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真

逼真

项小玉此时有苦说不出。

她的脸被看清之后,这些发色枯黄的壮硕女子捏着她鼻子给她硬灌了一种腥涩难当的青草汁。她被灌得直翻白眼,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被迫吞下那难喝的东西之后,项小玉想出言质问这是什么,她们是谁,为什么要给她喝这个,谁知一张口就是喑哑的嗬嗬声,好像是被毒哑了。

项小玉当时就慌了,她努力发着音节,指了指张大的嘴,用眼神控诉着:妳怎么把我弄哑巴了?

那个喝酒女人似乎是她们这些人的首领,轻蔑地轻拍她脸,不怀好意地解释:“是啊,把妳毒哑了,好卖去矿上做苦力。”

项小玉惊骇万状。

她以为对方看到她的脸,还做出一副非常感兴趣,想要办件大事的模样,是因为认出来她生得像谁,要利用她的脸做什么呢,没想到对方居然只是为了折辱她!

项小玉现在万分后悔。若她不头脑发热想着逃跑就好了。没想到新帝没能刺杀成功,自由也没有得到,反而因为一张生得像新帝的脸而遭受苦楚。

她没见识过真正的苦难,但想来总不会比提心吊胆当替身轻松。

更何况她的右臂还断过,春寒露夜,仍会隐隐作痛。

要她去做苦力,她一定会在第一天就因为做不动活而被活活打死!

项小玉禁不住悲从中来。

她辛辛苦苦从皇宫逃出来,可不是为了不明不白死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的!

她张大了嘴,努力发出粗重的气音,奋力挣扎着,状若癫狂,面前的女人差点摁她不住,被她掀开。

她啧了一声,没好气地拍拍被项小玉弄乱的衣襟,叫人按住她:“疯了吧妳!刚才没见妳这么挣扎。”不是滑跪得挺快?

手下人好不容易把项小玉给摁住,看她跟只扭动的蛆一样用力摆动身体,高壮女人干脆利落地一个手刀打晕了她。

等项小玉醒来,她觉得鼻端有臭味,脸上也像是被糊上了什么东西,有些痒,又有点紧绷。

她想要擡手摸脸,手被捆在身后,碰不到,于是她偏头想用肩膀去蹭,被人喝止:“别乱动!”

女人换了身衣服,比刚才那套破衣烂裳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在这种低矮阴暗的棚户里,甚至可以称得上华丽。

她坐在那儿,边往手上套宝石戒指边说:“妳没哑,只是防止妳乱说话,给妳喂了点药。”说到这里,她停下动作,擡头看了项小玉一眼,“当然,如果妳不听话,我就真的毒哑了妳,砍掉妳的双手双脚,丢妳去喂狗。”

项小玉瞬间安静,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在宫中多年,总懂得些眉高眼低。这个女子变装之前就显得气质与旁人不同,此时更是有种贵气在身,那种居高临下,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感觉,同殷烨完全一样。

女人见她被吓住,乖顺如鹌鹑,十分满意,指了个人:“妳,给她说说规矩。”

“要听话,不要乱来。大王让妳做什么,妳就做什么。”

这人的汉话没有女人好,但比项小玉一开始撞上的高壮女人流利,她听得很明白。

原来她脸上糊了东西,是一种易容手段,把她原先的长相遮住了,变成了另外的人。

“不能抠,不能摸,自然点。听懂?”

项小玉张张嘴,才想起说不出话,忙点头如捣蒜。

女人已经装扮好了,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听明白了,我给妳松绑。别想跑,否则……”她轻勾唇角,露出一个冷酷的笑意,“杀了妳。”

项小玉又被换上一套破旧衣裳,脚下还被绑了绳子,限制了她的行动和步长,不让她随意逃跑。

她开始表示抗拒:我已经答应妳们不逃跑了,能不能不要绑住脚?

但没人理她,硬是把她抓着绑好了。

女人临出门前又看了看,点了点:“手。”

是说她的手太白嫩,与她目前的形象不符。

项小玉被抓着双手伸出来,有人抓了把砂子在她手掌上一擦,她保养得宜的手掌瞬间被砂砾划破,渗出血珠。

十指连心,项小玉疼得张着嘴发出无声呼喊,然而没人管她的感受。屁股被人一踹,她就被跌跌撞撞地踢出房门。

等出了这地界,早有人马候在外头。换了华服的女人被服侍着骑上马背,双腿轻夹马腹,领着队伍往前去,项小玉就在身后踉踉跄跄地跟着。

每一步都走得锥心。

她们甚至不肯给她穿一双鞋!

待看清她们去的方向后,项小玉整个脊背绷直。

她们去的地方,竟然是城门口?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逃跑。

然而一直看着她的高壮女人马鞭一甩就扯住她脖子,轻轻一拉:“妳,敢跑!”

项小玉顾不上她的姿势有多别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城门。

高壮女子眼中茫然了一下,刚才给她讲规矩的那个女子打马靠过来:“不怕,妳现在就是个癞子,没人能认出妳来。”

其实队伍里的人里也没懂为什么她们的首领看到这个汉人女子会这么兴奋。

不过应该是跟她的长相有关,不然不会做得这样细致,用了神奇的易容术,将这汉人女子化妆成脸上有癞子的病人。

守城的兵丁盯着她脸多看一眼都想吐,离近些还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什么人?来的时候可没有!”

刚才还对着她眼尾余光都不给的华服女子满脸堆笑地点头哈腰:“这是新买的奴隶。”说着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

守城卫兵刚想收,想到旁边还有宫中禁卫,瞬间变了脸色推回去:“干什么干什么?不收!”

华服女子神色一滞,就见两个服侍明显不同于城门兵士,气势也高出一截的卫兵一左一右围上来。

城门口士兵已经查得很严,所有的箱笼都上手翻过。

两名禁军内卫一个盯着半车的药材问:“这些是什么药?”

车上多是丝绸、茶叶等物,却拼了半车药材。

“军娘,都是些祛寒的艾草什么的。不是啥值钱东西,搭着卖的。”

自任家一事出了之后,名贵些或是难得些的药材都不许出贺兰山。地方上查得也极严。

另一个则走到项小玉面前,端详着她的脸。

禁军内卫走向项小玉的时候,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关注着,

项小玉更是吓得差点心脏停跳,以为自己就要被发现了。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跑。

扯着她脖子的马鞭紧了紧,勒得她差点窒息。

禁军内卫目光在几人间转了转。

高壮女子指了指项小玉:“不听话,打!”

华服女子见禁卫内卫脸露不悦之色,忙上前打圆场。她先呵斥手下:“怎么能在军娘面前动粗?还不快把鞭子收起来!”

然后对禁军内卫赔笑道:“下人不懂事,军娘勿怪!”

禁军内卫根本不理,她拂开华服女子,上手捏了一下项小玉的脸。

脓血流出来,糊了小玉满脸,也沾到禁军内卫的手。

她也不以为忤,还擡手放到鼻边嗅了嗅。

那个看完药材了过来问她:“我那儿正常。妳这有什么发现?”

这个摇摇头:“确实是癞子。”说完把沾了脏血的手擡起来给对方看。

华服女子低眉顺眼的掏出一条丝帕,荷包藏在帕子底下:“军娘,擦擦手吧?”

禁军内卫此时才接过贿赂,将荷包袖在手心,用帕子仔细擦去手中污血,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华服女子千恩万谢地牵了马走了。

出城后没多久,项小玉就实在憋不住了,她被自己脸上的脏东西薰吐了,对着道边不住干呕。

一行人都嘲笑她没用:“郎们唧唧的!像个小伙子,不像大姑娘。”

项小玉也没精神反驳了,直到胃里的酸水吐完,胆汁都快要吐干净了,才止住。

等到了前方的宿头,项小玉脸上的东西才被小心卸下来。

她盯着对方的手,想看清卸下来的东西是什么模样,心中充满疑惑:这些到底是什么?竟能骗过禁军内卫。

那机灵女子见她好奇,笑嘻嘻道:“好奇啊?想学吗?不教妳!”

项小玉敢怒不敢言也不能言的表情很好地取悦了对方。

她吊二娘当地说:“学也学不去。这些脓血,全是真的,不然怎么能骗过人?啧,全被那个军娘挤了,再没有咯!”

甩下这一句,就不理她了。

项小玉自己琢磨了一阵子,慢慢回过味来,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这些强人说的也不全是谎话,确实有这么个身上长了癞子的奴隶,身上的脓血被这些强人挤出来,装在替她易容的材料里,所以特别逼真。

这些竟然是真的脓血,在她脸上贴了那样久,也不知道她沾了这些脏东西,会不会也生出病。

自项小玉脸上被糊上东西后,她就没有照过镜子,直到方才才从得知糊在脸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恶心得全身汗毛直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现在还觉得脸上有点毛毛的痒意,也不知是不是脏东西进到脸部的皮肤里去了,让她浑身难受。

项小玉用力用破烂的袖口擦了擦脸,直擦到脸都刺痛了才停手,仍是觉得不舒服,想要用水好好洗洗,可是她还说不出话,只能徒劳地用手比划,却没人理她。

华服女子见她如此嫌弃她的易容术,嗤笑道:“擦啊,妳再擦。把脸擦破擦坏,就烂得更快了。妳没了这张脸,我还留着妳做甚?”