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

夜袭

别雨石是新归来的,便是有京都当武官的养姐背书,别家也不能真为了这门可能后半辈子都不会打交道的“远亲”去得罪近在眼前的族人。

因此,分给她的族产是最边的,宅子也是最偏僻的。

此举正如她意。

别雨石知道要想让别家真正对她完全接纳,或是让她真正融入别家,短时间内都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她身上还背负着秘密,离人群远些反而是对的。

殷夜熹对她好,肯为她做到这里,无疑于再造之恩,她也不能让人为难。

若是她见得太多人,做了太出风头的事,反倒不美。

她同御座之上也是生得很相像的呀!

因着这个缘故,她婉拒了族里送她的奴婢,只收了一个看门的老妪,说自己年纪尚小,既然想起旧事,应当补上当初的母孝父孝,这几年都会闭门读书,不需要那样多的下人。

“儿已经有一婢女,再加上老妪,已经够用了。”

如果可以,别雨石当然想将宫中服侍过她的两个宫婢带出来,但那不行。宫婢有宫婢的规矩,如果不出意外,除非年老体衰,由家人或养子接出宫奉养,是不允许出京的。

寻常时候尚且如此,何况别雨石还曾是新君声替?若是真太女上了位,她纵能侥幸不死,也是一生不得离京都半步。她能得以蒙恩出宫寻亲,还是殷夜熹与她同病相怜,又没有翻脸无情杀人灭口。

放她出宫,殷夜熹也担着莫大干系。

此中牵连甚大,知情人宫外能少一个是一个,她不能强求。

但她也知,若是她真寻到了家人,贴身伺候的人都用族里的也不行,她太多秘密了。于是在路上就买了一对姐弟使唤。姐姐陪她出门办事,弟弟在家收拾内务做饭烹茶。如今再添上族里予她的看门赶车的老妪,也就齐了。

族里已经收了她好处,又见她态度认真,且守孝是正经大事,都夸她有君子之风。

至于两名护卫,因着不是别家人,不算别雨石的手下。且按她们的说法,京都的养姐家也守着孝呢,婉拒了别家的酒局,别家人想套近乎也套不着。

且两名护卫都定好了归京的日期,不日就要离此,别家人也就散了。

别家族老们看着这架势,这个新认回来的小娘同京都那边的联系一时半会儿是断不掉的,至少近两三年,那边都会同她有所联系,有什么心思也都按捺住了。

别雨石还小,家中人口简单,且住得那样近,便是不在她身边安插人,她的生活轨迹也能探个七七八八,别家也就不硬着要求往她院里放人。

小院中,别雨石以茶代酒,敬两名护卫,感谢她们一路护持她走到这里。

“离京也有大半年了,小妹在此祝二位姐姐平安抵京,前程似锦!”

两名护卫忙站起来,都道不敢。

旁人不知,她们难道不知真相吗?

外间都以为别雨石的养姐是哪位军官,她们是知情者,哪会不知道这位“养姐”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如她们这等样人,怎么敢担她一声姐姐!

这位别大小姐往常可是东宫常用的替身之一,连嗓音都跟今上几可乱真呢!

至于现在她跟今上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安排她们这份差事,身为宫中禁卫的她们可不敢深想啊!

别雨石看她们坐如针毡,知道她们心中所想,也不强求,又说了几句,就让她们散了。

“我托人带了些南边的风物,劳烦二位姐姐带回去。”

她都放在门房了,分别包好,用红纸写了条子贴在最上端,不易弄错。

两名护卫一一应了,这才退下。

从别雨石的正房出来,两名护卫就转了话题,讲起南边的菜又甜又淡,吃着不得劲儿,若是回了京都,要上哪里打打牙祭等语。

她二人能被从吾挑中来办这件事,自然忠心不二,武艺高强,头脑也比旁人清醒聪明。除了和别雨石独处时,从来不提宫中的事。

二人说着闲话,先去门房处查看了东西,发现连她们都各有一份一个式样的,嘴上不说,心里都记得别雨石的好。

寅时三刻,万籁俱静,原本的天上月如玉钩,发着淡白柔和的润光,此时被阴云遮蔽,伸手不见五指。

别雨石居住的院子旁,浓黑得看不清事物的树影里,藏着江畅风并三个游侠儿。

规矩是来前就说好了的,此时不过是再确认一遍。

“这家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只需义士替我挡上一挡,待我进去将人提在手上,想来她们也就降了。”

风险不高,又有利可图,游侠儿表示同意。

再加上看天气果真如江畅风所说,由晴转阴,游侠儿们当然不愿在最后关头得罪这个能算天时的能人,纷纷点头:“时辰已到,动手!”

三名游侠儿配合默契,很快一个拉一个地攀上矮墙,翻墙落地。

雨滴也在她们翻墙时及时落下,先是滴嗒数声,接着连绵成片,淅淅沥沥。

江畅风是倒数第二个被拉进去的,身后还有一名游侠儿垫后,待她也进了院子,几人借着雨声遮掩脚步,慢慢潜行。

如果可以,江畅风也不愿意夜袭。

这太冒险。

按她的想法,最好是在对方出门游玩,比如去哪个佛寺或是道观上香的时候,路上把人截了。

又或是借着办诗会,把人诱到郊区的庄子里,悄没声地把人抓住。

这两种方法都动静小,成功系数也大。

可她们打听过了,这个别家新归宗的小姐身上有孝,除了前期声势浩大的归宗仪式,接下来三年都要闭门谢客,专心守孝读书。

这是连什么诗会花会都不能参加的,更不可能主动请人到她家里去,一下子堵了江畅风两个计划。

而抓住别家新小姐的事已经提上议程,就必须尽快执行。

江畅风心下懊恼。若她还在官位上,对京都的消息肯定比现在接收得快,也能更及时地给出反应。

可想想又觉得此事无解。

若她还在官位之上,意味着殷灿还在京都好生生地做她的皇次女。

以往先帝还在时,一直压着她不给封号,新帝登基,为着施恩,也得封她做一宫之主,选片山水丰美的封地替她起一座行宫。

说不得,江贵爵可以自请出宫,随着有封地的女儿过活,她也能不受那么大限制地与她们父女俩见上一面。

如果是那样的情况,她们哪里会见到别家新归宗的大小姐,又哪里会想到要用这一招来篡夺天下皇权?

所以说,事情走到这一步,少了哪一个环节都不行。

只能叹一声时也命也了。

正想着,前方忽然闪出一人,打头的游侠儿猝不及防,忙擡刀去挡,呛啷一声兵器碰撞声,游侠儿竟然被击得退了几步。

“老二!我来助妳!”另一个游侠儿揉身上前,二人齐齐攻向此人。

尽管江畅风已经尽力打探,但在对方有意隐瞒下,仍然没能成功探清两名京都护卫的真实身份。

禁宫内卫的水平可不是一般的军娘,大多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贵族子弟,眼光意识比起旁人只高不低。

因着夜里忽然下雨,有个护卫就起来查看窗子是不是有关紧,然后就让她听到了院子里几道杂乱的脚步声。

雨势不大,若来人只有一个,或是屏息小心落脚,可能也能成功混过去。怪只怪她们人多,又想着此时下雨,脚步并未特意放得很轻,就被听出了端倪。

这护卫反手拍醒同伴,随手披了件衣服,抄着佩剑就出去了,恰好跟快要摸到正房的游侠老二撞了个面对面。

这个出来了,那个肯定也醒了。

眼看悄悄瞒过护卫,偷偷从正房带走别大小姐的事被撞破,江畅风检查了一下蒙面的黑巾,握紧了手中的剑,想到在外头由忠仆护好的殷灿,随着游侠儿们杀了进去。

垫后的游侠儿进来之后,就绕到门房去,先把看门老妪给一刀砍了,再打开门,探头看到忠仆领着那小少爷在外头望风,这才放心赶过来帮手。

四个人打两个,按理说应该占着优势,谁知竟然一时没打过。

江畅风上手就知要糟。

这两个护卫只怕是有来历的,不是普通的军妇。

她本想着同第三个游侠儿一起将后出来的护卫逼退,然后抢个空当进去把别家小姐提出来。

有人质在手,护卫再能也只能束手就擒,此事就算成了。没想到这个空当硬是抢不出来,她们四个人竟然被两名护卫生生粘住了!

江畅风心里发急。

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长,事情就越有败露的风险。

里头可还有一主一仆是女子,再年轻没长成也有几下力气吧?

实在不行,人家嚎一嗓子,左邻右舍都和别家沾亲带故,难道不会出来帮忙?

江畅风知道事情紧急,容不得她思前想后,越拖越危险,当下剑招一变,唰唰几剑,剑剑凌厉非常,竟连和她打配合的那名游侠儿都被她暴起的剑光给逼出战局。

对面咦了一声,矢口叫到:“九环天罗!妳是京中哪家子弟?”

ps:这本不带武侠玩,就是个剑招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