颜色,料子也以结实耐用为主,没有太多花样。

她在都城待了一段时间,也见识了不少名门公子的衣着,无一不是鲜亮明快的,便拣里头最艳色的给儿子裁了几身,没想到儿子并不喜欢。

段景时知道母亲的心意,只是实在欣赏不来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裳,只能闷声不吭。

待他试了新衣出来,段沨眼前一亮。

她就知道,凭儿子他爹的好相貌,哪能生出不出众的孩子?段景时素日里穿得不讲究,也疏于打扮,这才看起来不显眼,只消穿上新裳,再好好梳个发型,比起都城那些名门贵公子来也不差什么嘛!

段景时借着要试衣的名头,将亲娘送出房间,长出一口气坐下来。

两名侍奴问他:“公子,还试衣么?”

段景时摆摆手:“不试了,除了刚才选的那件,其余的都收起来吧。”

他心里存着事,又不好同她人讲,这几日着实想不通,感觉钻进了死胡同里,怎么也猜不透。

那日他是在宫里见的皇储,没道理皇家派个假的太女来见他,应该是真的太女。

那难不成他在春猎围场上遇到的那个,在北地军营见过的那个会是假的?

兹事体大,他连母亲都没透过口风,只能自己头疼。

段景时原本以为他的婚事最多就是一种必要,一种为家族做出的贡献,他只要安安分分地做好所有儿郎都做的事,安心待嫁便好。如今看来,东宫谜影重重,说不定一脚踩错,就会踏入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