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药

偷药

如意自上回说要效忠殷夜熹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宫侍中的第一人。

殷夜熹继位之后该有的份额是八个一等宫侍,茉心还在世时就依着殷烨的喜好挑好了。

如意得了皇帝的信重,在上任后就重新挑选了宫侍队伍。

他极恨殷烨与茉心,对她们的喜好有着天生的厌恶,起初甚至想把大家全都换了,还是豆欢喜看出他的情绪不对,提点于他,让他做事多考虑考虑上意。

“说到底都是伺候主子的,别只依着自己性子来。”

如意出了一身冷汗,郑重施礼:“谨受教。”

豆欢喜侧身避开,点头道:“妳听进去就好。”

豆欢喜是御前第一人,像如意这样单纯的郎子,她一眼就能看到底。

如意像是大仇得报之后的痛快,有一种不顾她人死活也不顾自己死活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可怕,豆欢喜宁肯跟情绪正常的敌人死磕,也不愿跟情绪失控的同僚共事。

后来如意努力撇开对殷烨等人的憎恶,认真地从做人做事方面挑了七个宫侍,连同自己一共八人,报上了一等的档子。

他虽然领着宫侍首领的头衔,却因为身体原因,不是出勤率最高的。

不过殷夜熹对他也没太大要求,让他能来跟前点卯就行。

如意感激,却不能同意自己真的那样做。

新帝让他不必日日跟着伺候,那是新帝怜他体弱,他却不能真拿乔躲懒。

他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儿呢?

便隔三岔五的来当值。

殷夜熹见他坚持,看上去也不像不能担任的样子,便由了他去。

如意久病成医,对医药方面比其她宫侍都要熟悉,也是知道真相的少数人之一,任家被查抄之时,如意是亲自领了命去到现场,亲手把名满天下的任家秘药给收起来的。

闻言,他垂手应是。

“圣上可是要奴取来?”

殷夜熹否认,只让如意保管好药。

息丸非常贵重,且有两味主药已经绝迹,用一颗少一颗,在任家都是造了册的,只由任倾一个人保管,藏在阴凉干燥的密室里,钥匙连她的丈夫都没有。

如意听完药性,表情惊讶极了,忍不住问道:“那圣上为何不将此药销毁呢?”

这个药这般危险,销毁不是更好吗?

殷夜熹摇摇头:“药本身是没有错处的。是害人还是救人,端看使用它的人心是邪是正。”

有些药物本身自带一些毒性,只要控制好剂量,对症下药,也不失为救人的良方。

如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殷夜熹随口道:“就像妳喝的药里有一味附子,吃得过多或是炮制不当也对身体有害。但只要正确服用,就能回阳救逆,散寒止痛。”

如意不料她对中草药也有些了解,佩服得五体投地:“圣上懂得真多!”

殷夜熹被他夸得都有些脸红。

好在她脸皮厚,看不出来,转而关心他的身体。

“朕看妳近来好多了,可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多歇歇,原先的方子可有用?若是不行,再请太医看看。”

如意当场就跪下了:“奴哪配请太医看呢?圣上折煞奴了!”

太医多是女子,如意是宫侍,按礼按制都是不能请得动太医的。

殷夜熹却不只拿他当异性看。

如意是第一批向她效忠的人,她拿他当自己人。

当下也不多言,只发旨让太医来一趟。

“也该到请平安脉的时候了。”

至于请完了太平脉,再顺道给御前得意人瞧上一眼,殷夜熹认为:问题不大。

有帝皇的命令,太医果真没有露出轻视的言行,竟真认真给如意把了脉,细问了他的病史,而后朝御座拱了拱手:“圣上,这位小郎是胎里弱,好生将养,不要大喜大悲,能少发些病。”

胎里弱。

殷夜熹现在听到这个词就敏感。

她问太医:“可要开些药调理?”

太医刚才已经问了如意如今吃什么药,摇摇头:“原先替小郎开方的男医乃是臣调理出来的,略调几味药就好。”

萃心对如意是真上心,给他找的人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如意想到萃心,不由低下了头。

殷夜熹着人送走太医,扭头对他说:“听听,太医都说了,妳就是要歇着。”

想要替她办事,也不必时时都站在她跟前。有事能办好就行。

殷夜熹真是这样想的,落到如意耳中,就是天大的恩典,他当场就给新帝跪下,眼中含泪:“都是奴身子没用。圣上放心,奴身子还行,等到奴身子真不好了,会自请求去,定不会误了主子的事。”

这话说的。

殷夜熹有点起鸡皮疙瘩。

她实在无法,只得应了他的企求。

要是再对他优待下去,怕他又要说些做些什么,反而不利于他身体的恢复。

“行了,朕知道妳的忠心。这样,妳先去尚药局领新药,这里有知昼就行。”

如意自知身体不好,特意提了个能担事的知昼上来当副领。

殷夜熹看他生得秀眉狐眼,安静不多话,不是先前茉心挑的那种眼睛滴溜溜乱转心思多的,心里就喜欢,允了他们的安排。

殷夜熹叮嘱如意神息丸的异处,必要好生保存,第二日就收到了神息丸被盗的消息。

消息是芈九报上来的。

如意当场就白了脸跪伏在地。

殷夜熹看了看他,有些明悟:“妳拿的?”

如意颤声答:“是。奴罪该万死,偷服了一颗神息丸。”

殷夜熹第一反应是药不能乱吃:“妳吃了?来人,宣太医!”

太医昨日才给如意看过,今天就听说他服用了神息丸,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神息丸一事,殷夜熹只同太医院的院正说过。

她当然没提断绝子嗣一事,只说这种药极烈,不是寻常人能服的。用得不好,就会像任家曾给任太后示范时的病例那样,吃完当场就吐血而亡。

院正仔细把了脉,沉吟片刻,道:“脉相比昨日好了许多。”

更有力了。

她感叹:“不愧是上古神方‘神息丸’!”

院正感慨完又兴奋起来。如意可是活生生的病例,她可得好好记录在案,将来也好留给后人。

神息丸似乎从没有给男人吃过。因为此药极为贵重,男人若是得了这种重病,家人不会舍得花重金买下这药给他吃。且此药十分难得,便是普通的有钱人家,捧着重金也未必能买到。

如意身为男子,服用神息丸,实在是天降一个好病例。

院正欢欢喜喜地拉着人走了,她有好多问题要问。

待如意回转,殷夜熹问他:“神息丸的全部药效妳还记得吧?”

如意垂首:“奴记得。”

殷夜熹点头:“那妳也该知道,服用神息丸会影响子嗣,唯有伴侣吃下相方药,才能生出孩儿。神息丸已经不多,相方药更是没有。妳待如何?”

相方药与神息丸不同,是任家每次要用的时候临时调配的。如今任家主家都死绝了,也不知道未来太医所能不能配出来正确的相方药。

如果不能,恐怕如意今后还不能正常的结婚生子。

宫侍和宫婢不同,到了年纪若是没有被皇帝收用,是可以出宫嫁人的。

如意如今还小,再大几岁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奴那日便说过,愿长留宫中,替哥哥报恩。”

如意表示他不敢奢求太多,只愿一生一世服侍她。

他服药也是为了治好自己的胎里弱,能更好地替圣上办事。

殷夜熹待人换了班,同左右叹气念道:“他也是忠心。且太医院那边还用得着他,要日日记录他的身体状况。板子便先记下吧,先罚俸便好。”

至于其她的惩罚,还是要的。如今她身边的宫侍首领已经成了知昼,如意没被贬去浣衣局已经是太医院力保的结果了。

从吾倒有几分理解如意想要身体快些好起来的心理。

当下属的,想给主上进忠,这种想法她能懂。

于他而言,如意唯一的错处是在于他偷服了再难复制的神息丸。

私下也痛斥过如意:“主上将神息丸交予妳保管,妳怎能监守自盗?”

此药贵重,新帝知道药性,自己肯定不会服用,但难保将来不会需要用在别人身上。

如意今日偷服一颗,将来就少一个制敌的有效工具不是?能在强健她人体魄的同时断人子息呢!多神奇的东西。

从吾没从此事里看出别的。

束英彦得知此事,倒是猜出几分如意的心事。

若单只为了更好的尽忠,好生调理身体,或是干脆急流勇退,替主上物色更得力的属下便是了。偷服神息丸本身就是在违背圣命,真正忠心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如意是有了私心啊!想长久留在圣上身边的私心。

束英彦如今在家中散心,不在御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园子里种花。

现下是冬天,其实无甚花好种,不过调配些花泥,处理一下枯枝败叶。

她满手脏污,听完怔了会儿,回头对随宅赠送的管家道:“如意被罚了俸,必定手紧,回头拿五十两金给他。”

宫里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如意又被夺了职位,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都是天下可怜人,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她也没有什么好能帮忙的,就给他点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